第62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谢长庚慕扶兰 本章:第62章

    便被迎面而来的风给吹散,四下散入江中。

    慕扶兰疑心他或许没有听到。他一动不动,

    没有半点反应,依然那样立着,

    背对着她。

    慕扶兰等待了片刻,就在她想要再次开口唤他之时,看到那人慢慢地转过脸,看向了她。

    两人的目光,远远地遇在了一起,在时隔三年多,前次那一夜的君山会面之后。

    江汀之上,芦荻瑟瑟,几只江鹭他身后的江口盘旋,唳声阵阵。

    他便如此回首望着她,目光定定不动。

    慕扶兰也在看着他。

    这男人的面容,看起来其实和从前也是相差无几的。但就在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慕扶兰竟在他的身上觉到了一种沧桑之感。

    这和她原本想象中的这个人,完全不同。

    在她的想象里,现在的他,当意气焕发,傲睨众生,而不是如同面前这个正回望着自己的男子。他犹如已是历尽世事,沧海桑田,如今不过又回到了他的某个起初之点。

    但是很快,她便驱散了心底生出的这种不合时宜的错觉。

    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有些远。错觉罢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站在原地,未再朝前行去,看着他终于转过身,向着自己走了过来,越走越近,最后停了下来,和她隔着一人之距。

    这叫她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这样的距离,令她有种安全之感。

    “我来了,你何事?”她再次问他。

    谢长庚怔望着对面那个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女子。

    他觉得自己已事如同行将就木,面前的她,看起来却依然如此的年轻,目光明润,殊色无双。

    曾经的他,为自己的爱而不得而深深地怨艾,恨她绝情。如今他明白了一切。

    玉人如故,却再也不属于他,永远也不再会属于他了。他知道。

    他沉默了片刻,朝她点了点头,开口,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我需要立一名太子。熙儿就是这个人。我约你来此,是要和你商议此事。”他说。

    纵然在来的时候,慕扶兰已设想过各种可能,她也未曾有过半分念头,他开口,竟会说出如此一句话。

    她错愕了片刻,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立刻说道:“谢长庚,你做你的皇帝,长沙国不会阻挡你的一统大业。我实话和你说,我本就已经想好,将长沙国归还朝廷,我慕氏离开洞庭,从今往后,长沙无王。我不知道你怎会有如此的念头,这太荒唐!”

    谢长庚说:“我将上位,但我此生,是再不会有子嗣了,所以我需立好太子。我和熙儿有缘,他是我的属意之人。何况从前阴差阳错,我的部下也都认定他是我的儿子了。所以我来找你商议此事。”

    他的语气平静,但慕扶兰却震惊无比。

    “你说此生再不会有子嗣,你什么意思?”

    他沉默着,没有作答。

    她看着他那张不见任何表情的脸,迟疑了下,忽地想到他长年前线作战,时有受伤。

    她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再次震惊。再联想到方才他给自己的第一感觉,愈发得证。

    “难道你……”

    她停下了,却说不出口。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他开口,神色平静如故。

    “我不会再有子嗣了,需要立一个太子,你知道这一点便够了。”

    慕扶兰看着这男子,心里涌出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忽觉造化弄人。

    她亦沉默了。

    谢长庚继续道:“天下人会知道,从前你我分离,乃外力从中作梗。你我实则仍是夫妇……”

    他顿了一下。

    【】

    “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待局面定了,日后,你随时可以离开。洞庭永远都是你的,这也是我对你的回报。国永不除,臣民照旧。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我必答应。”

    “你有意中之人,也尽可以与之相好。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

    他望着她,慢慢地道。袖下的手,五指紧握。

    慕扶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瞠目结舌,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

    这个人,为了做他的皇帝,无所不用其极,简直魔怔。

    她定了定神,摇头:“谢长庚,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这件事的!何况,熙儿他也不想做什么太子!”

    谢长庚凝视着她。

    “倘若他想呢?”

    慕扶兰一怔。

    “你何不回去问他?倘若他也说不,我便收回我的话,不勉强你。”

    慕扶兰和他对望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记住你的话。”

    她说完,转身匆匆离去。

    暮色四合。谢长庚目送她渐渐远去,身影萧瑟。

    她心中再痛,从也没在他面前提过半句前尘旧事。想来,如今也是不想再听他的忏悔。

    忏悔亦是无用。

    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孩子想做王,便叫他如愿。让她亦做这世上最为尊贵的女子。

    这是他从前欠下的,也是这辈子,他唯一能想得到,也拿得出的弥补了。

    慕扶兰未做停留,当夜便坐车离开,回往岳城。

    岳城的街头巷尾,民众依旧在议论时局。长沙国的百官,亦是聚在一起,猜测着翁主的心意,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感到忐忑不安。

    这些时日,只有王宫中的那个小少年,在几个月前私自外出被袁汉鼎接回来后,每天照旧早起读书、练武,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经学时间。他坐在书桌之后,听着给他授经的博士讲着“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专心致志,目光沉静。

    博士讲完了今日的功课,他像往常一样,扶着老博士的胳膊,亲自将人送出。

    老博士对近来日甚一日的种种传言,亦是十分忧心。出来后,一反常态,忍不住向自己的得意弟子打听:“小公子,如今长沙国内外,对时局之议,甚嚣尘上。小公子可知翁主有何打算?”

    小少年微笑道:“娘亲未曾与我讲起过这些。学生不知。”

    老博士叹了口气,背手而去。

    小少年目送老博士离去,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回来,在书桌后继续坐了片刻,便起身,从一口箱中取出那柄他的母亲当日曾严厉叮嘱,命他永远也不要拔的宝剑。

    他一手握住剑柄,抽剑出鞘。

    剑锋一寸寸地从鞘中拔出,寒光闪烁,青锋如镜。

    他完全地拔出了剑,慢慢地举了起来,横在面前,盯着剑锋上映出来的那双犹如不属于自己的黑黢黢的冷眼,目光一动不动,出神之际,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动静。

    一阵说话之声,随之传入耳中。

    他的娘亲回了。

    他垂下眼眸,一下将剑插回鞘中,无声无息地放了回去,转过身,看见自己的娘亲推门而入。

    他迎了上去。

    “娘亲,你回来了?路上辛苦。”他扶着慕扶兰,让她坐下。

    慕扶兰看了眼他的书桌,知他又在读书,问了几句,命侍女都出去,屋中只剩母子二人。

    “娘亲,你突然去云梦,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少年问她。

    慕扶兰沉吟了片刻,望着他说:“熙儿,先前娘亲曾问过你,不能叫你做长沙国的王,你怪不怪娘亲,当时你说不怪。今日娘亲再问你一遍,你老实告诉我,你怪不怪娘亲?”

    小少年说:“娘亲,我自然不会怪你。我知道娘亲你是为了我好。”

    慕扶兰微微吁了口气,却听他又道:“可是娘亲,倘若你问我,我想不想做王,我会回答你,我想做,不但如此,我还想做这个世上最有权柄的王。”

    慕扶兰看着面前这孩子那双明亮的,没有回避自己视线的眼睛,忽然想起前世,那个视原本完全可以争取的太子之位如无物,最后自刎在他父亲面前的少年,怔了。

    小少年说完,便默默地看着她,见她半晌没有开口,轻声说:“娘亲,我这样说话,叫你生气了吗?”

    慕扶兰回过神来,急忙摇头。

    她感到心神有些不宁。迟疑了下,又问:“熙儿,你为何会如此念头?”

    “娘亲,倘若这不是好事,这个世上,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为了做皇帝,可以抛弃一切,争来争去?”

    小少年双膝跪地,仰面望着她。

    “娘亲,我不小了,我知道做王能得到什么,亦知道做王的代价和责任。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先前我去寻谢大人的时候,他曾对我说,他可以帮我。倘若真有这样的机会,请娘亲成全。”

    慕扶兰呆住了。

    她觉得哪里仿佛出了什么错,可是再想,一切却又顺理成章。

    只有她是从前的她。那个男人,不知前尘,熙儿亦非前世的熙儿了。这一辈子,他有了不同的经历,生出了不同的志愿。

    她的心情,这一刻五味杂陈。那种遗世似的巨大孤独之感,再次朝她席卷而来。

    她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将还跪在自己脚前的这小少年扶了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朝他笑了一笑,慢慢而去。

    那个男人已然决定的事,永远都是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没过多久,传遍天下。在长沙国国都岳城,街头巷尾,更是处处热议。

    只不过,如今的气氛和不久之前相比,天差地别。

    天大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人人喜笑颜开。

    星象师观测天相,罕见的五星连珠,是谓易行,当改立天子,奄有天下。旧天子顺应天相,禅位让贤,秦王应势而起,天下无不臣服,将择吉日,登基为帝。

    这一日,来自上京的礼部官员率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长途跋涉,远道而来,迎接长沙国翁主母子,入京参礼。

    第83章

    第

    83

    章

    [vip]

    慕扶兰带着熙儿去往上京的那一日,

    岳城万人空巷。送行的民众,挤满了从王宫通往城门的那条街道,

    热闹极了。

    原本担忧的战事被证明是一场虚惊,不但如此,

    长沙国继存,

    新朝的开国皇后还是他们的慕氏翁主,种种喜事,接踵而来,

    怎不叫人与有荣焉?

    现在的长沙国里,人人都已忘记他们当初对那个名叫谢长庚的人的不满和唾弃。在民众的眼中,他不但是新朝的开国帝王,

    真龙天子,

    也是一个忍辱负重、重情重义的丈夫。

    车队驶出城门,在道路两旁民众虔诚的跪拜和欢腾的送别声中,

    渐行渐远,去往上京。

    一个多月之后,大成朝新历一年的这个春日里,载着慕扶兰的那辆马车渐渐驶近目的地。

    马车缓缓地停下,

    车队也跟着停住,

    最后停在了距离皇城大门数里之外的一座驿亭前。

    前方传来随行太监的声音:“启禀翁主,

    秦王亲自出城来接。请翁主和小公子换乘入城。”

    车门开启,慕扶兰朝前看了一眼。

    对面的大道之上,

    停着一列长长的仪仗。仪仗是帝王的仪仗——谢长庚还没正式登基称帝,仍呼旧号,

    但一应出入等事的仪仗,已与帝王齐平。

    “恭迎秦王殿下!”

    “恭迎翁主殿下!恭迎公子!”

    两边,各自同行的官员和随从纷纷下跪行礼。在整齐的呼礼声中,慕扶兰看着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朝着这边大步而来。

    他的视线,从一开始,仿佛就只落在了慕扶兰身畔的熙儿的身上。

    他脸上带着笑容,走到马车之前,亲自将他抱下了马车,方看了一眼慕扶兰,那手在空中顿了一顿,终于朝她也慢慢地伸了过来。

    慕扶兰弯腰出了车厢,在周围许多道目光的的注视之下,将自己的一只手,虚虚搭在了男人那只带着层薄茧的掌心里,微微提裙,踩着一张太监飞快放置好的墩子,下了马车。

    一下去,她便收回了手,改而牵起正望着自己和他的熙儿。

    谢长庚默默转身,朝前而去。她亦在几名毕恭毕敬的官员的引导下,上了另一辆停在道上的华丽大车。

    车队再次启动。前方那座皇城的雄伟轮廓,在漫天的烟柳飞絮中,渐渐也变得清晰。

    路上已经清道。马车最后入了城门,行在上京那条通往皇宫的平稳而宽阔的大道之上。

    往后,倘若能够一直这样下去,那么,应该也算是个好结局了。

    那个男人,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位子。熙儿,弥补了他从前的缺憾,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长沙国的民众再不用担忧战事和生活巨变。还有那些为慕氏效劳了多年的臣子,也得以继续保有他们原本拥有的一切。

    皆大欢喜。她想。

    ……

    三天之后,谢长庚在百官的拥戴之下,行登基大典,做了大成皇朝的开国皇帝。同日,慕扶兰亦被册为皇后。

    明日,便是太子的册封典礼。

    这个典礼,将在太庙举行。掌管天象术数的太史令推演出吉时,到时,皇帝将亲自主持典礼,为太子戴上属于他的冠冕。

    皇帝如此郑重其事,下面官员,自然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各种准备早早便就妥当,只等明日典礼的到来。

    这两天,慕扶兰极其忙碌。从册封典礼过后,她便一直在召见命妇。那些人里,有随了新皇朝起来的新贵,也有前朝留下的旧人。今日方见完了人,在宫中赐下宴席,结束后,已是戌时中,才回到了自己住的寝宫,问熙儿。

    这座宫殿,当年便是姑姑的旧居。她小时在宫中的那一年,住的也是这里。在元后死去之后,将近二十年间,这里一直空置着,留与蛛丝。

    如今这座宫殿改名紫微宫,短短数月,雕饰绮焕,前后还徙植了许多花木,美轮美奂,犹如人间仙宫。

    熙儿原本另有单独安排的寝殿,但他来了之后,却自己开口,说想和她住得近些。

    他本就未成年,慕扶兰自然应允,叫他和自己暂时同住,寝在紫微宫的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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