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去了A大。

    填报志愿时，母亲撇着嘴角，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决定。

    "早知道你还是要去A大，之前还跟我顶什么嘴。现在还上赶着往火坑里跳，真搞不懂你。"

    她翻着我的志愿填报指导书，刚做了美甲的手指戳着我之前梦寐以求的C大，语气中颇有几分怒其不争。

    我不去理会她的话语，转头去网站上搜索智力障碍儿童教育原则和方法。

    在姜晨出事之后，爸爸妈妈其实很快就跟他做了智力残疾分级判定。

    是中度。

    这意味着他简单地跟人交流，生活能够部分自理。

    甚至能进行简单的家务劳动和社会活动，只要我们为他提供支持。

    所以他并不完全是个傻子。

    可训练的过程太费功夫了。

    母亲辞去了安稳的工作，找了一份半天班的兼职，长时间的引导与训练的成果却微乎其微，姜晨好像再也长不大了一样，只会用简单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需求，遇到无法表达的就只会哭嚎。

    她崩溃了。

    "你怎么还不会！我教了那么多遍，你完全是个傻子是吗?"

    她瞪着惊慌无措的小儿子，目眦尽裂，披头散发的模样全然没了从前职场女强人的影子。

    精心准备的教学玩具被摔在了墙壁上，尸骨粉碎无存。

    "你现在就是来折磨我的是吗?啊——！"

    发完怒气之后，她又抱着姜晨的脑袋大哭。

    责怪他为什么是个傻子，责怪我为什么没把弟弟看好。

    其实那会儿姜晨也刚出院没多久，脑袋上还包着纱布。

    养了四年的儿子突然变成了智力障碍儿童的现实让她开始惊惶，她并不愿意面对，所以试图将所有常识迅速灌进儿子的脑袋中。

    如果儿子能因此变成正常小孩的模样，她就可以来解脱自己——

    看，我的孩子不是个傻子，我依旧可以过我想要的生活。

    但事实并不如她所愿，所以她放弃了。

    姜晨在近乎放养的状态下，如同她悲观预料中的那样，没有丝毫长进。

    "妈，我觉得我该相信姜晨，他不是什么都不会。"

    于是，我捡起了那些被母亲早就丢掉了的训练活动。

    父亲并不阻拦我每天去带着姜晨进行基础的康复训练。

    对于他来说，如果拖油瓶真的能有长进，就可以给他减少负担。

    如果不能，我也充当了一个长工的角色，他可以放心外出工作，不用再花另外的钱请保姆照顾姜晨，更何况姜晨接不接受外来的保姆还是一个问题。

    高考后的暑假很长，但我还是抓紧了时间带姜晨重新学习一切。

    我告诉他肚子饿了的时候，冰箱里哪些食物可以直接吃。

    如果不洗手就吃东西，怪兽就会跑进他的肚子里，但是超人手办并不会去帮忙。

    水龙头里的热水比较害羞，左拧了开关后还要等一会，热水才会出来。

    姐姐后面还是会去上学，等待不再是一件可怕的事，因为我一定会回来。

    ……

    索性姜晨很给我面子，证明了自己不是爸妈眼中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临开学前，我牵着他在小区的口袋公园散步时，他已经能够礼貌地和邻居打招呼，说再见了。

    面对在沙坑里玩耍的小朋友们时，也不再是羡慕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了。他也能走过去抓起沙子往小桶里撒。

    "姐姐！"

    沙坑处欢快的喊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到了正蹦跳着，对着我挥小铲子的姜晨——那是他自己向小伙伴借着玩的玩具。

    "姐姐，等你上学了，我也可以自己下来跟他们玩，我已经记住回去的路怎么走了！"

    我扬起了嘴角，高声回了句：

    "晨晨真棒！"

    发丝悄然飘起，头顶枝桠间掠过的风跑了一整季，夏天总会过去。

    而我的彗星，在经历了漫长的宇宙游荡后，也终于等到了回应，带着好运，在某个夜晚奔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