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郁伟抬手就要去抢,但是下一秒那把剪刀就被暴怒中的宿礼以他想象不到的角度刺入了他的腹腔,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然而宿礼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刚刚那一拳险些让宿礼爬不起来,但是愤怒中他似乎有了无穷尽的力气,他只要一想到郁乐承曾经长年累月地忍受着这个人的殴打和辱骂,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理智,那句用郁乐承的命保他们孩子的命几乎让宿礼想带着这个畜生直接从十楼跳下去,他死死攥着手里那把崭新的剪刀,对准了郁伟的脖子。
“啊!!!”
从病房门口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宿礼死死按着浑身是血的郁伟,神情阴郁的拧过脖子,半张脸都染了血,冰冷的镜片上还沾着几个血点子,他冲那个熟悉的小护士露出了个温文尔雅又略带歉意的微笑,轻声道:“对不起啊,很快就好了。”
小护士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举在半空的剪刀猛然下落,在玻璃上飞快地划过了一抹血色。
第97章
勇敢
血滴滴答答落在了瓷白的地板上。
宿礼死死掐着郁伟的脖子,满是红血丝的眼睛里直勾勾地盯着那只攥住了剪刀的手,僵硬又缓慢地抬起头来,和对方对上了眼睛。
“这位小同学,冷静一点。”攥着剪刀的男人淡定地低头看向浑身是血的郁伟,蹲下来抓住了宿礼掐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你小男朋友还在旁边看着呢。”
宿礼转头看向了躺在病床上的郁乐承,愣了半晌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中倏然卸了力道,紧接着就被对方抓住手腕一把从地上扯了起来。
“又是你。”宿礼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应该是不止一个人问过他这种问题,陈亦临回答得十分顺畅,“只是个宠物店老板,碰巧路过而已。”
宿礼给了他一个鬼才信的表情,陈亦临耸了耸肩膀,指着躺在血泊里的郁伟道:“还好是在医院,这个人渣应该死不了了。”
宿礼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又被陈亦临用力地按住了肩膀,“宿礼同学,和谐社会,杀人犯法。”
宿礼眼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面前的陈亦临让他感觉有点陌生,恍惚间眼前好像出现了重影,他身后的空间开始不自然地扭曲,但是很快他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锋利的剪刀落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
“……警察同志,你看,这是他之前的精神诊断……对对对,我弟他真的脑子有病,这儿不太好使……嗐,他亲妹跳楼给他刺激的,哦对,他之前还住过好几个月的精神病院,有十分严重的自残倾向……这三年了药都没断过,昏迷的那小孩儿是他男朋友,啊对,男朋友……哈哈,小孩子嘛玩得比较开,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郁伟拿剪刀要杀他亲儿子,我弟他指定不干啊,他就是个精神病下手没轻没重的……好好好,一定配合调查,一定一定。”
宿礼拧眉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张高飞和他跟前做笔录的警察,他挣扎着想起来,结果手腕被手铐给拷在了病床上。
哗啦声很快就让那个警察和张高飞看了过来。
接下来就是详细又枯燥的问话。
“我要去看郁乐承。”不管警察问什么,宿礼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一句话。
“我要去看郁乐承!”他的耐心逐渐耗尽,愤怒又急躁地挣着手铐,张高飞和警察两个人加起来都险些按不住他,他崩溃又神经质地冲他们笑,声音却带着焦急的愤怒,“我要去看郁乐承!!!”
问话失败,没有他法,最后在警察的陪同下,终于让他去看郁乐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郁乐承一如既往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除了还有呼吸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活动,就好像一具只会喘气的尸体。
宿礼看着他漂亮又俊秀的眉眼,跪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将手放在了他长出不少来的头发上,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角,小心翼翼又温柔地喊他的名字,“承承,承承,郁乐承,醒一醒,好不好?”
郁乐承安静又沉默。
宿礼也不失望,只是不停地在喊他,声音越来越低,“郁乐承,你不能这样睡下去了……会错过高考的,你不是跟我说你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考上大学永远离开这里吗?我会陪你一起的,承承,别睡了,老郑说我们落下了好多课,放完暑假就是高三了,我……我——”
宿礼说着突然卡了壳,他像是忽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怔愣地看着郁乐承半晌才又慢吞吞地接了上去,“我很想你。”
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了呼吸声。
宿礼盯着他崩溃又绝望,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睛里就不受控制地落下了泪来,“承承,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你醒过来好不好?”
旁边的张高飞于心不忍地去拉他,连那名问话的警察都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沉默了几秒上前跟张高飞一起把宿礼拽了起来,沉声道:“好了,该走了。”
宿礼没有挣扎,只是目光紧紧锁在郁乐承身上,一直到了病房门口还在拧着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嘭。
病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躺在病床上的人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手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
只可惜无人发现。
——
十天后。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陈亦临坐在床边问道。
坐在床上的少年迟疑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陈亦临皱了皱眉,“不对啊,按理说不应该这样。”
郁乐承有些狐疑又戒备地盯着他,“什么叫不应该这样?”
“没什么,我是想问,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陈亦临有些头疼地看着他。
“全都不记得了。”郁乐承神色淡淡,“不过我能感觉出来,那些应该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陈亦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太放心地又仔细观察了他一遍,疑惑地嘀咕道:“卧槽没搞错啊,还是一个人,怎么成这样了……”
郁乐承垂下眼睛摆弄自己的新手机,据说旧手机在车祸中摔坏了,这个手机是冯珊香给他买的,里面只存了冯珊香一个人的电话,这让他感到非常的别扭,他直觉自己应该存的是另一个人的电话,只可惜他压根就想不起来。
“医生说是脑部的淤血还没有散干净,可能是暂时性失忆。”郁乐承抬头看向他,“不过也可能一直都想不起来,我们之前是朋友?”
“算是吧。”陈亦临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哦,那就不是。”郁乐承放弃了存上他手机号码的想法,他现在对过去发生的事情一片空白,每个见到的人都让他感觉无比的陌生,这让他忍不住地焦虑和烦躁,虽然他说得轻松,但总觉得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对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男朋友非常担心你。”陈亦临道:“你亲爸之前信了神棍胡说八道,拿着剪刀想趁你昏迷剪你头发取你的指尖血,结果被你男朋友差点捅死。”
“…………”郁乐承的神情空白了一瞬,“男朋友?”
“应该是吧。”陈亦临耸了耸肩,“好了,我该走了,为了我的工资,拜托你一定要早点想起来。”
这人留下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匆匆离开,独留郁乐承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有一个男朋友。
这个男朋友人好像还不错,就是——有点冲动。
郁乐承想了半天都没有想起来任何有用的东西,就见冯珊香推门进来,看见他就笑道:“承承,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多了,谢谢。”郁乐承客气地点了点头。
冯珊香神色微顿,干笑道:“承承,和妈妈不用这么客气。”
郁乐承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话。
冯珊香比他更加沉不住气,坐了一会儿开口道:“承承,妈妈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请讲。”郁乐承公事公办的点了点头。
“……”冯珊香罕见地卡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是这样,你继父打算去南方继续发展生意,我也要带着你妹妹一起去,对了,还有你父亲的儿子李傅非,算是你弟弟,承承,你要不要跟妈妈一起走?”
郁乐承沉默了几秒,“我不太喜欢吃辣的和甜的。”
“什么?”冯珊香愣了一下。
郁乐承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妈妈,我就不去了,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贸然答应你离开很可能错过比较重要的人。”
冯珊香不解道:“承承,妈妈对你来说难道还不重要吗?”
郁乐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您不是我一个人的妈妈,我觉得我可能还是比较喜欢一对一。”
冯珊香满头雾水地看着他。
“比如我有一个男朋友的话,他肯定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男朋友。”郁乐承认真地给她举例子,“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妥,但是我决定听从内心的声音,先去找他。”
冯珊香步履匆匆地推开了病房门,“医生!医生!!”
“怎么了冯女士……”
“我儿子他脑子好像坏了!他以前根本不会这样跟我说话,也从来不会是这种表情,他、他肯定是脑子坏了,淤血是不是还没有散干净……他不是我儿子……”
“您先别哭冯女士,我们很快就会安排医生给您儿子复诊……”
郁乐承神色冷淡地靠在床上玩着手机,脑子里空空如也,但他对自己有个男朋友这件事情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毕竟他很难想象自己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跟一个什么样的人谈恋爱。
他直觉自己应该喜欢冷静成熟、话少沉稳的类型,脸的话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气质到位。
他甚至有点期待见到对方。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想起之前的事情——冯珊香的提议让他心里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感,如果他想不起来,有很大可能以后自己的生活就会被这位母亲给安排。
但郁乐承本能地不想太过信任她。
他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能被别人影响自己的决定,虽然想不起来,但他知道有个人教过他,要相信自己。
因为他是郁乐承,而郁乐承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第98章
退货
复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事实上郁乐承能醒过来就该谢天谢地,但冯珊香并不满意这个说法,比起一个客气又疏离的儿子,她更希望郁乐承变回原本温驯又胆小的样子——最起码原来的郁乐承不会笑着又强势地拒绝她的提议。
郁乐承变得更不听话了。
“我不需要听任何人的话。”郁乐承看着她伤心又生气的样子,心里却奇怪地没有任何触动,甚至隐隐有些厌烦,“医生说我可以出院。”
出院后郁乐承没有顺着冯珊香的想法去到她家,而是回到了学校。
“郁乐承,你终于回来了!!”谢姚看见他表示很震惊。
郁乐承拖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打量着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宿舍,对着谢姚客气地点了点头,“你好。”
谢姚愣住,“……为啥要这么客气?”
“失忆了,脑子不好。”郁乐承淡定道:“之前的人和事情全都忘了,很抱歉。”
“啊。”谢姚有点回不过神,直到郁乐承习惯性地把东西往上铺放他才反应过来,“没事没事,你平安就好,你住院的时候我和吕文瑞还有林睿于浩几个去看过你,当时班长也在——诶?班长呢?”
“班长?”郁乐承停顿了两秒,有个人影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下铺,“他叫什么名字?”
谢姚愕然道:“你……连宿礼也忘记了?”
“宿礼。”郁乐承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微动,正想开口问谢姚,就被一股脑挤进门口的人团团围住。
“卧槽真是郁乐承!”
“郁乐承你没事了吧?”
“谢天谢地,你头发好像长了点儿诶。”
“宿礼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宿礼是不是在后面呢?郁乐承,你瘦了好多啊。”
“卧槽那个肇事司机高低得给他判个无期……”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围住他,宿礼这两个字出现频率之高有点超出郁乐承的想象,他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请问——”
林睿于浩几个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吕文瑞难得不抢话,“问。”
“宿礼是我男朋友吗?”郁乐承认真地问道。
吵吵嚷嚷的宿舍瞬间陷入了寂静。
不明所以的于浩几个人面面相觑,知道真相的吕文瑞谢姚还有林睿背后冷汗都吓了出来,见过出柜的,还没见过这么不确定又嚣张的出柜。
“那个……郁乐承他失忆了。”谢姚干笑道:“他把我都忘了,谁都想不起来。”
“噢——原来是这样。”林睿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笑得有点艰难,拍着郁乐承的肩膀道:“小伙子,就是喜欢开一些莫须有的玩笑。”
“对对对,真是个好笑的问题。”吕文瑞哈哈了两声,拼命地冲郁乐承挤眉弄眼,“开什么玩笑呢,你又不是同性恋。”
“就是就是,你和宿礼简直铁直,最好的兄弟罢了。”谢姚笑得冷汗都出来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郁乐承看着他们如此笃定的语气和神情,顿时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不过——”旁边不明真相的于浩若有所思地开口道:“照你平时和宿礼腻歪的那个程度,说是男朋友也有人信的。”
“对对对,没错,你俩平时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另一个同学附和道。
能见到一个活的失忆者对一群高中生来说是件极其新奇的事情,很快闻讯而来的同学越来越多,把郁乐承他们宿舍占了个差不多。
于浩绘声绘色地给郁乐承描述了他和宿礼之间那极其亲密的关系,最后笃定道:“所以,你俩肯定不太清白。”
周围一群同学嘻嘻哈哈地附和,“对对对。”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严肃道:“郁乐承,宿礼就是你男朋友,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不信你问大家。”
此话一出,一群人憋着笑附和。
林睿和谢姚吕文瑞三个苦苦堵柜门无果,看着那群起哄的同学满肚子的脏话,林睿作为智商担当试探地问郁乐承,“大家跟你开玩笑呢,你看得出来吗?”
“…………”郁乐承无语了两秒,看着他们问道:“那这位传说中的班长呢?”
“对啊,班长呢?不是我们在问你吗?”于浩一群人也愣住。
瞬间的安静过后,一堆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八卦中心的主人公之一失去了踪迹。
“我醒来的时候没见到有叫宿礼的人。”郁乐承皱了皱眉,虽然这群同学叽叽喳喳插科打诨,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宿礼这个班长,就连开玩笑也都是带着善意的戏谑,而且这个宿礼出现在车祸现场并且他昏迷的时候还在照顾他,郁乐承觉得自己的男朋友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人。
但问题是宿礼去哪里了。
‘……结果被你男朋友差点捅死。’陈亦临的话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郁乐承大概知道他这个男朋友会在什么地方了。
“不过郁乐承,你好像变了很多啊。”有同学说。
郁乐承狐疑地看向他,“怎么说?”
那位发言的同学噎了一下,小声道:“比如说要是我之前这么问你,你只会摇头或者害羞地笑一笑。”
而不是这么目光冷峻的看过来。
郁乐承冲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忘得有点彻底。”
“救命他笑得好像班长!!”有人高声道。
“啊啊啊郁乐承你把班长吐出来啊,你怎么能吃了班长!”
一群人又开始没个正形。
好歹还是有林睿这个靠谱的,他对郁乐承道:“我觉得老郑应该知道宿礼在哪儿。”
——
一个星期后,芜城精神病院。
郁乐承看着手机上已到达目的地的通知,忽然有些紧张。
林睿在旁边仰头看着那几个红字,喃喃道:“大半夜我跟你翘课来这里,要是要老郑知道非得剥了我的皮……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宿礼疯了。”郁乐承甩给他一句话,大步走了进去。
“卧槽?”林睿被他噎了一下,指着郁乐承控诉道:“承承,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以为郁乐承会不在乎,毕竟这段时间不止一个人跟他说过这句话,谁知郁乐承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问他,“我原来什么样?”
林睿走过来道:“你不是不在乎吗,怎么又忽然问?”
郁乐承皱了皱眉,“我怕宿礼不喜欢。”
“……”林睿瞪着他,咬牙,攥拳,复又松开,深吸一口气道:“没必要兄弟,你都失忆了还不忘把狗粮砸我脸上,真没必要呜呜求求你们两个王八蛋放过我。”
郁乐承哭笑不得,心中的紧张消散了大半,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按着老郑说的房间号去了服务台,“你好,912号病房探病。”
五分钟后,郁乐承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这位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