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腿上大片的溃烂,尤其是腰以下,大腿内侧,黑乎乎的东西干在上面,隐隐的还能看到褥疮,烂穿了皮肉,几可见骨。
李书棋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后背像是趴了一百只癞蛤蟆。
不行了,受不了了,太恶心了。
趴在窗户边几个深呼吸,胃里还是一抽一抽的难受。
“难怪那些下人不乐意管呢,拿那点工资干这活,要是我,我也不乐意管。”
随口抱怨一句,晋王已然难堪的转过脸,闭上了眼睛,心里恨着,自己怎么还不死!
若是那时候死了该多好?
至少还能维持住几分体面,而不是像现在,他想死都不能,活着忍受这份屈辱!
忽然,麻痒创痛的身子被翻了过来,随后,身下那条肮脏的褥子也被撤了出去。
哗啦啦一阵水声,敏感脆弱的地方像一块死肉一样被扒开,擦洗。
还有那个女人干呕不停的声音,就像一条鞭子,一下下地抽打在他身上。
修长的手指徒劳的在锦被上收紧,指尖颤抖着。
李书棋简直把这辈子最大的耐心都耗尽了。
简单擦洗完之后,抹布一丢,口罩一摘,逃到窗边喘了口大气,在屋子里寻觅一圈,见床里头还有一只描金的大箱子。
打开来瞧了瞧,果然,里面放的是棉被,很干净,就是放久了有些阴潮。
“给你换新被子了啊,要拉要尿的吱个声……你能控制得住吗?别我刚给你换完,你又拉了。”
久久没听到回答,李书棋觉得他应该是控制不住。
空间里也没看见成人纸尿裤,兴许是在哪个犄角旮旯,回头再找找。
使了牛劲儿把人往里扒拉,把新褥子铺好,又在上头垫上两张尿垫。
臭气一直在鼻端环绕不去。
床边那些恶心玩意是不能放在屋里了,李书棋把它们打包好,离身子远远的拖在地上,大臂一摇,顺窗户给扔了出去。
桌子上的檀香还烧着,她可闻不得这个味儿,赶紧把香灭了,在屋里转圈撒消毒水。
忙活完一看,晋王仍旧趴在那,正想给他扒拉回来,就见他脑袋抵在床褥上,一颤一颤的,连着缭乱的头发都跟着发抖。
“冷了?没事,这就把被子帮你盖好。”
把人翻过来一瞅,晋王两眼通红,眼尾带泪,怎叫一个凄惨可怜。
“嗐,别哭了,人这一辈子,谁还没个马高蹬短的时候?我好心拉你一把,你可得记着,往后万一要是有了翻身的机会,荣华富贵也别忘了我啊。”
晋王眼睛闭着,泪水聚在眼角,落入鬓发之中。
李书棋心里这个愁啊。
看他伤口结痂的情况,根本不像是有过好好治疗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个时代医疗水平怎么样?
不过看他还算明白事,约么还能挺一阵子。
李书棋是典型的夜猫子,穿越之前凌晨一两点钟睡觉是常态,长夜漫漫,她实在待得无聊,不如跟他唠唠嗑。
又拍拍他的脸。
“咱俩都是夫妻俩,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伤是怎么弄的啊?得罪你爹还是得罪你兄弟了?”
晋王还是没出声,不过李书棋看到他闭着的眼睛紧了紧,就知道他其实是醒着的。
可能人比较羞涩吧。
床头,龙凤花烛滴下最后两滴红泪,烛芯烧尽,亮光一晃而逝,屋子里彻底黑了下来。
霜雪般的月光西沉。
李书棋打了个呵欠,忽然有了几分困意。
床是够大,不过她没打算睡在那上面。
嫌膈应。
窗根底下,有一张放杂物的小几。
她把上面的东西扫到一边,又从箱子里扯出箱底的被子铺上,捻起一角把自己一卷。
跟家里几万块的床垫比不了,倒也不比学校里的床板差。
闭了会儿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天一亮,李书棋就醒了,下意识往床边摸手机,摸了半天才想起来,屁的手机,自己穿了。
床边就是梳妆台,她对着铜镜简单理了理头发。
铜镜中映出一张极娇美的脸,哪怕残妆半褪,发髻凌乱,也丝毫无损这张脸的美貌。
原主看着也就十五六的年纪,一双眼睛圆圆的,脸蛋也圆,一副温软好欺的乖宝宝模样。
李书棋在心里啧了一声,心想:让我这么个泼妇占了这个壳子,真是老天不开眼。
正想着,就听外间传出一道娇怯怯的声音。
“王妃可起身了么?”
“啊,起身了起身了。”
那道声音又道:“可要婢子进来服侍?”
服侍?这词儿听着新鲜。
“进来吧。”
吱嘎一声,门开了,打外头进来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十四五岁,是个脸生的。
看穿着,远不如昨晚上挨揍的那几个,大约是府里干粗活的。
李书棋心里明白了几分。
想必是看自己已然凶名在外,那几个丫鬟不想过来触她的霉头,就使唤个软弱可欺的过来答对她。
“你叫什么名字?”
“回王妃的话,奴婢莺燕。”
说着话,莺燕已经捧了水和毛巾,毛巾上还有两盒粉,一根柳枝。
李书棋全程没动,看着莺燕将一盒绿粉融进水里,打湿毛巾就要给她擦脸。
不过大约是没做过这种活,毛巾湿淋淋的,直接把李书棋的衣裳给打湿了。
莺燕吓得不行,连忙小心赔罪:“王妃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李书棋脾气是不好,倒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算了,我自己来吧,你看看王爷有尿没,给他接一下,别把褥子尿湿了。”
李书棋这边洗脸,听着那边哗啦啦,哗啦啦结束之后,莺燕又战战兢兢过来服侍她。
另一只盒子里装的是盐,柳枝蘸着细盐在牙缝里划来划去,那叫一个难受,一口热茶灌下去才好受点。
莺燕开始给她梳头,李书棋就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按理说,王爷这个身份地位,咋也不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啊。”李书棋疑虑道:“他这是得罪皇上了?”
莺燕眼睛瞪圆了一圈,“怎会?王妃竟不知内情吗?”
“啥内情啊?”
在莺燕忐忑的口吻中,李书棋才弄明白前因后果。
差点惊掉下巴。
晋王曾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大周大半个疆土都是他打下来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麾下白马铁骑打的从来都是以少胜多的硬仗。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
十年戎马,百余回带头冲阵,他只败了一次。
就这一次,几乎断送了他的命!
李书棋朝榻上看了一眼,试图将莺燕口中的“天府神将”,跟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残废联系到一起。
“都怪那该死的副将,要不是他通敌叛变,王爷怎么会陷入柔然大军的包围?”
“那场仗真是惨烈无比,亲卫营全部战死了,王爷也力竭被俘,柔然国主觉得奇货可居,问大周勒索三座城池和十万两黄金才给赎回,否则就要杀了王爷呢!”
李书棋心头一跳:“皇上给了?”
莺燕咬着唇,摇了摇头。
“陛下说,大周绝不妥协,一寸土地,一个铜板都不会给,倘若柔然真的杀了晋王,大周必定举倾国之力报复!”
“然后呢?”
莺燕往床上瞧了一眼,小声道:“然后王爷就这样被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