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间办公室的人大都无所事事,闻声招呼道:
“杨同志,你侄女来了。”
“嫂嫂好。”
夏槐甜甜地笑道,顺手递过一袋酥饼:
“麻烦您了,我买了酥饼,您趁热尝尝。”
“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还买什么东西。”
杨玉兰连连摆手,脸颊微微泛起层红润。
先前听闻老林认了位远房亲戚,她笃定是来打秋风的,方才还说,见面一准不给好脸色。
可真见到夏槐,那些重话她却说不出口了。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穿着破棉衣,指头冻得通红,坚持提着袋酥饼往她手里塞。
“您别客气,嫂嫂一家帮了我这么多忙,这袋酥饼不光是谢谢嫂嫂,也希望日后我在城里遇到困难,您还愿意拉我一把。”
好孩子,杨玉兰暗自赞叹,再望向夏槐的漂亮脸蛋,忍不住怜爱道:
“放心,日后有困难尽管跟嫂嫂说,能帮的忙嫂嫂一定忙。”
说着,杨玉兰翻开手边的册子,依次跟夏槐介绍道:
“现在租房的人少,上面是近半年来登记要出租房屋的人家,我昨天问过了,这三家都空着,立马能办租房手续。”
杨玉兰顺手拉过把椅子,示意夏槐坐近点听,二人温声细语地商量。
“……第一家是军人,住在部队…房子大…就是毛票要得多……”
秦红霞耳朵都贴墙上了,也没能把话听全,正着急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为首的女人烫着头羊毛卷,正是杨玉兰。
“第三家……做主的是小孩,她妈病了,租房想凑够药钱……”
话语含糊不清,秦红霞趁二人转弯时,忙两步追上前,总算是听清了最后一句。
“你要不介意,我带你上门看看。”
“嫂嫂,我要求不高,能睡着舒服就行。”
夏槐轻笑一声。
睡着舒服就行?
秦红霞暗骂,呸,小蹄子可真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秦红霞尾随两人走进家属院,一路上了三楼。
“苏巧,开开门。”
杨玉兰唤道,而秦红霞等到开门的瞬间,箭步上前一把扯住夏槐的头发,大骂道:
“偷男人了!娼妇偷男人了!!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背着爱人在外头乱搞。”
秦红霞的尖啸,吓得门内的苏巧浑身一激灵,险些没拿稳手中的瓷杯。
“水性杨花的货色,在早些年你就是犯了流氓罪,挂着牌子游街挨批斗,要杀头的。”
秦红霞尖利的指甲死命往夏槐脸上掐,抡起胳膊就要抽她耳光。
“你有病吧?”
夏槐忍无可忍,抓过苏巧端来的茶水,全泼到秦红霞脸上。
夏槐捂住被掐出红印的脖颈,拉开房门:
“睁大眼看看,哪有男人?一屋子的药味,连端茶倒水都是小孩来做。”
话音刚落,屋内响起剧烈的咳嗽声,苏巧眼眶微红,慌忙跑进屋。
“妈妈,你没事吧?药马上就好了。”
房间简陋,只摆着几把破凳子,能卖的家具都卖了,柜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中药。
“来。”
夏槐狠狠地将秦红霞往屋里一推,冷声道:
“说我偷男人,人呢?你侄子出轨了,你上赶着造我黄谣,巴不得我也是一路货色,是吧?”
秦红霞置身空荡荡的家中,羞得耳根都红透了,偏偏当着一众姐妹的面,嘴上也不肯服软:
“分,分明是你,鬼鬼祟祟的,大清早就剁肉,还提着保温桶见人,不是偷男人,还能是什么?!”
“夏槐想租房,菜也是她带给我的,我想着苏巧一年也吃不上两回肉,劝夏槐留给孩子吃。”
杨玉兰拧起眉头,一向温和的语调明显流露出不悦:
“就因为她提了保温桶,你一路从街道办跟到上楼,问也不问就骂她偷男人?”
秦红霞鼻尖渗出颗颗汗珠,刘婶一伙早在听闻屋里无男人时,就找借口跑了。
对门看热闹的啐了一口,呸道:
“当姑妈的,插手侄子婚事就算了,连偷听墙角都做得出来,也是太不要脸了。”
秦红霞想骂回去,奈何杨玉兰没给她机会,她拉起夏槐的手,将她指尖的疮拿给秦红霞看。
“秦同志,你看看这双手,我倒想问问,夏槐嫁到你们秦家,到底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这…大冬天的,哪有女人不干活?”
秦红霞想辩解,可对上杨玉兰溢满怒意的眼眸,按耐不住心虚。
“姑妈,我记得下月,调查结果就能出来了。”
夏槐缩回手,淡淡道:
“到时候我会写信给爸妈,当着他们的面跟秦书南离婚。”
秦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消磨夏槐留存在心的恩情。
这段感情,于她而言也早该做出决断了。
待秦红霞走后,苏巧带着夏槐看了客卧,房间不大,好在有独立卫生间,也允许夏槐借用厨房。
可以说,是完全满足了夏槐的所有需求。
苏巧话少,问她租金时,只敢小心翼翼地伸出三根指头,还是杨玉兰做主,定下了每月三块五的房租,电费另付。
租完房后,夏槐便盘算起搬家的事情了,正好日后叫卖,也得要辆车当摊子,学校卖废品大爷用的小三轮就不错。
月末发工资后,夏槐背着挎包赶往学校,边在校门口叫卖,边等着收废品的大爷来。
卤味百里飘香,很快勾起几位男孩肚里的馋虫,夏槐将肉夹馍分为两种,鸡蛋和菜的便宜一点,有肉的贵些,差不多跟肉包子一个价,不要票。
听说不要票,孩子们商量后,决定买两块肉馍,四个人分,各个吃得油光水滑,半响不肯走。
有他们带头,不少徘徊的家长也掏出毛票,给闹着要吃的孩子买了一块馍,让他们待会看演出时吃。
夏槐做了四块肉馍,八块鸡蛋馍,很快卖光了,想着闲来无事,夏槐跑到校园栅栏前,看他们说的演出。
来学校义演的是部队文工团,此时演出临近尾声,一位舞者突兀慢了拍,漂亮的收尾动作让她鹤立鸡群,显得分外惹眼。
正是阮云霞。
定睛一看,她的服装款式也跟其他人格格不入,清一色的绿中,唯有她带点红。
舞蹈结束,比掌声先响起的是孩子脆生生的笑:
“姐姐,你的衣服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啊?”
“还能为什么,兔子戴夹板,充大耳朵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