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漳裁撤了我少夫人的用度。</p>
我病了。</p>
身子沉重如铅,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p>
整个沈府都知道我惹了沈临漳不快,纷纷远离我。</p>
房内的水壶早已被我砸得粉碎,瓷片散落一地,</p>
无人收拾,也无人再送来新的。</p>
门被推开,是管家来了。</p>
他再无从前恭敬,语气冰冷,</p>
「霍将军病了,少爷知道夫人精通医术,特让奴才来取些医书,好让大夫救急。」</p>
我浑身无力,勉强挤出声音,让管家放下。</p>
他置若罔闻。</p>
书架很快被搬空。</p>
管家的目光扫过房间,落到桌案上的通疗纪要上。</p>
我拖着身子,想要起身,却因无力,跌下了床。</p>
我哀求,「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给你,把这本书还给我好吗。」</p>
许是我的样子太过狼狈,管家眼神终于松动,露出一丝怜悯。</p>
「别的不打紧,只是少爷吩咐了,这本通疗纪要一定得带走。」</p>
「少夫人,得罪了。」</p>
我眼睁睁看着他拿走这本书。</p>
门吱呀一声关了。</p>
屋内昏暗,一片狼藉。</p>
我躺在地上,喉咙像聚了一团火,甘甜。</p>
顷刻,一口朱红呕出。</p>
沈临昭,我把你最珍视的医书弄丢了。</p>
信物已无,你我之间的最后一点牵连也断了。</p>
百年之后,奈河桥下,你还会记得我吗?</p>
那年你垚州土窑顶。</p>
你坐在月华下,大口喝着烧刀白,为我描述十里长安。</p>
你说那里车马如龙,雕梁画栋。</p>
是我这个村姑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奢靡。</p>
垚州风大,漫天风沙。</p>
比之长安差以千里。</p>
可你说,「幸好你在垚州,幸好,你没去过长安。」</p>
我那时不懂,只当你看不起我,气的捶你。</p>
既是十里长安,为何我去不得?</p>
你笑着摇头,眼里是我看不懂的黯然。</p>
「长安太大了,你会迷路,一不小心就走不出来了。」</p>
时过境迁,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话。</p>
大的不是长安城。</p>
而是这里盘根错节的权势。</p>
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p>
压得我,连沈府都走不出去。</p>
我醒来时,已经被挪到了床上。</p>
屋内满是苦涩的药味。</p>
庸婶正唯喂我喝药。</p>
见我醒来,她吐出一口气,「阿弥陀佛,您昏迷了三天,终于醒了。」</p>
我声音哑的厉害,朝她道谢。</p>
书架空荡荡的。</p>
难道这三日,沈临漳都没回来吗?</p>
庸婶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书架,眼中闪过不忍。</p>
她或许以为,我是在为沈临漳伤心。</p>
她正要开口劝我,我打断道,</p>
「你知道沈临昭吗?」</p>
听到沈临昭的名字,她忽然瞪大双眼,捂住我的嘴。</p>
「小声点,夫人。」</p>
「这名字可是府里的禁忌。」</p>
庸婶是家生子,从小长在沈府。</p>
她能在如此境地下救我,也说明她心地善良。</p>
沈母的厌恶,沈临漳的寡恩。</p>
都与沈临昭口中所说,背道而驰。</p>
我想要弄清真相。</p>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还算厚道的女人身上。</p>
我拉着她的手,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说,</p>
「妆匣最底层有我这三年所有的月奉。」</p>
「庸婶,拜托你告诉我。」</p>
庸婶看着妆匣,迟疑半晌。</p>
我挣扎着下床,跌跌撞撞将妆匣打开,取出里面的银票。</p>
一共五百两,全都塞进她袖子里。</p>
察觉到袖子里鼓鼓囊囊,她这才开口。</p>
她口中的沈临昭,并非沈府骄傲。</p>
而是不得见人,被所有人轻视的弃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