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与我寒暄片刻，清了清嗓子，才道，</p>
「这孽障已于我说了要和离的事，作为长辈，我自是对你万分不舍。」</p>
「可他现在主意大，做父母的也管不了许多。」</p>
沈母看似道歉，嘴里说出的话，如同昨日的沈临漳如出一辙。</p>
倨傲中带着轻蔑。</p>
嫁过来时，她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好媳妇，说我有情有义，不似那等趋炎附势之人。</p>
还许诺说，只要我照顾好沈临漳，日后便让沈老将军用军功为我换个诰命。</p>
如今想来，那些话不过是权宜之计，虚与委蛇罢了。</p>
我不想再听她铺垫，直截了当说，「您不用担心，明日我便离开。」</p>
正当我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时，沈母却话锋一转，</p>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照顾漳儿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p>
「漳儿一恢复就和离，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还以为我沈家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p>
我挑眉，「所以？」</p>
「所以，你便在留一段时日，权当陪陪我老婆子。」</p>
我冷笑，「既无情分，还是早散的好。」</p>
我来沈府，本就是为了报恩。</p>
如今沈临漳恢复记忆，恩情已了。</p>
我又何必陪他们演这场戏给旁人看？</p>
沈母收起和蔼，端坐在主位上抿了口茶，语气冷了几分，</p>
「你不过养女，让你多享受几日嫡妻的日子，已是抬举。」</p>
「你若识抬举，我自会让人给你路引。」</p>
她话中带刺，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p>
若我不识抬举。</p>
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我悄无声息地消失。</p>
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清脆的响声格外刺耳。</p>
我心中一凛，想起沈临昭从前常吹嘘的那句，</p>
「我娘最疼我了。」</p>
来沈府三年，我从未提过沈临昭只字片语。</p>
一来怕暴露与他相识的过往。</p>
二来也怕二老伤心。</p>
可沈母的表现，让我觉得，京城是否还有第二个沈家。</p>
难道是我，报错了恩？</p>
沉吟片刻，我还是忍不住问沈母，</p>
「你可还记得沈临昭？」</p>
话音未落，沈母脸色骤变，</p>
「那等无父无母的逆子，提他做甚？」</p>
「权当他死了便罢！」</p>
她语气中满是厌恶，仿佛沈临昭是她此生最大的耻辱。</p>
我心中一痛，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碎裂开来。</p>
我脑子很乱。</p>
沈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p>
沈临昭，为什么你所说的沈氏。</p>
跟我经历的不一样。</p>
为什么你口中最好的阿娘。</p>
成了诅咒你死的恶毒母亲。</p>
......</p>
沈母已路引拿捏我，逼我不得不留下。</p>
沈临漳却以为我是故意赖着不走。</p>
再来时，放妻书我已签好字，放在桌案上。</p>
他一进门，便怒气冲冲，</p>
「说好要走，现在又赖着，你们乡下女子就这般没脸没皮吗！」</p>
他声音冷厉，一掌拍在书架上，</p>
书架上的医书瞬间散落一地。</p>
我来不及解释，慌忙蹲下身去捡。</p>
他笃定是我从中作梗，一只脚碾在医书上，任我如何抽都抽不动。</p>
居高临下的口吻从我头上传来，</p>
「李翠翠，你到底是真的爱慕本将军，还是放不下荣华富贵。」</p>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上的书小心翼翼放在桌案。</p>
而后才看向他。</p>
「是你娘说，不想让你一恢复就闹出和离丑闻，让我过段时间再走。」</p>
沈临漳显然不信。</p>
「我娘方才说了，是你求着她，说舍不得本将军。」</p>
「想要留下来，求本将军回心转意。」</p>
沈临漳性子倔强，决定好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p>
沈母急于修复母子关系，便把由头都推到我身上。</p>
「既是如此，放妻书已签，你将路引给我。」</p>
「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p>
我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p>
可他却以为我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p>
他一手拿起桌案上的放妻书，当着我的面撕了个粉碎。</p>
「你这种女子，惯会骗人。」</p>
「先假意同意和离，再用往日之恩，逼迫母亲替你说话。」</p>
「欲擒故纵唱完了，接下来，该是苦肉计了吧？」</p>
我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砸向他，叫他滚出去。</p>
他整了整衣摆，</p>
「你既然不要体面，索性也别和离了。」</p>
「待本将军哪日心情好，自会赐你一封休书。」</p>
他气冲冲来，又气冲冲走。</p>
徒留一地狼藉。</p>
我站在原地，胸腔涌起一口莫名的气，堵得我有些窒息。</p>
在他眼中，我就是个贪图富贵的乡下女子。</p>
我的歇斯底里，不过是他眼中不入流的把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