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的死亡,跟普通人的死亡,都是死亡。
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由于皇太子的死亡,太过突然,寝陵的修建格外仓促。
因此停棺四个月后,才终于可以入土。
这一夜。
东宫再次汇聚了很多人。
秦阳老老实实的跪在灵堂中。
他早就双腿发麻,腰膝酸软。
只是他依旧姿势标准的跪着,甚至由于这几个月连续的干嚎,嗓子更加沙哑。
听着院落中的脚步声。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
抬头看着眼前金丝楠木的棺材,暗自感慨。
‘太子爷,我借您儿子身体重活一世,却也替他给您守灵几个月,也算是报答了。
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让这身体受罪,说不定还能闯出些名声,替您和这个秦阳名垂青史。
您泉下有知,可要多多保佑我啊!’
想着,秦阳忽然感觉一阵凉风拂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顿时心中多了几分敬畏。
犹豫了一下,哐哐哐就磕了几个响头。
心里稍微安分了一些。
而跪在他对面的秦文,原本也是头晕乏力,腰酸背痛的。
只是秦阳跪的跟个标兵一样,他也不好瘫坐,咬牙也坚持着。
可他万万没想到,秦阳这愣货这个时候突然磕头。
秦文犹豫了一下,但他想起母亲的嘱托。
顿时一咬牙,也邦邦邦的磕起了头。
秦阳惊讶的抬起头,见秦文一脸挑衅的看着自己。
心里莫名的闪过一丝放松。
若自己的对手只是这个智力,自己的前途,或许还算光明?
正在秦阳乱想,秦文较劲的时候。
老皇帝再次到场。
他依旧没让人跟进来,只是孤独的一个人走进了大殿。
从进门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棺材。
谁也看不出他混浊的双眼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想法。
但他浑身上下流露出来的悲凉,却是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的。
安静的看了很久,他又看向秦阳和秦文。
“你们……”
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么?
孩子们已经大了,他们的心里对于太子的死亡,在这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有了深刻的认知。
这四个月,皇帝虽然很少进这间大殿,但是他曾无数次偷偷的到来。
想到自己的暗中观察,皇帝忽然感觉有些惆怅。
秦阳并不像自己曾经听到的那样顽劣,反而有些……成熟稳重!
而秦文。
他看向小脸苍白的秦文。
反倒是他,有些幼稚偏激。
似乎事事都要与自己的弟弟秦阳,争比一番。
这是怎么一回事?
哪怕是皇帝,此刻也有些不敢断言。
因为这都是他的孙儿!
都是他儿子的儿子。
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的血脉。
是秦阳往常在藏拙?
亦或是因失去双亲,整个人迅速成长?
他不敢确定。
秦文呢?
是因为失去父亲,而有些偏激,还是这才是他的本性。
若这是他的本性的话……
以往的端庄稳重,勤奋好学,莫非全都是……装的?
皇帝只在脑袋里想了一遍,就感觉头疼不已。
最重要的是……
太子已经薨逝几个月了。
朝堂上下,碍于太子尚未下葬,碍于自己的情绪,暂时还没有提。
但作为天下之主,他又怎么能看不到,怎么能看不清。
立储的风声,已经在私下里流传开来。
自己的其他儿子,虽然都也不错,但他们更多的是在封地内,作威作福,坏名声大过好能力。
立储的风声中,反响最高的,竟然就是这两个跪在这里的半大孩子。
武将一方,毋庸置疑,全部一边倒的倾向于立秦阳。
而文臣却很保守,虽然尚未搞出动静,但以张家在文臣中的地位,多半是拥护秦文的。
而且,秦文素有贤名。
老皇帝看着两个孙子,最后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若立秦文,武将定有波折。
自己活着一切好说,但若是自己那一天也不在了。
这个偏激到有些幼稚的孩子,能压住这群骄兵悍将么?
效仿前朝,重文抑武?
可边患尚存,废除武将只能说是自断一臂的臭棋。
但秦阳他……
皇帝看向了稳重的秦阳。
开国以来,国朝战事频繁,这小子又是个杀性重的。
若穷兵黩武。
极有可能就将皇朝给拉进末路。
若是太子在就好了!
老皇帝忽然心痛无比。
自己的太子,武能压服兵将,文又不贪功冒进,有毅力有大仁义。
国朝在他手中,定可休养生息。
为大黎朝开创一个和平的发展时间。
皇帝想着,有些入迷了。
不知何时。
他忽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
猛地睁开双眼,两道精光直从他双眼中泛出。
让跟他对视的秦阳,直接吓了一跳。
“皇爷爷,你醒了。”秦阳缓了一口气才谨慎开口。
“我看您穿的薄,夜色又凉,所以……”
皇帝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大氅。
慢慢的坐直了身子。
“什么时辰了?”皇帝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已经过了子时!”秦阳回了一句。
老皇帝看向正揉着惺忪眼睛的秦文,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随后站起身,裹紧了大氅走向门口:“阳儿,你陪我走走!”
秦阳愣了一下,为难的开口:“我这离开的话……”
皇帝摆了摆手:“孝不孝的在心里,你在不在你爹都知道你孝顺。
更何况,文儿不是在么?”
秦阳点了点头,回头看向秦文,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就麻烦文哥儿了!”
秦文却不回话,只咬着牙点了点头,闷头给火盆中添了些纸钱。
爷孙二人漫步走在院落中。
秦阳的记忆开始活泛,对于这个世界的认同感,逐渐上升。
走了很久之后,两人竟来到了一处小院。
皇帝沉默的看着小院中的房间道:“这是你爹的书房。”
秦阳点头。
“我以往来的时候,他书房的灯火总是亮着。”
说话间,语气有些低落。
皇帝忽然转身认真的看着秦阳,你觉得治国容易么?
秦阳呆了下。
思索一阵才谨慎开口:“说容易,应该也容易,毕竟口含天宪,但说不容易应该也不容易。
祖父的身体,还有父亲的病情,跟国事繁忙……唉!”
皇帝没有回应,只是说了一句很突兀的话。
“若将来你封国,你该好好做,不可像你叔叔们一样,胡作非为!”
秦阳点了点头:“孙儿明白,我观史书,明白一句话,叫治大国如烹小鲜……”
皇帝已经转过身,但听到秦阳这话,忽然眼中再次冒出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