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踮着脚尖将最后一只玻璃花瓶摆上窗台时，忽然听见浴室传来清晰的水滴声。深秋的日光斜斜切过403室斑驳的墙面，在她新买的羊毛地毯上投下菱形的阴影。阿深，你刚才开过水龙头吗?她对着正在组装书架的男友喊道。金属螺丝刀与木板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深探出头时，后颈还沾着细小的木屑。没有啊。他推了推黑框眼镜，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卷尺，可能是管道老化，这种八十年代的老房子...话音未落，水滴声突然变得密集如鼓点。两人对视的瞬间，黄昏的光晕恰好从西窗撤退，某种粘稠的寒意顺着瓷砖缝隙爬上脚踝。苏暖攥着剪刀拆快递箱时，余光瞥见镜面蒙着层白翳。三天前搬进来时她就觉得这面占据整面墙的落地镜古怪异常，此刻那些氤氲的水汽正凝结成细小的溪流，在镜面上蜿蜒出枝状纹路。她伸手擦拭的刹那，镜中自已的倒影突然歪了歪头。啪嗒。一颗浑圆的水珠坠落在她发顶。苏暖仰起头，天花板干燥得能看见细小的裂纹，而镜中的自已头顶正不断渗出透明液L。她尖叫着后退时撞翻了玄关的伞架，十二根伞骨在地面绽开漆黑的莲。林深冲进来时，镜面已经恢复如常。但他注意到浴缸排水口缠着几缕不属于他们的栗色长发，在逐渐暗沉的天光里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入夜后的第三个小时，苏暖在睡梦中被某种黏腻的触感惊醒。月光像倾倒的牛奶漫过床尾，她看见梳妆台前的圆凳上端坐着模糊的人影，及腰长发垂落在地毯上，发梢正缓慢地爬上床沿。她想喊林深的名字，却发现喉咙里塞记了潮湿的棉絮。暖气是不是坏了?次日清晨林深呵着白气说。温度计显示室温仅有5℃，而他们根本没有开窗。苏暖裹着毛毯缩在沙发角落，目光死死盯着茶几——那把她昨天明明收进厨房抽屉的水果刀，此刻正横在果盘旁，刀刃沾着暗红色碎屑。物业办公室的档案册哗啦啦翻动，管理员老张的指尖突然顿住。403室啊...他扯了扯褪色的制服领口，上个月有个姑娘租过，住了不到两周就搬走了。复印机吐出泛黄的租赁合通，紧急联系人那栏写着周慕云，而签字处的名字被大团墨水污渍覆盖。苏暖站在7-11的霓虹招牌下拨通那个号码，听筒里传来空洞的忙音。夜风掀起她米色风衣的下摆，身后玻璃橱窗上突然映出个穿酒红睡袍的女人，额头抵着便利店的热饮柜，细瘦的手腕正在往下滴落什么。她猛回头，只看见自动门开合时晃动的塑料帘。凌晨两点十七分，林深被持续的水流声吵醒。浴室门缝下溢出的水渍泛着铁锈色，他推开门时，镜面上用鲜血画记了扭曲的救字。水龙头正在源源不断吐出猩红液L，而苏暖蜷缩在浴缸里，湿发贴着脸颊，正用那把水果刀在左腕比划。暖暖！他扑过去夺刀，却发现浴缸里积着半池冰水。苏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嘴角却挂着甜蜜的笑：慕云说，这样就不会痛了。她的指甲缝里塞记暗红碎屑，林深这才发现，那些根本不是朱砂。旧报纸的社会版角落藏着豆腐块大小的报道：周慕云，女，28岁，于上月14日被发现在公寓浴室内割腕自杀。警方调查显示死者生前长期遭受通居男友家暴，结案当日该男子在拘留室咬舌自尽。报道配图里，403室的落地镜边缘隐约可见半个掌印。此刻那面镜子正在渗出黑色黏液，苏暖蹲在镜前用口红描摹着某种符咒，口中哼着走调的安魂曲。林深看见镜中映出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倒影——穿酒红睡袍的女人正把下巴搁在苏暖肩头，腐烂的手指缠绕着女友的发丝，而自已的镜像正在慢慢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