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丈夫,我还没问你是谁呢,为什么出现在我老婆家?”陈徊长腿一跨,坐在沙发上,倒是拿出了平日里罕见的强大气场来。
他点了根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问生,“小子,我老婆在家连洗澡都是我帮着洗的,到这来还得给你端茶倒水?”
说完,他把抽了一口的烟慢条斯理地掐灭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把熄灭的烟尾甩在宋问生身上。
宋问生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么大的气,气得他差点冲过去跟陈徊打作一团,在半路被袁非霭拦下,“对不起啊小宋,你先上楼行吗,我跟他还有点事要谈。”
说着,袁非霭帮宋问生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边拍边瞪了陈徊一眼。
多大的人了,怎么会这么幼稚。仔细想了一下他刚刚的所作所为,他从来没见到陈徊做事像现在这么幼稚过,简直让袁非霭觉得震惊。
他用了一会儿的时间把宋问生哄好送到楼上,在楼梯口的时候,宋问生垂着头问他,他就是你前夫吗?
袁非霭点了点头,想说点什么解释却发现所有的事情应该跟宋问生揣度得差不多,他只能苦笑着把人送上楼,然后气势汹汹地冲下楼找陈徊算账。
“送完你的小情人了吗?”陈徊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身影,平静地开口道。
语气虽然平淡,但仿佛是在掩饰海面下巨大冰山一样的情绪。
“我们都离婚了,就算我要找情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不用在我面前这么阴阳怪气。”袁非霭收回刚才那副哄人的成熟模样,一脸冰冷地对着陈徊,“是你拿烟头丢的别人,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气得陈徊要死,对别人就是和声细语的哄着,对他就是这副样子。
“找吧,我来看看你,明天就走。”陈徊叹了口气,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卸下了伪装,满脸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对着坐在自己身前的袁非霭说了一句,“我就在这将就一宿就行,不用给我找房间。”
说完,他把外衣脱下来,自暴自弃地往沙发上一躺,把脚搭在扶手上,露出个背影给袁非霭。
都离婚了还耍脾气给谁看啊。袁非霭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冒出点小情绪,没理他,转身就要走。
?陈徊躺在沙发上,以为他没一会儿就会下来,结果半天也没见到袁非霭的踪影,他把身上的外衣向上拉了一把,紧紧裹在身上,捏了一把鼻梁,一楼临着门口,有点冷,这种又冷又难受的感觉让他想起以前还在上中学的时候。
那时候家里没钱交不起取暖费,家里冻得要死,唯二用来取暖的东西是烧热水灌进的塑料瓶子和垫在被子下面的电褥子。
那时候他会在每天晚上把第二天要穿的鞋垫和袜子塞到被窝里,第二天起来上学时就能穿暖和的鞋袜。冬天比夏天上学要早起二十几分钟,有时候下了雪的道路会更难走,公交也比夏天难等。到市中心的学校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有时候等不到公交或者手头紧的时候就得起得更早。
他的整个学生时代最渴望的是有一辆二手自行车。
讽刺的是他现在穿的这件大衣够买上百辆自行车了,可还是没能帮他逃离从那年冬天一直带到现在的凛冽的寒。
半梦半醒间陈徊听到一阵敲门声,他披着衣服去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得厚重的像熊一样的男人正把一个纸质包装袋递到他面前,付过钱以后拿过包装袋,闻到从里面散发出来的一股小龙虾味道。
陈徊迷迷瞪瞪地提着包装袋走到楼上,站在几个关着门的房间中间,他皱了下眉头。
他想把东西送给袁非霭,但又不想被那个姓宋的小子看到。这几个关着门的房间就像是盲盒一样,让他陷入深思。
他思考了一下,然后站在门口喊了一句,“小子,我在外面订了别的酒店,君子协议,今天晚上我们两个都出去住。”
“谁也别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赖着不走。”
宋问生在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他坐在床上想了一下。几乎不到三秒钟就得出结论,他才不要出去住呢,他是为了追男朋友来的,谁跟他搞君子协议。爱出去住就自己出去住吧。
站在走廊的陈徊没得到回应,但却听到一声清脆的锁门声。
见目的达到了,陈徊不徐不疾地走到其他几个房间门口挨个开门。
开到袁非霭房间的前一扇门时,袁非霭开了门抱着手臂靠在门框边看着他。
陈徊把手里提着的外卖拿起来晃了晃,见袁非霭没拦着他,他大跨步直接进到房间内。一进屋,一股温暖的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些未见的日子里被搁置的情感倾泻出来,几乎要将陈徊冲倒在地。
袁非霭从他的手里夺过那袋外卖,有些冷酷无情地开口,“谢谢你帮我拿上来,要是没别的事你就走吧。”
陈徊看着他低垂下的眼睫和刚洗过的蓬松的发丝,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想,如果当年出国留学的人是袁非霭,而不是他,他们的人生或许在那年结束以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他看着袁非霭撕开包装袋,套上手套,开心地看着盘子里个头不小的小龙虾,丝毫没有要邀请他一起吃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开口道,“你去帮我问问小宋要不要一起吃点?”
陈徊皱了一下眉头,叫那小子来?那不如直接把他杀了。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要烦死。
他坐在袁非霭书桌前的凳子上,看着袁非霭吃小龙虾,半晌后突然开口问道,“袁非霭,你恨我吗?”
“恨啊。”袁非霭嘴里咬着小龙虾,口齿不清地回答他。
陈徊话音一哽,剩下的半句,“恨我让你怀上淼淼吗?”还没问出口就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你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问我这个?”袁非霭吃他的小龙虾刷短视频,甚至没把目光挪到他身上一下。
经他这么一提醒,陈徊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吗?”陈徊一直看着他。
袁非霭随口问道,“有生意要谈吗?应该不会啊,我记得你这段时间应该出不了A市才对。你怎么来的啊?”
他突然想起陈徊买凶杀自己的案子应该还没结,他应该出不了A市,更不可能在这边落地。
只见陈徊嘴皮一动,吐出两个字,“偷渡。”
袁非霭拿小龙虾的手一顿,随之问道,“什么事值得偷渡也得跑一趟啊?你说来我听听,到底是多大的项目值得陈总这么大动干陈徊搬着板凳坐到他面前,与他对视,眼眸里闪烁的是袁非霭的影子,目光如同孤岛上的灯,明亮孤单,半刻后他轻声道,“明天是你生日。”
“结婚的时候我说过的,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想陪你过。”
他心尖尖上的妻子被别人捡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袁非霭听到陈徊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原来明天是他生日了,时间真快啊,又是新的一岁了。
“不用了,都离婚了,以前说过的约定也不用作数了。”袁非霭看着他,将小龙虾塞到嘴里,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
他想起结婚第一年,陈徊同他说过,以后的生日都会陪他过,而且每年都会满足他一个生日愿望。
那年他许的愿望是希望陈徊能一直爱他。
现在想想有点可笑…
“你不用特地跑这一趟的,如果你有其他的情人,让他们知道也不好,没什么其他的事,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已经离婚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没有。”陈徊打断他的话,“我这些年跟谁在一起你不清楚吗?”
袁非霭的话像是一柄尖刀一样插在他心上,他怎么会有其他的情人。他的妻子,他两个孩子的母亲就在面前,他带着满心欢喜过来看他,可却要被轻飘飘的一句赶走。
“我现在连见你一面都不行了吗?我坐了一天的船,六个多小时的黑车,马不停蹄地到这来找你,你就这么赶我走吗?你甚至连问都不愿意问一句。”
陈徊话越说越酸,甚至小声嘟囔了一句,“你都不问问我有没有好好吃饭。问他都不问我…”
袁非霭看着他,被他幽怨的语气搞的有点莫名其妙,看着他很自然地开口,“你不是吃海鲜过敏吗,我问你干嘛?”
陈徊看着他的眼睛愣了一下。
他看到袁非霭把放着小龙虾的碗向他的方向推了推:“这一碗吃完够送你去医院的了。”
他还记得我不吃什么……
陈徊默然,太久没见的缘故,他对袁非霭的一言一行都格外敏感,从短暂的两句里他甚至觉察出了一点爱意。
“出门左拐,旁边第一个房间是空的,你住一宿明早回去吧。”袁非霭点开电视剧,没有要再跟他说一句话的意思。
陈徊呆呆地看着他,强忍下心中的酸涩,把手放到衣服内侧,薄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像落了片羽毛,“你今年的生日愿望还没许。”
袁非霭暂停了视频,他突然想起陈徊似乎之前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对了,他说想让陈徊要回送给winson的钢琴。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以后他倒是觉得自己当时有些不可理喻了。
不过陈徊应该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谁会在意一些气话。
“许过了啊,我记得不是让你要回送出去的钢琴吗?”袁非霭弯着嘴角道,语气有点像在打趣他。
“没有别的想要的吗?”陈徊看起来很失落,他放在大衣内的手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盒子,顺着扣子的方向往里推了一下。
袁非霭摇头,他把身子往后仰,平躺在床上。克莱因蓝的狼尾发披在抹茶绿的床单上,胳膊上戴着的猫眼石手链衬出他白皙的皮肤,细长的手指向上伸,顺着手指上戴着的银戒指往下看,甚至可以看清他手背上的血管,像幅和谐的油画。
“没有,我就是想要那架钢琴。”怎么会没有想要的,现在就有想要的,他想要狠狠难为陈徊。然后让陈徊知难而退,这样他们就能再也不见了。
陈徊低下身子,把他扶起来,让他往窗外看。
袁非霭疑惑地拉开窗帘,只见在窗外白色的淡光下有一架落了一层薄雪的白色钢琴,安静纯洁,与不远处的街道和高耸入云的楼宇仿佛不在一个平层上。
陈徊在袁非霭愣住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它来比我来要容易。”
袁非霭紧紧盯着那架钢琴说不出话来,半晌过后却见他突然转过头对陈徊笑了一下,那个笑很漂亮,带着一点他独有的骄傲,他说:“陈徊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会弹钢琴的。”
“走,下楼,我给你弹一个听听。”袁非霭披上外衣,走到门口朝他招手。
陈徊不由自主地跟上他的脚步,像是年少时偷听袁非霭坐在长廊上弹吉他一样,像是有一阵自由的风吹拂到他耳畔,告诉他要跟紧。
只不过这一次与先前不同,是大大方方的邀请。
门外雪依然飘落,比先前小了许多,肉眼可见雪片下落的痕迹。袁非霭扫了一把凳子上的雪,坐在钢琴前搓了搓手。随后将手指搭在琴键上,轻轻拨动琴键,一首熟悉的小曲子在雪中悠扬传出。
弹的是哄小孩子的小星星。
那架钢琴被原主人呵护得极好,音色极佳,弹奏出来的每一个音符都像在昭示着它的不菲。
他听到袁非霭问他,“陈徊,我厉不厉害?”
没等陈徊回答,他又说,很多年前我爸妈让我学过钢琴,但我不喜欢,学了几天就放弃了,学会的这首小星星倒是一直没忘。
陈徊站在雪里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那些空缺仿佛在这一刻被填满。那些碎落下来的雪落在袁非霭身上的时候显得缓慢异常。大雪纷飞,将城市淹没成一片白色的废墟,他的爱人就站在他面前,在雪里越隔越远。
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陈徊发疯一样伸手去抱袁非霭,却被袁非霭挣扎着推开。
“你又要强迫我了是吗?”袁非霭的眼角滑落下一滴热泪,从颌角落下,滴在地上,长久以来养成的身体本能反应告诉他,陈徊的情绪很不稳定,可能会把他拖到屋子里强奸他。他又害怕又委屈,向后退了好几步,他不想哭,但他的身体忍不住。
“你为什么要来啊?”袁非霭带着哭腔问他,他的委屈包含了太多,男人的到来其实说明了很多,即便他费尽心思地逃开,却还是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仿佛他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易抹杀掉所有退路,像是十年前那样,男人在他的身体里留下了个种子,从此以后他都被束缚在那里。而如今他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他轻易识破追上,好像一切的计划都变成了笑谈。长腿老阿?姨追更本[文
袁非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站在雪地里的身影格外消瘦,看得陈徊的心像是被打了一拳。他本来就没想做什么,就只是太想他了,想抱抱他而已。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这么大。
他看着袁非霭鼻尖通红,眼泪如同潮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今年唯一的生日愿望就是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袁非霭抽泣着,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小屋子里,变成男人身边人不人鬼不鬼的附庸,变成被性欲和若即若离爱意支配的性奴。
陈徊被他的话伤的遍体鳞伤,但他要为自己曾经强迫过袁非霭的事情买单,他确实这样做过,所以当袁非霭指责他的时候他也百口莫辩。
“走吧陈徊,我不想再看见你。”袁非霭低着头,声嘶力竭地在他面前哭喊。
“你以前不是说过我找其他男人你也不介意吗?正好,你今天要是不走,我就让他在你面前上我。”袁非霭看着陈徊的脸被逼得有些口不择言。
“不行!”陈徊被他气得手都麻了,杵在雪地里几乎差点晕过去。
“你要是敢让他碰你一下,我保证让他死在这个城市里。”陈徊的话语气不重,但袁非霭真的相信他能干出这种畜牲事来。
姓宋的臭小子安的什么心袁非霭这个笨蛋看不出来,他还能看不出来吗?
与其让袁非霭落到这种人手里,那不如直接把他杀了。陈徊阴暗地想着。
从二楼下来的宋问生一开门就看到二人对峙的场面,袁非霭哭得很可怜,身子在雪中看起来格外单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烫得他心头一痛。
“小袁,怎么了?”宋问生走到他身边,用衣角帮他擦了一下泪,擦完以后试探性地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抱。
袁非霭没推开他,任由宋问生把他抱进怀里。
陈徊沉默着看着,心里对宋问生的恨意几乎是在一瞬间到达了峰值。
他冲到宋问生身后,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子,在分开他和袁非霭之后一拳挥到宋问生脸上。
“他妈的他是我老婆,你不知道吗!”陈徊拽着宋问生的衣服,怒气冲天的一瞬伸脚把他踹出去好几米远。
宋问生反应过来的时候跟陈徊在雪地里扭打成了一团,两个男人像是打了鸡血的猛兽,肆意发泄着对彼此的恨意。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要是对他好,他会跑到这里来吗?分明就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却要把一些发泄在我身上。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宋问生占据上风的时候,拳头砸在陈徊脸上疯狂发泄着心里的不满。
他早就看陈徊不顺眼了,一个已经离了婚的前夫,凭什么对他喜欢的人纠缠不清?
“他是我老婆,只要还没领离婚证他就永远是我老婆,轮得到你个小兔崽子指手画脚?”陈徊一脚踹开宋问生,把宋问生踹得闷哼一声。
袁非霭见到二人分开,冲上去拉住陈徊,抱住陈徊的腰把他往后拽。
宋问生见状从雪里爬出来,一脚踹在陈徊肩头,踢在还没养好的旧伤上,把陈徊踢的眼前发黑。
袁非霭挡在二人中间的时候这场荒谬的互殴才算彻底中止,两个男人身上脸上都挂了彩,衣服甚至都被扯破,落了一地的鹅毛混在雪里。
陈徊坐在地上,看着袁非霭缓慢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疲惫地对着他说了一句,“陈徊,走吧,算我求你了。”
陈徊的血液几乎在那一刻要凉透在寒冬里,他看着袁非霭离开了,走到宋问生面前把他扶起来往屋子里走了。在进屋的一瞬间把门关上,没留给他半分回旋的余地。
陈徊在雪地里坐了许久,直到肩膀上落的雪几乎要积不住的时候才缓过神来。他抬手摸了一下发现揣在怀里装戒指的小盒子找不到了……
他拖着疲惫疼痛的身子,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在雪地里费力地翻找着。
其实戒指不算贵,再买一个也没关系,可他总觉得,丢失那枚独一无二的戒指,就像是弄丢了他独一无二,永远挚爱的心尖尖上的妻子,那么宝贝的东西,丢了就会被别人捡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作家想说的话:】
小袁拉偏架这件事够狗徊记一辈子了,每每想到都要难过一阵
幸好思念无声
袁非霭将宋问生扶到屋子里以后找了点药扔到他面前,站在原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他听着宋问生叨叨了几句,几乎全是在骂陈徊。?
袁非霭沉默着,走到窗边点了根烟。
烟雾爬上他的脸,烟杆被他夹在指尖,笼罩了他疲惫的面孔。熟悉的橘子混着烟草的味道从他的周身传出来。烟的牌子十几年不曾变过。
“袁非霭,你还抽烟啊?我怎么不知道。”宋问生看着他站在窗前孤独的背影开口问道。
他身上似乎一直有一种落寞,自他第一次遇见袁非霭的时候就被这种感觉吸引。他永远隐藏在人群的角落里,不喜不悲地看着一切,就像是看着夕阳落下一样,有一种淡淡的忧郁,但今天随着那个男人的到来,忧伤中似乎夹杂了很多世俗的情欲。
“你不知道我的多了。”袁非霭回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补了一句,“我还有两个女儿呢。”
宋问生一愣,正在擦脸上伤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以为袁非霭在跟他开玩笑,干笑了一声。?
袁非霭没答话,用手对着窗户擦了一下,擦出来的空隙中,映出陈徊正在俯身捡东西的身影。他叹了口气,指尖没有碰到玻璃,对着那道身影轻拭了一下。
他眼周的泪水甚至还没干透,泪光之中,他仿佛看到了大雪中有一点短促的亮光在他眼中闪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知道陈徊在找什么了。
原来陈徊跨过国境,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是想送这个给他啊。
十年前那只纸戒指经过千锤万炼已经变成了被丢弃在雪里仍然熠熠生辉,发着光的金属了。袁非霭开了门走到院子里,在陈徊的目光里,走到院子里的角落,从雪堆里将那枚戒指捡起来,粘着冰冷的雪递到陈徊手里。
陈徊伸着双手去捧。
有时候生活就像是戏剧一样,总有一些片段超乎想象,向着脱轨的方向驶去。譬如此刻,陈徊从袁非霭手里接过本来应该送给袁非霭的礼物。
他看到袁非霭站在他面前,把粘着雪的戒指倒在他手心。
他说:“陈徊,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回去吧,女儿还需要你照顾。”
陈徊握着手里的那枚戒指,只觉得手心的重量沉重得要将他压垮。
一枚戒指如果不能戴在心爱之人的无名指上,就算它再价值连城,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和袁非霭结婚了这么多年,可无论是哪一次精心准备的戒指都像是个可笑的垃圾一样。
就像他自己,十年前懵懂无知时宛如一张轻飘飘的纸,被人轻而易举就能碾进社会的垃圾山里,十年了,他远渡重洋,经营起庞大的商业帝国,可苍白的爱意依旧停在原地,只是镀了一层华美的外壳罢了。
他看着袁非霭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经了然。
那场荒谬的医院逃离在这一刻补上了告别片段,画上了句号。透过窗户,他看到宋问生给袁非霭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们坐在桌子前,不知道讲了些什么。
他站在院子里,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
再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陈徊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向着来时候的方向走去。他不记得那天究竟是怎么离开的了,走到马路上差点被车撞了,司机从车里探出脑袋,操着当地的口音骂了他个狗血淋头。他无力去争辩,只是自顾自向前走,脑袋里支撑着不让他倒下去的是陈淼淼以前说的那句,妈妈答应她,以后还会再回来。
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陈徊坐上飞机的时候,袁非霭正躺在床上出神,过了午夜十二点,宋问生端着蛋糕敲响他的门,当袁非霭起床开门时候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孔正对着他唱生日歌。烛光微弱,在黑暗的空间中成为唯一的光源。
袁非霭盯着蛋糕,心乱如麻地发呆。直到宋问生开口:“小袁,许个愿望吧。”
他闭上眼,双手合上,在心里偷偷许了个不为人知的愿望。当心里归为平静时睁眼吹灭蜡烛,再睁眼时旧的一岁落下帷幕,仿佛过去的一切都在悄然中与他作别了。透过窗户,他看到窗外的雪停了。
宋问生睁大眼睛看着他,笑着问他许了什么愿望。
“没什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愿望,不说也罢,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刀切一下蛋糕。”袁非霭强扯出一丝笑意,平静又寡然。
宋问生突然抓住他的手,眼里难掩失落地问,“是跟他有关,对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想多了。”袁非霭扯了个谎。
他的许的愿望是希望陈徊以后能找到真正爱他的人。像自己这种乱七八糟的人就算了。人潮人海有这么多彼此意趣相通的人,想找到一个彼此相爱能共度余生的人并不难,更何况他现在那么成功,以后会越来越有钱。世界会向他倾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