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母亲那样的绝色美人,非世家贵胄不可得。当我父亲不再是贵胄的时候,母亲这朵必须被富贵娇养的牡丹花便随之身殒了。
母亲的逝去,象征着父亲从小享受且习惯了的富贵生活也一并消逝了。
所以父亲根本没时间为母亲悲痛,因为他知道自己过不了穷日子,他必须想办法快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然而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阶级森严固化,你一旦滑落,又岂能轻易再爬回去?
父亲想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新回到富贵名流的圈子,唯一的办法便是赌。
不是去赌坊赌钱,而是拿自己的人生去赌。
他选中了陈氏这个杭州首富的女儿,他把自己所有的人生都压在陈氏身上。
然后,他赌赢了。
陈氏是个恋爱脑,明明可以拿捏着丈夫不让他飞黄腾达,明明可以拘禁着丈夫,让他一辈子在她的手心里蹦跶讨好,可她偏偏要倾全族之力扶持丈夫,让丈夫年过不惑便已官拜左相。
她付出了所有,而她的丈夫却没有回馈给她应有的尊重和爱护。
因为在她丈夫眼里,如今的一切权势富贵都是自己赌赢了的,而不是求着别人给的。
父亲赌赢了,他觉得这是他自己的本事,与陈氏对他的爱无关。
赌徒是很可怕的。
而比一个赌徒更可怕的,是一个曾经赢过的赌徒。
那么,什么比赢过的赌徒更可怕呢?
是一个赢了太多,多得超出他自身阶级所限的赌徒。
所以我这便宜爹已经习惯了去赌,他甚至会刻意去赌,无所不用其极地赌。
他的才智,加上他曾经的家世底蕴,更重要的,还有陈氏一族的财力,这一切让父亲逢赌必胜,这几十年来,父亲其实走得很顺,几乎没吃过什么苦。
所以他认定:赌是对的,赌是必须的,他要继续赌,赌赢了,宁家便是皇族了。
毕竟,封侯拜相,他已经做到了。
但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
已然位极人臣的父亲,想要往更高处攀登,是必然的。
就如同皇子一定会去争夺皇位一样。
而想要跻身皇族的行列,他需要做的,是先找到一块好的跳板,一个好的棋子。
这块跳板当年是陈氏,如今是我。
自从我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心计,父亲开始意识到我与其他孩子不同,他发现我可以是一枚更为优秀的棋子。如果一开始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卒」,那么如今的我,已经是个「車」了。
一个「卒」只能当侧妃。
但一个「車」,就可以试着朝皇后的位置冲刺了。
父亲那一颗赌徒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又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他想赌,赌那万里江山,赌那至尊之位。
赌下一个储君,会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
这想法让他热血上涌。
所以他怎么可能让这么重要的「車」,陷入顾家那样的绝境呢?
他还等着拿这只「車」大杀四方呢!
我没有立刻解释为什么要让他把我嫁到顾家,我先去茶桌旁给他倒一杯茶,亲手端过去给他,再走到他身后,用不轻不重的力道给他捏肩。
「父亲,顾大人不是在朝堂上说过您和三皇子走得近,想把我嫁给三皇子吗?想必父亲私下里应该也跟三皇子通过气了吧?」
父亲对于我的试探没有任何回应。
他呼吸平缓,仿佛已经睡着了。
我继续捏肩,继续说:「陛下拖着不肯立储,无非是因为如今适龄的皇子里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储君。百官为了立储之事,早已与陛下撕破了脸,为了敦促陛下立储而挨板子的官员,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了,被二十板子直接送走的官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若父亲此时,把我嫁给朝堂上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三皇子,无论是做正妃还是侧妃,您都等于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摆明了和陛下对着干。父亲,失了圣心的左相是什么下场,您的前任、前前任,可谓是前车之鉴啊。」
父亲放在桌上的手忽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我笑了:「所以,父亲,站队是要站的,但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明着站到陛下的对立面。我们要换个方式,偷着来。」
「你且说说。」父亲总算开了金口。
我心道这老东西,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但总算是他愿意跟我谈谈真正核心的东西了,不再给我装了。
我松开手,重新父亲对面落座,正色道:「父亲可知顾家背后的人是谁?」
父亲沉默不语,但眼神却阴森可怕。
他显然正在心中过滤着每一个嫌疑人。
我直接道出答案:「是郑国公。」
郑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