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那张符咒,是小时候师父特地制作的用来惩罚他们的,知礼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刃离自己越来越近。
但他绝对不能死!
知礼仰天怒吼一声,同意了和屠沉的交易。
一直藏在他身体里的,一直在试图控制他的,半魔半神的屠沉。
屠沉的肉身一直在知礼的手上,他剜出了屠沉的内丹,想以此来增进修为,却不想是在体内留下了危险的种子。
从他将第一缕屠沉残魂藏在身体里的时候,屠沉便一直在试图操控他。
他不屑成为屠沉的附庸,只是想利用他。
现在却不得不同意了。
为了活命,他答应了屠沉的要求。
以后,两人一体,共用他这副躯壳。
脑海中爆发出一阵阴险的笑声:“早知如此,何不早早就同意了我的要求,以后,你我一体,世间再也没人能杀了你我。”
知慈的剑离他的心口不到半寸,眼前却突然冒出一阵黑烟。
刺耳的笑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黑烟消散,知礼也跟着消失不见。
对那笑声熟悉的人都知道,是屠沉带走了他。
这下知礼是坐实了两人狼狈为奸,彻底洗不清了。
知慈的剑刺了个空,他垂下头,眼神黯淡。
他总会亲手杀了知礼。
良久的寂静之后,知慈提着剑离开了人群,转身入了禁地结界。
这种情况下,也不知道是该恭喜知慈沉冤得雪,还是该同情怀天宗师门不幸。
看了这场戏的看客们也唏嘘不已,还是知微反应的快些:“让诸位见笑了,既然当年的真相已经揭开,有些流言,不该传的便不要再传了。”
清杞尊者道:“祝贺知廉尊者苏醒,本尊当举太清宗之力,寻找能够修复丹田的方法。”
“多谢清杞尊者。我现在虽然算是半个废人,但能醒过来已是万幸,便不奢求能够恢复如前了。”
“知礼他给你下的是什么蛊毒?以他的口气,似乎自信这蛊毒无人可解,尊者又是怎么醒过来的?”
谢闫瞪了谢羌与一眼,嫌弃他没大没小,在这种时候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
知廉也不恼:“我不知道他下的是什么蛊毒,至于这解毒之法,我也不知。”
没能得到答案,谢羌与很是失望。
又瞥见知廉对着虞昭扯了一下嘴角,便猜到这件事情多半和虞昭有关。
罢了,问虞昭也一样。
如果她还愿意告诉自己的话。
知廉中的不是致命的蛊毒,只是会让人昏迷不醒,一日日耗着身子,在昏睡中走向死亡。
这些年一直用灵石和灵器为他吊着命,其实是压制着蛊毒不让他发作的那么快。
而解开蛊毒的办法也很简单,昆仑木和九尾凤凰,一个是木系的神器,有自然之力,一个是天阶的灵兽,有纯净之火。
两者一起将蛊毒逼了出来。
只是知廉的丹田尽毁,虞昭还没能找到修复的办法。
如果她完成任务之后飞升成仙,或许能解决此事。
知礼逃了,他的弟子和知义却还在这里。
亲眼看着知礼和屠沉一起消失,就算以前对知礼再信任,现在也不得不接受盖天宗掌门和魔修有染的事实,一个个神情沮丧。
知微大方得很:“在你们师父勾结魔修叛逃师门——”
在众弟子心口刺上一刀。
“——但是呢,你们的师祖也还是我们的师父,所以呢,你们若是愿意留下的,我们欢迎。如果有人想继续跟着你们那个勾结魔修、残害同门、连自己亲生兄弟都不放过的掌门——”
“现在就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众弟子鸦雀无声,齐齐把目光看向神情痛苦的知义。
知微又补充道:“当然,之前没做过坏事的、只是叛逃师门的,只消在师父的灵位前跪上一个月,抄两百遍心经烧给师父,只要他老人家不在意了,也欢迎你、们,重回师门。”
知义:“……”
跟错人了。
叶枫和宋君书强忍着好奇心,打完回来却发现变了天,盖天宗弟子站成两排,乖巧地在知微面前听训。
宋君书混进人群中,站到祝思俞身边,小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祝思俞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叶枫站在他身侧,前排有人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问他:“师兄,虞小姐在学堂的时候真的拿三百两银子让你们抄作业吗?”
叶枫一顿,随即露出笑意:“是,不仅有三百两,还有各种精巧的小玩意,转坑小孩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些?”
前面那人像是解决了一桩心事似的松了一口气,兴奋道:“师兄,师父勾结魔修,残害同门,还杀了他亲弟弟,咱们没师父了!盖天宗要倒了!知微尊者在这儿劝降呢!”
叶枫:“……”
知礼跑了,又是和屠沉一起跑的,他心存怨念,将来势必会成为一个祸害。
不过屠沉占了知礼的身体,那沈司京暂时就是安全的。
接下来他肯定要想办法寻回自己残存的魂魄,首先会去空名谷。
“也可能会来找我。”沈司京道。
“那便带着你一起去空名谷,这样他肯定会来找你。”
谢羌与闻言:“你们要去空名谷,我可以为你们引路。”
虞昭不屑:“空名谷怎么说也是我外祖父母家,我还需要你引路?”
沈司京皱起眉,他和虞昭认识这么久,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见过她的外祖父母。
好歹是两位长辈,他一去便给人家带来灾祸,将来还怎么让他们认自己这个孙女婿?
虞昭看出了他的顾虑:“师父说了,我们只需要去空名谷把镇压屠沉残魂的容器取来即可,若是在路上就不小心遇到了知礼和屠沉,那只能说是咱们运气不好。”
沈司京:“……”
“空名谷虽然是药修多些,但是地方隐秘,非谷中人轻易也是找不到的。”
谢羌与自信满满,虞昭一句话便呛了回去:“知礼好歹也是五派掌门之一,之前在空名谷举行五月仙会的时候,他难道没去过?”
“……虞小姐,你为何总跟我过不去?”
虞昭把手搭在沈司京的手背上,环视四周,除了谢羌与再无其他外人:“你说呢?”
谢羌与:“……”
行!不打扰你们卿卿我我了!
再见!
拂袖愤愤而去,是他最后的倔强。
沈司京还在为见虞昭外祖父母的事情担忧:“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你从前有没有和他们提过我?”
“有啊,他们都知道我喜欢江阳城沈家的公子,还经常说我在人家屁股后面追了这么多年人家理都不理,不如趁早换一个。”
“……”
完了完了,他要完蛋了!
“我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只是装作不理你的样子,但其实你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认真听的。”
“我知道,你是因为你父亲的要求。其实我早就知道,在你心里我和其他人是不同的,那年春游踏青的时候,别的小姑娘想和你坐一起,你理都不理,但我过去的时候,你默默给我让了位置,那时我便知道。”
“阿昭……”沈司京心里动容,伸手抚上虞昭的脸。
虞昭笑道:“但我外祖父母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你是个不爱说话的混小子。”
沈司京:“……”
作者有话说:
沈司京:完!犊!子!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棵树
[VIP]
空名谷位于江阳城北侧山谷中,
位置隐秘,隔绝人世。
谷中四季如春,四周山脉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时值秋季,
山中草木已经开始凋零,
山坡上树影稀疏,
落叶满地,虞昭等人御剑经过,
气流惊起树林里栖息的鸟群,扑闪着翅膀飞向湛蓝的天空。
空名谷中确实完全不同的景象,
绿草如茵,野花遍地,
树木葱郁,天空蓝得透彻,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修士飞过,宛如世外桃源。
虞昭的外祖父是空名谷的前谷主,十几年前退位之后便开始了他的种田生涯,带着虞昭的外祖母一直栽种着几处灵田。
他们找到两位老人的时候,
虞昭的外祖父穿着一身褐色衣裳,
扛着锄头在田间除草,看上去和人界普通的种田老农并没有什么两样。
虞昭的外祖母坐在田埂上,
身旁是一张小巧的圆木桌,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玉茶壶和两个杯子,她穿着天蓝色印花华衣,外披白色纱衣,
夹杂着银丝的长发用黑色发带束起,
插着一支灵动的蝴蝶发钗,
雍容柔美,
保持着一贯的优雅。
“外公!外婆!”
田间劳动的人转过身来,眯着眼睛逆光看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喜色,放下锄头朝着田埂跑来:“阿昭来了啊!”
虞昭已经跑到了她外婆的身边,她外婆站起身来,将她揽进怀中,脸上是惊喜的笑容:“这么快就到了?出发的很早吧。”
“醒了便出发了。”虞昭把头靠在她外婆的肩膀上,“好久不见了外婆,你们都好久不去江阳城了,前段时间虞曜还说想你们了呢。”
虞昭外公拿起木椅上的汗巾擦擦手上和脸上的汗:“我和你外婆本来打算过了中秋就去看看,自从母亲写信来说你拜到了怀天宗门下,你外婆便一直想去找你。”
当年他们两人一直想让虞昭到空名谷来修炼,提了数次都被虞昭以不想修仙给拒绝了,现在她想修炼了,却没有来空名谷,两人不免有些失望。
“外公外婆,我拜到怀天宗事出有因。”
虞昭外婆勾了勾她的鼻子:“好,你做什么选择都是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不会干涉的。”
“这几个人是谁?”
三人聊了几句,虞昭外公将目光转向跟虞昭同来的这几位,除了谢羌与笑着跟他问好,其他几个一概不认识。
“这是宋君书,是我在怀天宗的师弟。”虞昭从最矮的开始介绍起。
“这是祝思俞,是盖天宗的人,也是我的朋友。”
“这是沈司京,是、是我在江阳城的朋友。”
两位一一同他们问好。
虞昭外公道:“阿昭的朋友真是交的越来越广泛了,有了这么多的忘年交。”
“哪里,思俞和宋君书和我年纪差的也不大。”
两人的目光落到沈司京的身上,眼里有探究的意味。
同龄人,江阳城的朋友,和虞昭一起来拜访他们。
还姓沈……
“哎!这是不是你喜欢的那小子?”虞昭外公脸色突变,收起笑意神情严肃地指着沈司京。
沈司京虎躯一震,不知所措地看着虞昭。
“对、是他。”虞昭硬着头皮答道,“但是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我和沈司京……”
“哼!你跟我过来!”虞昭外婆拉着她的手,三人一起进了一旁的小木屋。
沈司京捂着心口,出了一身的冷汗。
宋君书踮起脚尖,费力地拍拍他的肩膀:“沈城主,你要完了呀!”
沈司京:“……”
谢谢,他已经知道了。
祝思俞把他揪下来:“别胡说。”
“我没胡说,我在师姐家听虞叔叔说,沈城主和师姐吧啦吧啦……”
宋君书压低了声音,沈司京也没心情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专心的注视着那幢精巧的小木屋,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你父亲都跟我们说了,你喜欢沈司京十几年,但是这孩子性格孤僻恶劣,平日对你爱答不理,任凭你怎么示好表白都对你视若无睹,可你偏偏被下了蛊似的,一门心思追在人家后头,甚至为了他放弃修炼……”
这些事情他们都知道的清楚,从前只当虞昭是年纪小不懂事,等她栽了跟头吃到苦头,该放下的也就放下了。
后来虞昇兴告诉他们虞昭已经放弃沈司京拜师怀天宗的时候,两人虽然为虞昭没来空名谷赶到失望,但也觉得虞昭是成长了能分辨是非了。
虞昭外公揉了一把眉头:“你怎么又和他在一起了?甚至还把他带到空名谷来,你父亲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没跟我们说过。”
“虽然您说的这几件确有其事,但是除去这些沈司京也帮助过我许多。你们的外孙女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我是那种会为了男人放弃自己的人吗?你们就只听信我父亲的一面之词!”
虞昭当年放弃修仙,确实有一部分沈司京的原因在,但是也真的不想修仙,那时只觉得她做个有钱的大小姐也不错,好过整日闷在山谷中修炼,一点新鲜的事物都见不到。
想来这些年虞父跟岳父岳母吐过很多苦水,才会给两人留下这样的印象。
“你父亲是为此困扰了很久……”
虞昭外公一开口,便把他的女婿给卖了。
“但他提的次数也不多,有些事情也是我们亲眼所见。三年前的中秋,你满脸欢喜提着热乎的月饼出去,又一脸沮丧的提着冷掉的月饼回来,难道不是去了他家,吃了闭门羹?”
虞昭沉默了。
这件小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不想还有人帮她记得。
忽然被提起,当时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