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她跟着家里的厨房学着做了月饼,一大早便起来做,忙到中午才做出来几个看得过去的,便赶忙给沈司京送去。
可那日沈司京外出办事,她在门口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家里人叫她回去吃饭,她便想让门口的侍卫帮忙把月饼送进去,却遭到了拒绝。
“大人说了,任何人送的东西都不收。”
“我的也不行?”
“虞小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平日里大人对你是什么态度,我们可都看在眼里。”
那侍卫语气中带着讽刺,虞昭在原地愣了半晌,手已经抬起来了,却没有打下去。
因为她知道那人说的也没错,连侍卫都知道沈司京对她是什么态度,她却自欺欺人了这么久。
尽管门口只有两个侍卫,虞昭也生出一种被人当众羞辱的羞恼,想扔了月饼转身就走,但又舍不得自己亲手做的月饼。
只是抱着月饼狼狈的回来了。
沈司京不在意她,所以连他门前的侍卫都能随意调侃嘲笑她。
当然虞昭绝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找人去教训了那个侍卫,打的那人半月没能下床,后来听说那侍卫离开了城主府,她也就没在意。
但她那天也确实是委屈,一整个晚宴都闷闷不乐,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殊不知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让你们重归于好。但你也要常想想以前你受过的委屈,你这不能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啊……”
虞昭从木屋出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垂着头闷闷不乐。
沈司京见她这副模样,心凉了半截,上前几步想说些什么,虞昭却绕开了他。
于是剩下的那半颗心也凉了。
虞昭的外公外婆对他倒是没有什么异常,“既然来了便在这里小住两日吧,你们想要的东西封在空名谷深处,想要取出来还要费些时间。”
有人来带着他们去了客房,一幢清雅别致的小院,建在一棵参天巨树下,是虞昭一家来作客时的住所。
沈司京闻言看向虞昭,她却一直低着头,这一路上她走在离他最远的地方,也没有看过自己。
心底的不安在加重,一瞬间沈司京觉得虞昭变成了透明的,他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虞昭一来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不给沈司京说话的机会。
宋君书难得神情严肃:“沈城主,这事不小啊,我觉得你有点危险,可能当不成我姐夫了。”
祝思俞在他背上轻拍一巴掌:“闭嘴吧你。”
沈司京望着紧闭的房门,眉头深蹙。
他在门前站了许久,宋君书几人已经无聊地退下了,他还在那里站着,连位置都没有变过。
谢羌与在庭院石桌上摆上一壶茶,放上空名谷特产的点心,托着脸看着两个小孩,偶尔抬眸看一看沈司京。
宋君书吃饱喝足,对谢羌与道:“谢公子,你也别看了,就算他们闹脾气,你也没机会的。”
谢羌与:“……你在胡扯什么?”
这小孩怎么回事!
怎么什么都给他懂了?
“害,你已经失去最佳的机会了……或者说你就没有机会,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来不会给别人机会。虽然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很严肃,但其实就是闹脾气,小情侣之间的情丨趣罢了。”
谢羌与:“……”你特么刚才跟沈司京可不是这么说的!
祝思俞把一块糕点塞进宋君书嘴里:“快吃饭吧你。”
宋君书唔囔着:“我吃饱……”
“不,你没饱。”
“呜……”
在祝思俞的死亡凝视下,宋君书垂着头,慢条斯理地把那块糕点塞进嘴里。
夜幕将整个空名谷笼罩,草木幽深出飞出几只萤火虫来,宋君书和祝思俞拿着扇子去扑。
伺候完这两个小祖宗吃完晚饭,谢羌与便要回自己的地方了。
临走前他看了沈司京一样,见他仍矗立在那里,嗤笑一声,展开了自己的扇子。
虞昭在床上趴了一下午,委屈地掉了会儿眼泪,哭累就睡着了,一睁眼天已经黑了。
她肚子有些饿,但是心里那股气还没消,知道沈司京还在门口待着,她也不想出去,便一直在床上躺着。
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毕竟那人她已经教训过了,后来还和沈司京一起出去赏月,吃了谢芳斋的月饼。
被外公外婆提起,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委屈着,只不过委屈藏在心底最深处,上面埋着一层土,土上开着因为好的回忆长出的花朵,掩盖了委屈的痕迹。
一旦被雨水灌溉,埋藏的种子生根发芽势如破竹,那股委屈又重新将她的内心占据。
很多事情,沈司京还没有跟她好好解释过。
虞昭越想越委屈,趴在枕头上又哭了一阵,把自己的哭得饥肠辘辘,实在受不了了。
看到门外沈司京还没走,她干脆从另一侧翻窗出去,溜到厨房里找吃的。
案桌上还有一笼点心,应该是有人特地给她和沈司京留的。
虞昭心里生气,直接把一笼都给提走了,还顺走了桌上的一壶酒。
沈司京只会在门前傻站着,活该他饿着!
从厨房出来,虞昭没有回房间,而是在树上找了根粗壮的枝干,就着月色填饱肚子。
隔着层层叠叠树叶,她看向自己的房间,那里恍惚有个人影,但是有屋檐挡着,看不清楚。
沈司京不会还在那里站着吧?
如果她不出来,难道他还得在那站上一夜?
蠢极了,就没见过他这么不会哄人的!
虞昭边吃边腹诽沈司京,一口粘糕下肚,忽然觉得身侧枝丫往下沉了下去。
一转头,旁边赫然出现了沈司京的身影。
虞昭一个震惊,差点被噎住。
“咳咳咳……”
“阿昭,你没事吧?”沈司京慌忙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虞昭把东西咽下去,推开他的手:“别碰我!”
“……”
背上的那双手停了一下,匆匆收了回去。
虞昭把糕点放到另一根树枝上,喝了半壶酒润嗓子。
“阿昭,你不能喝酒……”
“空名谷的果酒,不醉人的。”虞昭转过头去,语气冷冷的。
沈司京犹豫了一会,靠近她坐下,小心地在两人之间留了一道距离:“阿昭,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没。”他这一提,虞昭又开始委屈了。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虞昭便感觉熟悉的气息压了过来。
沈司京两只手搭在她身后的树干上,长臂将她圈了起来:“阿昭,如果今晚哄不好你,我就不回去了。”
气得虞昭一巴掌打在他胸口:“有你这么哄人的吗?你不回去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这里景色不错,地方也足够大,待上一晚上足够了。”
虞昭瞪他:“沈司京你是一点觉悟都没有。”
“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阿昭,你告诉我错在哪儿我才能改,别这样吓我。”沈司京声音里有些许的脆弱感,虞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听出他声音的颤抖。
她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把剩下的半壶酒也灌了进去:“沈司京,你是个混蛋……你以前是个混蛋。”
“嗯,我以前是个混蛋,我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无论虞昭提多次,沈司京都觉得他是罪有应得。
“我、我第一次做月饼送给你,你没有吃!你连看都没看!”虞昭捂着脸,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沈司京手忙脚乱地找手帕,“怎么会,你每次送来的东西我都有认真地吃掉。月饼,是两年前中秋节那次吗,我就说味道和谢芳斋不一样,原来是你亲手做的。”
“不是,是三年前!那才是我第一次做月饼!我去给你送月饼,结果被拦在了外面!”
虞昭挥舞着双手,脸上的泪像是决了堤的江水。
沈司京一边给她擦眼泪,另一只手在她腰边护着以免她掉下去,还要在脑海中努力回想三年前的事情。
忆起的瞬间,沈司京脸黑的像在墨缸里浸了百年。
三年前的那个中秋,他为了一桩案子忙了整日,傍晚才回到江阳城,回去便看到沈望在训斥一个小侍卫。
他本来不关心那个小侍卫犯了什么错,沈望却拦住了他,告诉他今日虞昭来找过他,给他带了东西,但是府中有节庆不许收百姓赠礼的规定,那小侍卫便没有帮虞昭把他的东西送过来。
沈司京当时面色不好,是沈望劝说他那人也是严格按照规定来执行的,他才免了那人的处罚。
后来听说那人无故旷工,沈司京也就直接辞退了他。
那晚他去过虞家,在墙外徘徊了会儿,听见里面一片欢腾,便没有进去。
隔日他让沈望包下了宝成楼供他和虞昭赏月,那日虞昭的心情不错,他也就没再提起此事怕惹她不开心。
“我还以为和以前一样是谢芳斋的月饼,便没有再提……”
沈司京一脸的懊恼,早知是阿昭第一次亲手做的月饼,就算是冷了硬了他也得拿回来供着。
虞昭哭的稀里哗啦,借机告状道:“他不仅是拦着我不让进,他还说、还说‘虞小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平日里大人对你是什么态度,我们可都看在眼里。’你看,连你门前的小侍卫都知道你根本不在意我!”
她虽哭着,这句却学的惟妙惟肖,沈司京又想笑又心疼,把这喝醉了的人拥入怀中:“他又不是我的亲信,我平日都没怎么见过他,我对你什么态度,沈望最清楚。”
空名谷的果酒不醉人,但虞昭酒量差得很,一小杯酒就能让她醉倒耍酒疯,更别说今天喝了一整壶。
不知道自己醉了的虞昭拿沈司京的衣裳擦眼泪,用脸拱着沈司京的胸口:“沈望知道,我又不知道!他说了那样的话,我当然伤心。”
“你前几天还说知道我待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那是安慰你的!就算有的时候我有的时候会这样想,但是你那么多时候都对我很冷淡,我会觉得我在自作多情!”
虞昭本就是个率性之人,喝醉了酒更是什么都往外冒。
沈司京温柔地在她耳边安慰:“你没有自作多情,你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从来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骗子!大骗子!你个混蛋,你个哑巴,你喜欢我不会说吗?既然我和别人不一样,那你就该告诉我,不要让我以为自己在自作多情像个傻瓜。”
沈司京摸着虞昭的头发:“以前的事情是我错了,以后什么事情我都会告诉你。阿昭,我喜欢你,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怀里的人闷声道。
沈司京勾起唇角,忍不住想要亲一亲怀里的泪人。
但是虞昭的头有千斤重,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沈司京便继续抱着,哄小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肩膀。
片刻后,他忽然觉得自己衣裳被解开了,有一只手在衣裳里面乱跑。
脊柱尾部传来阵阵酥麻,沈司京声音嘶哑:“阿昭,你在做什么?”
“凉快,沈司京我的手好烫啊。”
虞昭醉醺醺的,不知道凉的是自己的手,发烫的是沈司京的皮肤。
“阿昭,乖、把手拿出来。”
“你让我拿我就拿?我凭什么听你的?”虞昭说着,把另一只手里的酒壶扔了下去,“沈司京,你的皮肤真好,还那么白……如果背上的纹路去了,应该很白,但是这样也好看,白色和红色交织在一起,很色.情。”
“……阿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司京已经没心思去思考虞昭这话里的漏洞,他极力抑制自己,急促地喘着。
“我想说什么说什么!你凭什么管我!”虞昭抬起头,眼中水雾氤氲,“沈司京你手好凉啊,沈司京你想不想亲我?”
她轻轻一笑,因醉酒和眼泪而微红的眼角泛着勾人的魅惑,沈司京的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想……”
“我才不让你亲呢。”虞昭狡黠一笑,起身跨坐在沈司京的腿上,“我要亲你,把头低下来!”
沈司京乖顺的低下头,虞昭冰凉的唇覆了上来,带着果酒的香甜气息。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亲人只会轻轻地在唇上碰一下便要离开。
沈司京圈住她:“阿昭,亲人不是这样亲的。”
“嗯?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你不听话,以后不亲你了。”
“不行,我听话。”沈司京板着脸,不舍的把手松开。
但虞昭没急着走,她眨着眼问道:“那该怎么亲啊?”
“我教你好不好?”
“……好,那我给你暖暖手。”
“……”
在痛苦和欢愉的交替冲击中,沈司京把虞昭靠到树干上,虔诚地吻了下去。
两人气息交错,他也得以品尝到空名谷果酒的滋味。
甜的,非常甜,让人想这样一直醉下去。
两人许久才分开,虞昭把手抽出来,整理着衣裳。
她嘴唇微微发肿,脸也红,眼神却还是不清醒,“你吻技不行,教得不好,下次我要换人试试。”
沈司京:“……你知道我是谁吗?”
虞昭瞪大眼睛盯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嘴一瘪,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沈司京,你个混蛋!你不喜欢我还亲我,你真是个大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说完,她提着点心飞了下去,还抽走了沈司京的腰带。
沈司京:“……”
作者有话说:
咳,在学习中,想象力是必不可少的。
第48章
第四十八棵树
[VIP]
第二日虞昭醒来的时候,
酒醒了,气也消了,心底一片平静。
她揉着太阳穴回想昨晚的事情,
忆起自己和沈司京吵架,
想到她在树上吃东西,
还喝了一壶酒,沈司京来跟自己解释……
虞昭抬起手,
发现手腕上缠着根眼熟的带子,她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鱼头开口提醒道:“主人,
这是沈司京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