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济生堂上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练武活动。
以前高德生在的时候,三五不时地带着林门众人练一练,自从他调走后,大部分人都回归咸鱼状态,顶多打一打五禽戏,聊以自慰。
至今仍然坚持健身习武的,也就只有姚南星一人而已。
林婉婉发挥东家兼骨干的带头作用,将所有人召集到大堂,神色严肃且强硬地宣布,“我这儿有右武卫的新兵考核标准,打今儿起,除了郑大夫、郭大夫和李婆婆之外,其他人不管是药工还是药童,都给我练起来。”
不是不想全员卷,而是这三位年纪大了,折腾不起。
林婉婉继续说道:“考虑到男女体质的区别,男子按照八成标准执行,女子七成。达到标准的我奖,达不到的我可要罚。每三个月考核一次。”
至于具体的奖罚标准,林婉婉还没想清楚,打算待会让赵金业好好琢磨琢磨。
药工曲力强听了,半掩着脸,犹豫着举手问道:“林娘子,右武卫的军土许多都骑马。”
他曾亲眼看过右武卫出征和班师的场景,可他家别说马了,连头骡子都没有。指望医馆给他们每人各配一匹马,那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婉婉思索片刻后说道:“骑术方面暂不做要求,你们有条件就练。”
“后面有个小院子,地方宽敞,可以在那里练箭。张六虽然受伤了,但其他护卫也能教你们。”
林婉婉考虑得如此周到,底下却是哀鸿遍野。当真活泼好动的人,未必能沉下心来学医。
济生堂上下,顶多沾着活泼两个字。好动?那是一点都动不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
平时大家都习惯了悠闲的状态,突然要进行高强度训练,自然怨声载道。
郭景辉暗暗憋笑,他对那丁点奖励没什么兴趣,但很爱看一群小孩子露出苦瓜脸的表情。
林婉婉负责下达命令,赵金业督促执行。
林婉婉深谙人的劣根性,扔下一颗大雷后,施施然回办公室,留下一群麻雀在原地叽叽喳喳。
谢静徽扑到药柜上,五官皱成一团,哀嚎道:“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她实在想象不出自已要如何达到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标准。
丘寻桃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谨慎道:“惩罚措施是什么?”
如果不痛不痒的话,她宁愿选择接受惩罚,也不想去进行那艰难的训练。
杜若昭猜测道:“加作业?”在她的认知里,这是林婉婉最有可能采取这种方式。
谢静徽挺直身体,“作业也行!”
比起高强度的练武,写作业似乎轻松多了。
以右武卫的考核标准要求,虽然打了好几折。但林婉婉以为他们是谁啊!他们只是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药童而已。
人生至此,背过最重的东西就是药箱了。
杜若昭看向一旁的赵金业,眼中满是祈求,喊道:“赵师兄!”
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赵金业微微挑眉,心中暗道,既然你们对作业接受度如此良好,那肯定不能加作业了。
过了一会,朱淑顺送东西去林婉婉的办公室,“师父,这是药材商新送来的清单。”
林婉婉伸手接过,打量一眼上面的内容,并无异常。
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先前在齐家抄书的时候,其他人的画技是在哪儿学的?”
朱淑顺轻声道:“家学。”
朱大夫也会画两笔药草,不过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他自已倒是能认出画的是什么,可旁人能不能认出来,就得看缘分了。
几十年临摹下来的功底,只能说够用,若论起教导子孙,还是差了些火候。反正朱家兄妹俩听了一通,画出来的药草图都是四不像。
林婉婉嘴里反复咂摸着两个字,“家学啊!”
那就麻烦了。
第
1663章
流放岭南
既然是家传的技艺,那就未必愿意出来授艺。何况和齐家有来往的故交,不大可能为五斗米折腰。
就在林婉婉还在琢磨,是在坊间给徒弟们寻一位书画师父,还是托齐家的关系,精益求精延请来一位大师。
一个消息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吴穆,不治身亡。赵惠安承受不住丧子之痛,自缢身亡。
太医署精心准备的两个温养方子,终究还是没能挽救吴穆年轻的生命。
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时间紧迫,林婉婉只获知了结果,无法从人文角度探究,吴穆最后醒过来了吗?他知道自已是因何生病吗?知道为了他,有数位无辜的大夫丧命吗……
此时,最为惊心动魄的除了那些同样服食过铅丹之人,就是长安城内的医家了。
铅丹有毒经过若干死刑验证后,证实并非虚言。
吴穆病症严重最终不治身亡,其他人自然心有戚戚,生怕类似的厄运降临到自已头上。
林婉婉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齐家的结果。
从理论上来说,齐家分明是苦主,但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受限于客观条件,太医署一直不曾发现铅药之害,直到高门大户集体服毒,方才“酿成”如今的惨事。
林婉婉正打算吩咐车夫套车,前往齐家去一探究竟。可还没等她出发,就先见到了匆匆赶来报信的姚益明。
姚益明神色慌张,额头上挂着一层细密的冷汗,气喘吁吁地说道:“林娘子,宫里传出消息。”
林婉婉心中一紧,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不是坏消息吧!”
姚益明吞吞吐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陛下以齐太医失察为由,流放岭南。”
林婉婉听到这话,猛地站起身来,眼睛瞪得滚圆,满脸的难以置信,实在难以接受这一结果。
齐和昶何处失察?他虽是太医院的二把手,可并不负责齐王府上下的诊治工作。
之前除了林婉婉三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铅有毒这件事。
萧娥英往齐家送了奠礼,林婉婉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事后皇家会给予齐家丰厚的补偿,以安抚他们。可谁能想到,等来的竟是齐和昶被流放的消息!
林婉婉的声音仿佛是要从喉咙里挤出来,问道:“那齐王府的几个太医呢?”
姚益明:“同齐大郎一样,死后哀荣。”
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他们在太医署内的亲眷,都被清理了出来。”
林婉婉只觉一阵无力,双腿发软,跌坐到椅子上,追问道:“流放去哪儿?”
姚益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岭南!”
作为同样出自太医署的人家,看到这样的结果,难免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很明显,吴杲压根没打算让齐和昶活下去!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承受丧子之痛后,竟还要被流放去那烟瘴之地。
林婉婉见姚益明说不出其他更具体的信息,轻声道:“多谢你特来告知。”
姚益明神色有些木然,叹息道:“那我这就带着南星回家了。”
林婉婉应道:“慢走。”
姚益明临出门前,忽的转身,问道:“林娘子打算如何做?”
林婉婉轻声道:“总要去齐家看一看情况再说。”
姚益明迟疑道:“此时恐怕并非善地。”
在这风口浪尖上,他们心中即便有再多的同情,这会也不敢再靠过去。
林婉婉正色道:“那是我徒弟。”
何况他们陷在同一件祸事里,谁又比谁清白呢!
姚益明略微叹息一声,感慨道:“有你这样的师父,是齐家小娘子的福气。”
林婉婉说干就干,当即吩咐车夫备好马车,这就要往齐家去。中途经过万福鸿,林婉婉吩咐拐道进去,她想问一问小伙伴的意见。
戚兰娘听到这个消息,惊讶地捂住嘴巴,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赵璎珞确认道:“消息准确吗?”
林婉婉:“南星父亲送来的。”有九成九的可靠性。
祝明月语气淡漠,透着一股无力的死寂之感,缓缓说道:“这不是早就注定了吗!”
赵璎珞急道:“哪里注定了!”
祝明月幽幽道:“从齐大郎死在齐王剑下那一刻,就注定齐家没有好下场。”
从结果倒推是这般的逻辑。
戚兰娘疑惑道:“为什么?”
祝明月语气冷静,甚至到了冷漠的地步,“因为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齐广白不仅是齐和昶的儿子,更是他的衣钵传人。手艺人对传承这件事看得有多重,不消多说。
齐广白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只是不幸成了吴愔想要儆猴的那只鸡。如果吴愔早知他的身份,估计就会换个人选。
可惜,没有如果。
假若齐广白是孙安轩那般的不肖子孙,杀了就当正门风守清誉,吴杲和孙文宴之间也不会产生嫌隙。
偏偏齐广白什么都没有做错,齐和昶怎能不恨。
上一个跌破人性底线的手艺人叫做易牙,齐和昶若完全不将儿子的死放在心上,吴杲反倒要怀疑他包藏祸心。
但出于人性情理,齐和昶定然放不下儿子的死。
祝明月对齐和昶了解不多,但吴杲作此决定,想必是怀疑齐和昶有报复之心。
一个顶尖的医者,想要悄无声息的害人性命,实在是轻而易举。
吴杲更怕的,恐怕是齐和昶除了要吴愔的性命,更是要子债父偿。
齐和昶远比吴杲本人更了解他的身体。
哪个医者没有些独门秘方,说不定还有能悄无声息要人性命的秘药。
就像林婉婉认识的铅药一般,她若起了心,“随手”写进药方里,旁人又哪里分辨得出来。
吴杲的恐惧就在于,齐和昶真的有杀他的理由和手段。
所以哪怕齐和昶为了膝下一双儿女,甚至愿意将家中宝贵的藏书贡献出来,以示退让之意。
齐和昶可以退出太医署,甚至往后只做一个长安的富家翁。
可惜帝王的猜忌之心并没有放过他。
戚兰娘迷惑道:“可这件事难道不是皇家对不起齐家吗?”
祝明月冷漠道:“大恩即大仇。”
杀子之仇,齐和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下。哪怕为图自保而一时蛰伏,谁知道哪天又会旧事重提呢!
帝王的猜忌之心,祝明月到底是低估了。
她以为齐和昶顶多是辞官为民,没想到会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流放岭南。
第
1664章
往后安排
此时的岭南并非绝美海岸线的代名词,不是美味佛跳墙原材料的产地。
它是天底下最令人恐惧的地方,长安市井间流传着无数岭南生番吃人的恐怖传说。
高行之被贬官去了比岭南更南的地方,到现在都没有一丝消息传回,可他好歹还是个官员呢!如今齐和昶被流放过去,天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林婉婉心急如焚,乘车匆匆赶往齐府。一进府门,就看到仆役们神色惊惶,显然流放的旨意已经传达到了。
此时齐府上还有事先不知情前来吊唁的宾客,当流放齐和昶的消息如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开时,众人瞬间被惊恐所裹挟。
白纸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惨白而冰冷的光,像是给这悲伤的氛围又添了几分寒意。这惨白的光,无情地映衬着宾客们一张张各异的面容。
有的彷徨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有的表情木然,像是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得麻木了,呆立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还有的满脸写着惊讶,大张着嘴巴,似乎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灾祸会如此突然地降临在齐家头上。灵堂里,哭声一阵接着一阵,那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根本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在为已经逝去、英年早逝的齐广白哀伤,还是在为即将被流放到那可怕岭南之地的齐和昶悲叹。
这段时日,齐和昶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可惜吴杲还是不肯放过他。
朝堂上或许有人看出,吴杲一意孤行下的色厉内荏但谁也不愿意上去触这个霉头,所以没有人为齐和昶据理力争。
说到底,齐和昶不过是一介医官,他是留是流,都影响不了朝堂的局势。
再加上他以往为了自保,不与其他皇亲国戚、文武重臣结交。如今,人到用时方恨少。
林婉婉从大门进入,凭借着往日的记忆,径直朝着灵堂走去。
齐家的亲故们看着她,或许觉得有些面生,一个年轻女郎独自前来,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其中有人或许认出了林婉婉,心中不禁感叹,别人都恨不得此时与齐家撇清干系,齐蔓菁半路认的这个师父反倒不顾嫌疑地上门来了。
林婉婉快要走到灵堂时,正好遇到满脸铁青之色的齐白敛送客出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这个时候见到林婉婉上门,齐白敛也感到十分惊讶,下意识地唤道:“林娘子。”
林婉婉顾不上旁边还有其他人,焦急地问道:“蔓菁呢?”
齐白敛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哭晕过去了。”
在齐白敛纠结是否要派人将林婉婉引到齐蔓菁卧房之际,林婉婉又开口问道:“你父亲呢?”
齐白敛声音低落,带着无尽的哀伤说道:“在灵堂,和大哥说话。”
林婉婉:“我去见见他。”
此时此刻,齐蔓菁是清醒还是昏迷,都无关紧要了。
岂料林婉婉在灵堂之外,竟然遭到了齐家管家的阻拦。
齐管家恭恭敬敬地躬身说道:“郎君正与大郎说话,还请娘子稍等。”
灵堂的大门敞开着,林婉婉只能远远地看着齐和昶身形佝偻地坐在棺木一旁,心中不禁猜测,这父子二人隔着阴阳两界,又能说些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婉婉的腿都站得酸疼了,管家这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想起要搬张椅子过来。
林婉婉摆了摆手,“不用了。”
偶尔站一站有助于头脑清醒,尤其是现在这要命的时刻。
然而林婉婉先见到的,不是整理好心情从灵堂出来的齐和昶,而是送客归来的齐白敛。
林婉婉沉声问道:“有没有其他法子?”
齐白敛无奈地负手说道:“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求的人也都求了。”
苦笑道:“君命如山。”
现在恐怕只有齐家人死绝了,吴杲才能彻底放心。
林婉婉嘴唇微微嗫嚅了两下,语气犹疑地问道:“我消息不全,是只流放齐太医一人,还是全家都要流放?”
齐白敛神色一滞,缓缓说道:“只父亲一人。”
吴杲终究还是要顾及一些颜面,没有赶尽杀绝,但这种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