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家交换庚帖后,陆淮安与继妹虞昭月的婚事便算坐实。
陆小公子疼惜继妹,流水般的聘礼送进了府。
足足二十八箱,近乎塞满了继妹的梧桐阁。
那厢婆子丫头们前后忙碌,个个面带喜色。
我的院子则冷冷清清,连个洒扫的下人都不曾有。
「大姑娘,说到底是你没本事让陆二公子瞧上你。不似我们二姑娘,仅在陆二公子跟前露了个脸,人家就巴巴地赶着上门求娶。」
「二十八箱聘礼呢,哪家的高门肯这样下血本娶媳妇的?放眼整个京城,都怕是独一份。」
继母院里的嬷嬷特地跑来同我报喜。
说是报喜,更似奚落。
因为陆淮安原是母亲指给我的良婿。
母亲是高门贵女,因执意嫁给彼时尚是落魄书生的父亲而和母家彻底决裂。
她从不埋怨食淡衣粗的苦生活,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夜里闲时还要挑灯刺绣,补贴家用。
没成想爹爹在官场上一朝得势,成了皇上钦点入翰林院的三品官后,却厌倦了母亲恪守礼教规矩的古板。
他把幼时乡下的青梅张氏接入府。
张氏心思活络,又整日做些低眉顺眼的可怜模样博取爹爹的怜爱,很快就是专房之宠。
娘亲从小被教导女子应含蓄持重,学不来张氏那等狐媚子手段,自然落了下风。
她气不过爹爹宠妾灭妻,不久便心中郁结,缠绵病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行将就木之际,娘亲耗费心血,也为我计了。
她拉下脸,去请了未出阁时的闺中密友,陆家的当家主母林姨。
林姨和娘亲感情深厚,见她病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时,忍不住红了眼圈:
「你打小循规蹈矩,最是温和听话,唯一一次出格就是为了姓虞的,没想到还是错付了。」
娘亲摩挲着她的手背,扯出一个苦涩的笑,道:
「好妹妹,我这辈子算是到头了,但云儿尚且年幼,我走后,这偌大的虞府于她言,怕是魔窟狼穴了。」
林姨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仅凭一句话,就明白娘亲邀约的意图,应承说:
「你放心,将来云儿必是我陆府的儿媳妇,谁也不能抢走她的尊贵去。」
2
这份尊贵,到底是不属于我。
精明能干了一生的林姨,因操劳过度,在五年后也紧随母亲而去。
幸得陆叔父谨记林姨嘱托,不曾作废我和陆淮安的婚约。
但陆淮安不干了。
自娘亲驾鹤西去,爹爹把张氏扶正,张氏所出的虞昭月自然也成了嫡女。
张氏为让继妹嫁得高枝,可谓费尽心机。
她将继妹养得愈发美艳,连同自己如何讨好侍奉男子的手段,也一并倾囊相授。
除此之外,每逢官宦人家设宴办酒,张氏都冒尖似的带着继妹前去捧场,只为推销她如珠如宝的女儿。
经过张氏的造势,久而久之,继妹的美貌和贤名便在京城的公子哥里流传开。
从不露面,被遗忘在后宅的我,在他们口中却相貌丑陋心性善妒,实非良配。
倾心继妹的公子,一时犹如过江之鲫。
然而,他们要么门第观念苛刻,男方族中长辈忌惮继妹是乡妇养大,不肯点头同意她过门。
要么官职太低,张氏又自觉他们配不上继妹。
扒拉来扒拉去,唯有与我定下婚约的陆淮安最合适不过。
陆叔父官拜正一品光禄大夫,终日忙于朝政,无暇顾及家中的一双儿子。
陆淮安是幼子,从小在祖母房中长大,被娇惯得无法无天。
林姨逝世后,没了人管束的他性子更加顽劣不堪。
听闻我长得十分丑陋,他连夜退婚。
退婚那日,他「无意」在虞府和继妹有了一面之缘,对继妹美貌念念不忘的他当即决定求娶她。
陆叔父下朝得知这事,操起一旁的茶盏将他的脑袋砸得鲜血直流。
「惦记妻妹,和畜生有何区别?」
陆淮安愤愤地捂住伤口,不平道:
「虞昭云算我哪门子的妻?我未娶,她未嫁,空有一纸婚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