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婵正在切菜,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道:“怎么了?不舒服?”
裴砚宁将脸贴在她的背上,轻轻摇了摇头。
“去找无心罢。”过了好久,他才挤出这句话,“去找无心,我陪你一起去,等找到了他,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圆房。”
薛婵一愣,裴砚宁怎么知道她决定不去找无心是因为圆房的事?
“你知道?”她问。
知道什么?知道她心里一直有无心?这不是她自己告诉他的吗?
裴砚宁撇了撇嘴,她自己跟他说过什么话她都不记得了。
哼。
裴砚宁有些心酸,又点了点头。
薛婵沉吟一声,那剑是师父送她的,她不担心剑落到别人手中,无心并非什么人都能驾驭的,也无法轻易毁掉。
但若是无心被湮没在什么无人之地,从此明珠蒙尘,确实有些可惜。
绝世好剑就应该供人使用,才能愈发锋利,而不是藏起来。
心中转了无数个弯,薛婵点点头,轻抚上裴砚宁的手,“好,我们明日便动身去。”
·
“这就要走了?”
吃饭的时候,薛婵把大概的事情说了出来,崔钰拿着筷子的手一颤,依依不舍看向裴砚宁。
裴砚宁点了点头,笑意有些勉强,“有些事,还是早做决断的好。”
这事丁香玉一直知道,嘱咐了几声之后倒也没再说话,下午的时候崔钰来寻裴砚宁,说上街去买点东西。
“一路上干粮总要一些,衣服带好了吗?是不是要骑马去?你这样娇弱,路上万一病了凉了的可怎么办?”崔钰一边絮叨一边给裴砚宁买东西,裴砚宁抱着他一条胳膊蹭了蹭。
“没事的,之前我和阿婵就出过一回远门啦,她将我照顾得很好。”裴砚宁温声宽慰,“而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崔钰皱了皱眉,道:“你跟我说实话,她是不是带你去找那个叫无心的?”
裴砚宁面上一白,僵着脸点了点头。
“她怎么能这样?既然娶了你,就应该......”
崔钰话说了一半,被裴砚宁捂住了嘴。
“她原本都说不去了,是我要她去的,崔钰哥,无心这个人,我迟早要见他一面,趁我现在还有几分姿色,还能与他争上一争,难道要等他日我诞下孩子,容色衰退的时候再去见他吗?”裴砚宁眸子闪了闪,目光愈发坚定起来,“而且阿婵既然答应了就娶我一个人,我就要信她。”
崔钰叹了一声气,不再在此事上过多言语,尽快买了东西回家去了。
晚上几个人再聚在一处吃饭时,桌子上一半的人都露出愁色。
一片沉默之中,崔杏率先开了口:“我要和我阿弟在镇子上开饭馆了,这段时间有赖几位照顾,日后我便睡在饭馆里,就不回来了。”
这话薛婵之前听裴砚宁提起过,无声点了点头。
崔钰道:“你一个人在铺子里我怎么放心?还是要跟我一起睡的。”
崔杏摇了摇头,笑得倒是温柔,但是目光却十分坚定。
崔钰也道:“既如此,我们就该同住在铺子里,我人是薛娘子救的,现在薛婵既然要走了,我也不好再待在这里。”
丁香玉一愣,道:“不是吧?这二位一走,你们就扔我一个人在这个院子里?就在这儿住着罢,薛婵和砚宁又不是一去不回来了,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崔钰抿住唇,刚想说话,眼眶就跟着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连忙起身进了厨房。
他是真舍不得裴砚宁离开,一想到今后不和裴砚宁一起住了,这心里好似缺了一块。
裴砚宁见状心中一涩,正要跟上去劝劝,刚一起身就被薛婵拉了一下,裴砚宁回神一瞧,才见丁香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上去,都跟到厨房门口了。
厨房里还弥漫着饭香,刚刚生过火的炉子还带着热气,崔钰一哭起来就没止住,背身站在窗台下面独自抹着眼泪。
身后,丁香玉摸了摸鼻子,无声地站了半晌,递给他一块帕子。
“擦擦。”她道。
崔钰身形一颤,接过手帕道:“丁捕头怎么来了?”
丁香玉沉甸甸地笑了一声,道:“薛婵跟我说了,她们找着东西就会回来的,要是运气好恐怕要不了多久。”
崔钰蹙眉摇了摇头,他知道裴砚宁去了,是一定会吃些苦头的。
默了一瞬,丁香玉又道:“你和崔杏就在这里住下罢,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巡街的时候我还能去看你......们。”
崔钰捏着帕子目光微闪,他没有抬头便能感觉到丁香玉眼中的热意,且这些日子下来,他又岂能不知她的心意?
第55章
整顿一日,
薛婵和裴砚宁便相继上路了,丁香玉把衙门那匹不中用的老马送给她们,既可以歇脚,
又能载些物件。
三个人站在龙首镇口相送,
崔钰眼圈红了又红,抱着崔杏直哭,裴砚宁心头也发涩,
难过地蹙起眉。
走在路上时,
薛婵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快的话用不了多久,便又回来找他们,
如何?”
裴砚宁轻轻点头。
“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薛婵问。
“不累,
这才走了几步路。”裴砚宁露出一丝笑意,
抱着薛婵的胳膊蹭了蹭。
“阿婵,找到无心之后,你会变心吗?”
“不会。”薛婵垂眸,“我本来已决定不再找寻,只是后来想到毕竟是师父给我的,也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无心是师父送你的?”裴砚宁讶然一瞬,这练剑还包送夫郎的啊。
“是,我很小的时候了。”
“这么说......”裴砚宁小声,
“他不是你自己选的?只是不得已接受了,是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
但是也没有很不得已。”薛婵发现裴砚宁似乎对无心很有兴趣,后知后觉想起之前他闹脾气那回怪她没有教他打铁那回事。
没想到裴砚宁一个身在女尊的男子也有那样的兴趣爱好,
真是可爱。
裴砚宁全然不知薛婵心中作想,
垂着眸深思,
既然如此,那他其实是阿婵真正喜欢的人,无心不过是阿婵师父硬塞给她的人罢了。
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深厚自然无可厚非,但是不一定就是男女之情呢。
如此想着,裴砚宁心中宽慰良多。
要去哪里找无心的下落,薛婵不知,只是她心中冥冥有个方向,两人一路北上。
盛夏过后便渐渐入秋,说是寻找,两人大都在游山玩水,才过了几天,裴砚宁心中分离的不愉快便一扫而空了。
她们路过许多地方,看着各地的风土人情,再吃一吃当地的特色小吃,玩得十分有趣,辗转便到了盐城。
盐城地处几条官道干线的交汇处,商业十分繁荣,裴砚宁以为自己一路走来,怎么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可是进了盐城一看,还是有那么多东西他从未见过,忍不住到处看看,稀奇不已。
薛婵跟在他身后,一边注意裴砚宁的人身安全,一边于心中算着这几天的花销。
这半个月来她们尽可能地省吃俭用,很少去客栈和下馆子,花销很少,但是盐城物价贵,周围又没有什么可以歇脚的地方,而且天气也渐渐凉了,不可能再像之前似的露宿在隐蔽之地。
再怎么算,她们都得在盐城住上一晚。
裴砚宁小狗似的到处瞧瞧,瞧完了还不忘折回去再跑回薛婵怀里。
薛婵伸手揽住他,问:“饿不饿?”
裴砚宁摇了摇头,“阿婵咱们晚上住哪里呀?”
薛婵沉吟一声,看了眼附近酒楼林立,道:“我们寻个小间的客栈住下。”
“嗯!”
两人兜兜转转,在快要出城的路径上发现一家不起眼的客栈,统共仅有一层,在一条巷子里,价钱实惠便宜,里面的设施也过得去。
若是之前裴砚宁见着这样一副条件必然会担忧不已,但是现在他和薛婵一起出门,遇上什么都不会怕。
入夜时分,裴砚宁洗洗干净之后光着脚坐在床边踢腿,薛婵擦着自己的湿发过来,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脚心。
“都凉了,上床去把被子盖好。”她道。
“嗳。”裴砚宁羞得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忽闪着注视着薛婵。
薛婵低头看了他半晌,忽然弯身,轻轻在裴砚宁额上吻了一下。
“哎呀。”裴砚宁意外极了,脚趾都蜷起来,“怎么亲我......”
薛婵却不说话,只是坐到了床边,食指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这是......让他亲她?
裴砚宁一愣,挪着屁股过去水唧唧地在薛婵指尖停留过的位置亲了一口。
以为这便要睡了,裴砚宁正准备挪着身子给薛婵腾地方,却听薛婵道:“我想闻闻你。”
“嗯?”裴砚宁不明所以,腰上便被揽上一条胳膊,整个人又被薛婵带了过去。
接着温热的鼻息埋在他颈侧,薛婵一边在他耳畔磨蹭,一边贴着他深吸了几口气。
“我、我有什么好闻的!”裴砚宁有些羞,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啊,阿婵怎么老拉着他闻来闻去的。
“很好闻。”薛婵如实回复,她总能从裴砚宁身上寻到一股莫名亲近又很诱人的气息,以前在清河村时就时不时能闻见,那时候她须得克制才能不追着裴砚宁闻半天。
但是现在她不必克制了。
“阿婵......”
待薛婵里里外外把裴砚宁闻了遍之后,她又有些担忧起来,“这样下去,万一哪天你好闻的味道被我闻完了怎么办?”
裴砚宁笑了一声,以为薛婵是在开玩笑,可当他抬眸时发现薛婵的表情非常认真。
“这......应该不会罢?”裴砚宁咬了下唇,“没有味道阿婵就不喜欢我了吗?”
“那倒没有。”薛婵拍拍他的背,“只是会觉得有些遗憾。”
“亲亲我,亲亲。”裴砚宁往薛婵怀里钻,雪白的脚丫也要踩在薛婵手心里才行。
薛婵弯了弯手指,贴着他脚心挠了一下,倾身亲在裴砚宁眼角处。
“哎呀讨厌。”裴砚宁却低头,两只手都捂住自己的脚心。
薛婵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忍不住又顺了把他的脑袋,“睡罢,明早咱们吃了早点再离开。”
“我好想吃巷子外面拐角处那家生煎包,老远闻着就好香。”裴砚宁听话地躺下来小声嘟囔。
“嗯,听你的。”薛婵伸手搂住他,又将鼻息埋在裴砚宁后颈处。
一夜过去转眼到了清晨,裴砚宁睡得正熟,薛婵意识逐渐清醒,在醒前还贴着裴砚宁的衣服又闻了闻才睁开眼睛。
之后便是熟稔的起身、穿衣、洗漱,等做完这些之后裴砚宁也差不多该醒了,于是还要给他准备好洗漱用的水。
裴砚宁揉了揉眼睛,迷糊着抱怨道:“昨儿后半夜有些冷。”
“嗯。”薛婵开了一丝窗户,道,“昨夜下雨了,这会儿天还不是特别晴,似乎没有太阳,倒是个赶路的好天气。”
闻言裴砚宁立刻穿好鞋袜,洗漱完毕和薛婵出去找吃的。
卖生煎包的地方是个摊子,老板娘挑着两个尝尝的木箱,中间架着炉子,周围仅有几张小桌。
薛婵她们去得早,刚好占到了最后一张。
“我要吃五只!”裴砚宁比出一个“五”来。
薛婵便转头对摊主道:“那凑个整来十只罢。”
摊主笑了笑,听裴砚宁说话似乎不是北方的人,不由问道:“你们是自南方过来的?”
“是。”薛婵道,“自西南来的。”
“西南?”摊主叹了声气,“是来逃难的罢?”
“什么逃难?”薛婵疑惑。
“那边不是打仗了么?我们也是昨日才听说的消息,听说朝廷已经派军队去镇压了,估计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老百姓可就惨咯。”
薛婵皱了皱眉,她和裴砚宁这一路鲜少与人交流,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候,竟不知那边起了战事。
她想起之前清河村发水灾前放走的那伙人,心中猜想会不会就是这些人做的。
裴砚宁惊了惊,问道:“是西南哪里打仗了啊?”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摊主煎好了汤包给她们盛了过来,“我也只是听说,严不严重都不知道,只是听说似乎是朝中的摄政王反了,皇上要清理门户呢!”
缘由倒是都对得上。
之前丁香玉就说过要打仗的事,这等消息她自然早就得知了,何况崔钰和崔杏还在那边,肯定会率先想办法离开西南避战的。
她是极有经验的人,薛婵倒不是太担心。
只是之前她屡屡没有寻到江宁的下落,也不知这人现在去了什么地方,可有在好好地活着。
生煎包底子煎得金黄,外皮柔软,一口咬下去能流出一嘴的汤汁,两人吃饱之后抓紧时间上路了。
“阿婵,她们应该不会有事罢?”裴砚宁道。
薛婵摇了摇头,“应当无事,之前丁香玉在她那房里有个包裹,把重要的东西都塞在了里面,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动向,她肯定会马上带着崔钰和崔杏离开的。”
“唉。”裴砚宁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崔钰哥那铺子开起来没有,要是已经开了,又出这样的事,那么多钱岂不是白花了。”
“我们走的时候他们都没找好铺子,应该没有这么快。”薛婵宽慰了一句,心里也没多少底气,只是这样一来,届时两家人就难联系了。
“阿婵我们现在是去哪儿呀?”裴砚宁问。
薛婵沉吟一声,道:“你想不想去京城看看?”
“真的?”裴砚宁先是惊喜,又道,“可是我听说京城寸土寸金,买什么都很贵的。”
“没关系。”薛婵摸摸他,“我们又不住在里面,去尝尝护城河的鱼烤起来好不好吃。”
两个人欢欢喜喜地上路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2
16:30:00~2022-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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