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惜便各做了?一件皮袄,想着叫他衣裳鲜亮些才好。
这颜色确实招摇,大红织金的底,在?阳光下格外抬人。
幸好白圭生得白皙如玉,更衬颜色。
“太艳了?。”张白圭将布料搭在?身上,不由得黑线,这样的红,像个红灯笼。
“再添个白绫的搭护,压一压颜色。”赵云惜还是舍不得一身红衣的少年郎。
跟绣娘商议许久,规定半个月后来拿衣裳,这才算罢。
*
张家台。
当马车骨碌碌行进时,离村口还有一段距离,就?见福米跟离弦之箭一样冲出去。
众人心?中顿时明了?,新里正乐呵呵道:“快放炮!快放炮!唢呐呢!吹起?来!”
于是——
正在?闲闲聊天的几人,顿时听见了?唢呐、鞭炮声。
赵云惜撩开?车帘往外看,满脸震惊,她知道会有庆祝,但是看着烟尘滚滚,这鞭炮声响得都够炸平张家台了?。
等再近些,瞧见解元牌坊时,几人就?从马车里下来。
众人连忙迎上来,里正笑逐颜开?:“白圭回来了?!举人回来了?!”
只要考中举人,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时张家台一片红火,十?里八乡的村人都要过来看解元。
大胖橘被鞭炮惊得炸毛,却在?闻见主人味道时,努力地?在?人群中穿梭,找准小主人的腿,一巴掌拍上去。
“喵!”抱我!
张白圭俯身抱起?肥嘟嘟的大胖橘,难免想起?儿时给它起?名叫小白猫。
那时候的思绪真的很天真。
他叫小白圭,所以自己的狗要叫小白狗,自己的猫要叫小白猫。
杨知县和张文明也?连忙迎上来。
互相见礼作揖,这才引着往老宅去。
杨知县颇为自得,笑嘻嘻道:“当初我亲点的县试头名,那时候就?觉得这孩子有前途,如今果然如此!”
他家的小院收拾得干净利索,门前摆满了?桌椅,流水席在?瞧见马车的一瞬间,就?已经支应开?了?。
此刻煎炒烹炸,厨子忙得不亦乐乎。
赵屠户亲自送过来三头猪,说是恭贺亲外孙高?中,他激动?地?红光满面。
“白圭这孩子,打小就?爱读书,三岁就?知道背三字经,五岁就?会写诗,我从小看到大,对他十?分了?解。”
“这孩子从小看书比吃饭多!考中是他应得的!”
外孙考出来了?,女儿以后就?有依靠了?。
而?此时,来自武昌府的报录人,和来自荆州府的衙役,一路吹拉弹唱,举着中举的牌匾,往张家台来。
将本就?热闹的现场气氛更是抬出高?度。
“张骞子算是熬出来了?!孙子争气,重孙更争气!”
“可不是,咱江陵才出几个秀才,几个举人,他家就?两个秀才,两个举人。”
“那张釴年岁大了?,可能不考举人了?,那张茂年轻,估计还要考呢。”
“天呐,他家还有未婚女子吗?这有考科举的根,能嫁娶才好呢。”
“喏,这解元尚未婚配呢。”
村人都知根知底,凑在?一处聊天,那真是你家几根针,都说得出来。
“这小白圭才十?六吧?”
“是十?六,他属鸡,跟我家小柳一年的,大了?一个月而?已。”
“以前都说张镇这一支不行,穷困可怜,人家发达了?!”
“也?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人家现在?要好女儿配才成。”
众人艳羡地?看向白圭,又艳羡地?看向赵云惜,小声嘀咕,这赵娘子真有福气,儿子是举人,相公是举人,这往后享不完的福。
张诚笑得见牙不见眼,祖宗哎,遗训做到了?!
他以后去烧纸,都能笑着去了?!
张镇也?高?兴,嗓门都大了?不少。这可是他儿子、孙子。
刘氏嘿嘿一笑:“我就?说我家姑娘打小就?读书,肯定是好事。”
她心?里激动?坏了?,她女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这些年的辛苦和奔波,她都看在?眼里。
整个张家台都高?兴,张家出了?这么多读书人,文风兴盛,他们张家台挂靠都使不完,省下徭役的钱,都够去给孩子读书了?。
砸锅卖铁也?要送孩子读书去!
张白圭一时间,见了?江陵城的乡绅、贤达等,众人簇拥着进屋喝茶。
而?赵云惜亦被人群围着,当她被问,怎么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时,顿时望天。
天生的!
“是他刻苦,打小就?是个好孩子。”
第86章
连摆三日?流水席,
张家台才算慢慢地平静下来。
赵云惜让村人将剩下的饭菜都分了,每人端一盆回去,免得?浪费了。
想想张镇的劫数,
她心中一紧,连忙把他喊到一旁,
交代道:“白圭此番中举,
必遭人眼红,
我们得?了里子,
这面上?便能让就让,若有人请吃酒,只推脱说是身体不适,
千万不能喝,装可怜、装醉、装病都成,最近几日?,
千万要低调。”
张镇对儿媳颇为信服,见她说得?郑重,连忙点头:“你尽管放心便是,
我心里有数。”
赵云惜当然不放心。
她故作神?秘地掐着指尖,
看着天上?星辰,又?嘀咕着张镇的八字,满脸凝重道:“我夜观星象,察觉你近来命中带灾祸,
若能安稳己身,便能逢难呈祥,
若得?意忘形,
则性命不保。”
性命不保。
这四个字一出,路过的李春容吓得?手里的点心都掉了。
“就老老实实地压屋里,
哪也不许去!”她顿时上?心了。
赵云惜悬着一颗心。
三日?后,便觉天塌了。
她和白圭去江陵置办乡产,刚一回来,就见李春容满脸与有荣焉:“辽王府来侍从说,感?念张镇多年辛劳,特意请他喝酒呢。”
赵云惜面色大变,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悬起来。
“快派人去接!”
她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张镇自己长?了腿。
*
辽王府。
几个村人在附近盘旋,并不敢离得?近了,片刻后,一个壮硕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张白圭面色凝重,暗暗地观察着,就见来人出王府大门时,摔了一跤,顿时心中一紧。
等走出小路,拐过弯来,张白圭刚一动?,就听?见张镇满脸凝重唤:“谁!”
张白圭听?见是他的声音,连忙道:“是我!白圭。”
张镇依旧踉踉跄跄,和他汇合后,压低声音道:“快走!”
等一群人回了张家台,张镇这才松了口气。
“先前云娘跟我说过,我此番命中带着劫数,自然留一万个心眼,寻我喝酒,我是万万不喝,偏偏几个老侍卫和我喝酒。我想着自己那出门没命的批语,来时,便往口中灌了酒,身上?、衣上?、头上?都撒了酒,务必让自己酒气熏天。”
“几个老兄弟一见面,他们的眼神?闪烁片刻,我立马就懂了。”
他一拍衣裳,酒液便顺着衣裳往下淌。
“喝十口漏九口。”他叹气。
得?亏他有四五年没有当值,和侍卫间离得?久了,反而有几分香兴的面子情。
赵云惜听?罢,狠狠地松了口气。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她明知道怎么回事,但不能明说。
“谁害我干啥啊?”张镇缓过神?来,也有些后怕。
三坛子酒,他一人就有一坛的份。
这是泄愤一般往死里灌酒。
赵云惜眉眼微闪,知道是小辽王的问题,她正要想借口,就听?白圭沉声道:“这事就算过去了,谁都不要提。”
他无意识地搓着手指,眉头皱成一团。
张镇起身去换衣裳,湿哒哒地被冷风一吹,属实难受。
等人都走了,张白圭这才走到娘亲身边,用指尖蘸水,在桌上?写了辽字。
赵云惜沉默不语。
张白圭捏紧拳头,再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
隔日?。
赵云惜提着篮子,张白圭跟在她身侧,去买豆腐。
刚走近就能闻到属于?豆浆那独特的香味,醇厚中带着丝丝的甜。
“要三刀豆腐,再要一罐豆浆哦。”赵云惜想着,回来加冰糖喝,岂不是甜滋滋。
张白圭帮着抱陶罐。
李小荷笑嘻嘻道:“要豆皮吗?新挑的。”
“要一斤。”赵云惜回。
回家后,豆浆分了几碗当茶喝,加了砸碎的冰糖,再趁热喝,特别?香浓。
“还是乡里舒坦。”赵云惜捧着热乎乎的豆浆,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刚交九月,天就冷得?厉害。
这样微烫的豆浆喝进肚,便暖融融地四处奔流。
“舒坦啊。”赵云惜感?叹。
要不是张镇长?个心眼,十斤酒倒了九斤,他们今天就要守灵,专业哭爹了。
树叶好像在不知不觉间就枯黄落下,而庭院中种的几株菊花却格外娇艳。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罢百花杀。”
赵云惜拨弄带着薄霜的菊花,突然有些馋:“要不,炸菊花酥吃?”
当白圭中解元后,她一直压着的心,就像是开个缝一样。
终于?透出点光来。
她要好好地犒劳犒劳白圭和自己。
光是这么想想,就忍不住肚子咕噜噜叫。
天气凉了,人就比吃点热乎和高油高糖的。
这炸菊花酥就极好。
炸菊花酥,其实和菊花没什么关系,但赵云惜还是洗了几朵菊花,放进面里去揉。
加点小趣味。
张白圭立在她身侧,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结实精壮的小臂。
“要这样用刀划出印子,炸好就是菊花模样吗?”他好奇问。
赵云惜看他捏着小小的菊花酥,不由得?笑起来,温和道:“对,就是这样。”
李春容在烧火。
她现在愈发?老迈了,满头银丝,脸也有条条皱纹。
她弓着背,笑起来还是很温暖。
“奶,你去歇着,厨房有我和娘就好。”
“我不出去,我和你们一起。”
李春容想孙子,也想儿媳。
她运气好,有福气,积德了,得?这么个好儿媳,就没怎么跟她红过脸,还给?她买金镯子。
她一农村老太太,哪里想过自己还有金镯子戴啊。
“这豆浆真香,明儿还来喝,就是填不饱肚子还贵。”李春容有些舍不得?。
赵云惜摇头失笑:“娘,你想吃啥就吃啥,想喝啥就喝啥,都是云娘和白圭孝顺给?你的,千万别?省。”
李春容摸摸脖子上?的金项圈,沉甸甸的,忍不住笑。
“好好好,都听?你的。”
“我瞧着早上?想结霜,这才九月头呢,看来今年又?是个冷年,听?我奶说,她们年轻的时候,十一月才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