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她心一下就软了,气也不好意思再生,喃喃道:“我没和你翻脸,我就是觉得你心很硬。”
晏听潮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我说你幼稚你还不高兴,你知不知道行走江湖,心软就会害死自己?我的傻姑娘,自己的命最重要,把这句话你刻在脑子里好不好。”
道理虽不错,可真的看见不平不公之事,她真的难以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晏听潮是个极为理智的人,对无关之人,无关之事,冷淡到甚至有些冷漠。
他会把自身安危,自身利益放在第一,正因为明白他是这样的人,小山越发觉得把他拖进这件事里,是一种连累。可这些话,她无法出口。
静默之际,外面传来一声“晏公子”,是段流的声音。
晏听潮松开小山的手,拉开房门。
段流从院子里走上台阶,见到晏听潮微微颔首,“我有事想要找你。”
第68章
晏听潮把他引入房中,段流一见小山也在,先是一怔,接着便笑道:“刚好你也在。”
“段叔叔请坐。”小山顺手把房门关上。
段流把段九尊给的那三样东西从怀里拿了出来,“这些东西是你们拿着,还是继续由我保管?”
晏听潮和小山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道:“你先拿着吧。”
段流点点头,把东西重新塞进怀里,“你们放心,这东西我一直随身携带,夜里睡觉也不会离开我半步。”
“段九尊就算想要夺回这东西,也想不到会在你手里。何况还有国师在,你只要和国师在一起,他不敢轻举妄动。明日段叔和国师他们先走,我再派两个暗卫,暗中随护。”
段流一怔,“先走?”
晏听潮看看小山,“我和阿宁在这里等一个人,稍后再赶上你们。”
这事他压根没提,小山也很意外,“我们要等谁啊?”
“等仓然。”
仓然?小山和段流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他也会回京?”段流问道。
“对。”晏听潮的语气极为笃定,“他回苗神谷就是为了争夺长老之位,事情已经结束,他不会留在苗神谷,肯定会继续回到单雪洲姐弟身边为他们效命。”
小山不解的问:“我们等他做什么?”
“我要让仓然做一枚棋子,去离间段九尊和单雪洲。”晏听潮冲她笑了笑,“既然你不想让段九尊再祸害孩子,那就让单雪洲来除掉他。”
原来他嘴上说着不管,心里还是把她的话都放在心里。小山又激动又好奇,“你打算怎么做?”
晏听潮没有回答,先去问段流,“重五爷曾经做过一种无解的毒,名叫百日忧。段叔可知道这种毒怎么做?”
段流摇头,“百日忧只有我外公知道具体做法,我七岁便离开了苗神谷,对此一无所知。”
晏听潮叹道:“可惜重五爷也不在了。不然,”
段流听出他的意思,苦笑道:“即便他还在,即便我表明身份去求他,他也不会再做。因为重家祖上有规矩,没有解药的毒不可外流。他唯一一次破戒,便是为了寻找我和我娘的下落。后来段九尊逼着他再做百日忧,他宁愿自断一臂也不肯听命。”
晏听潮:“重五爷已经过世,所以这个世上也就没人会制百日忧,也没人能解百日忧了?”
段流点了点头,“我外公没有弟子,唯一的传人便是我娘。我娘因为我和他闹翻决裂,至死没有联系。所以我外公的很多秘技也就失传了。”
晏听潮略一思忖,起身道:“我这就去告诉国师,阿宁落水受了风寒,要休息两日再走,让他们先行一步。”
小山追了一句,“你到底怎么做还没说呢?”
晏听潮回眸一笑,“等我回来再告诉你,我还没想好。”
天以听说小山病了,想等她病好再一起出发。
晏听潮劝道:“我担心她病个十天八天,耽误国师回京复命。年节将近,国师还是先行一步,稍后我们赶上就是了。”
天以皱眉,“我是担心苗神谷的人来对付你们。”
晏听潮拱手道谢,“国师放心,我带的有人暗中随护,不会有事。”
天以估摸以晏听潮的武功和心计,再加上有暗卫保护,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于是也没再坚持,翌日一早,先行启程出发。
等他们一走,晏听潮便带着小山去药铺抓药。
小山好笑:“喂,人都走了,你还要演戏啊?我一点病也没有,我身体好得很呢。”
“不是给你抓药。是给仓然。”
“给他?”
晏听潮牵着她的手,等走到街角的僻静处,见四下无人,拿出尺八,吹了三声。
不知从何处走出来四个男子,皆是二三十岁的年纪,一眼看过去,极平凡普通,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路人。
晏听潮吩咐为首的一个男人,“林后,你去苗神谷的出口守着,见到仓然便来报知我。”
林后说了句“遵命”,带着身后三人悄然离开。
来去之快,像是一股无声无息的风。
小山好奇的问:“这就是晏家的暗卫?”
晏听潮将她的风雪帽戴上,“他们都是孤儿,受我大哥恩惠,对晏家死心塌地,会用性命保护晏家人。我让他们见见你。”
小山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问:“为何?”
晏听潮笑了,“你是不是装糊涂?”
小山忽一下脸红了,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算是正式告知那几位暗卫,她也是晏家的人。
“再过几月你就要嫁我为妻,让他们见见主母也是应当的。”
“谁要嫁给你了。”小山转过身小声嘟囔,忽然腰身一转,被他搂住按进怀中。呜呜几声抗议还没等发出声来,都被他吞卷掉。
呀这个流氓,光天化日,还是大街上,小山气急败坏,却毫无招架之力。
半晌这流氓才放开她,压着声问:“周姑娘,嫁吗?”
小山红着脸瞪他,“你欺负人。”
“是你欺负我吧,玩弄我的感情。”晏听潮隐隐含笑的倒打一耙。
小山又羞又气,“谁玩弄你的感情了。”
“一会说喜欢我,舍不得我死,还要替我养孩子续香火,一会又说不愿意嫁我。”晏听潮目光幽幽的盯着她问:“这不是玩弄感情么?”
“……”
小山一时词穷,又没法解释自己内心的纠结,转开话题问:“你不是说给仓然抓药么,抓什么药?”
“做两种药。一种百日忧,一种么,我还没取名字。”
小山忍俊不禁,“你别骗我了,你会做百日忧?”
“当然不会。但是我可以用几味药混到一起,服用后和百日忧的症状差不多,会让人忧虑不安,难以入眠。”
“你打算拿去吓唬仓然?”
“不,是单雪洲。”晏听潮道:“我让仓然给单雪洲带一封信,把药粉渗入到信上,然后让仓然告诉单雪洲,这信上有百日忧的毒。”
小山双眸一亮,“只有苗神谷才有百日忧,也只有段九尊才能从重五爷那里拿到百日忧。所以只能是段九尊要害他。”
“重五爷死了,没人知道百日忧怎么做,单雪洲没有服用过,无法辨明真假,我只要让他有百日忧的症状,再让他相信段九尊想让他死就够了。”
小山忍俊不禁,“这离间计不错。没想到你这半吊子下毒的功夫还派上了用场。”
“再做一种药,假装是毒药,给仓然服用,让他乖乖听话。你说叫什么名字?”
小山正色:“可以叫骗子毒。”
晏听潮:“……”
仓然果然如晏听潮推测,没有留在苗神谷,天以离开的第二天,他也到了临江县城,因为这是从苗神谷去外界的必经之路。
晏听潮接到林后的消息,带着小山埋伏在城外一处路口。
仓然胳膊上的伤口还未痊愈,武功大打折扣,压根不是小山的对手,他随身带的四名手下,更是不堪一击,晏听潮不费吹灰之力,将那四名随从敲昏过去。
仓然见到两人,想起自己在船上放箭,让两人落江之事,还以为两人是要报仇杀他,吓得脸色苍白,跪地叩首,“晏公子饶命。不是我要害你们,是段九尊的意思。”
晏听潮冷哼一声,捏着他的下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你想要活命,就乖乖按照我说的做。我想要杀你,不必大费周章给你喂毒,还要替你解毒,你说是不是?”
仓然也不敢过问他被喂下的是什么毒,一个劲的点头,“是是。晏公子饶命,我一切都听从晏公子的吩咐。”
晏听潮问道:“你可知道国师为何离开苗神谷几十年,突然又稀罕起这个苗神谷的破长老位?”
仓然犹犹豫豫的摇头,“不知道。”
“那是因为有人向皇上告密,说苗神谷和陆海商行勾结,有谋逆之举。”
仓然吓得脸色剧变,连忙摆手,“我不知情。”
晏听潮冷笑,怎么可能不知情。仓朱对这个儿子给予厚望,肯定什么事都不瞒着他,但是谋逆大罪他不敢承认知情罢了。
晏听潮也不戳穿他,“段九尊为了把自己摘出去,假意和你父亲决裂,就是防着有朝一日,这事暴露,他好让你父亲背锅顶罪,可惜你父亲死了,现在背锅顶罪的人,变成了你。”
仓然惊慌不安的看着晏听潮。
晏听潮道:“你乖乖听话,办完事了,我不仅把解药给你,还可以救你一命。”
仓然又惊又怕的点头,“多谢晏公子不杀之恩。”
“我让你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让你去给单雪洲带一封信。等单雪洲看完这封信,你再告诉他,信上下了百日忧的毒。”
晏听潮拿出一封信递给仓然,“你仔细拿好了,信里有毒,千万不可打开,信上的字迹需要对着火烘烤才会显露。”
冒充段九尊写给单雪洲的信,只有一句话,天以已经拿到了单家谋逆的铁证。
仓然小心翼翼的把信封捏在手里。
“你把信带到后,自然有人给你解药。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单雪洲也不会有精力再来对付你,他已自身难保。”
“多谢晏公子替我保全性命。”
仓然恨不得立刻就躲起来,段九尊这个老不死的要拿他来顶罪,单雪洲又要杀他灭口。
晏听潮点了他的穴道,将他眼睛蒙上,然后叫来林后,交代道:“你们几个押着他,等国师到了京城,再放他去找单雪洲。等他办完了事,把解药给他。”
小山站在一旁暗笑,那有什么解药啊,给他吃的毒丸也是假的。
第69章
事情办完,晏听潮和小山启程去追天以。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在过年前回到京城。
因年关将至,街上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办年货的百姓,张灯结彩的一片过年气氛。
小山掀开车帘,兴奋的瞅着外面繁华街景,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兮兮”。
她扭头瞟了晏听潮一眼,又飞快的移开目光,虽然回京这一路,私下没外人的时候,他都是这么叫她的,可她还是没适应,每次听见这软甜的称呼,都有种耳根发软,心跳加快之感。
“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谁啊。”
晏听潮笑微微的卖了个关子,“你猜?”
“我干娘?”是不是在王府里露出破绽,“施娘子”装不下去了?
“你再猜?”
小山没耐心再猜,“到底是谁啊?”
“你师父。”
小山眼睛一亮,难以置信道:“他怎么来了?”
“我在路上给他去了书信,邀请他来京城。”
小山下意识道:“你想让他见见段叔叔和干娘?”
晏听潮含笑望着她,“过年了一家团聚不好吗?”
小山喜形于色的点头,“当然好啊。”顿了顿,她轻声说:“多谢你。”
晏听潮慢悠悠问:“怎么谢啊?”
小山俏皮一笑:“就,谢谢啊。”
晏听潮扯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慢慢的捏了捏,而后撩起眼皮,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忽冷忽热的。”
小山红了脸,“你胡说什么呢。”
晏听潮微微挑眉,目光锋锐的打量着她,“那会儿你以为我要被毒蛇咬死了,哭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和我一起死。可等我不死了,你又避之不及,对我不冷不热的,你是不是心里还抱着什么鬼点子。”
小山脸上发热,心虚的望着外头,“你才一肚子鬼点子。”
晏听潮把她的下颌掰回来,“我请你师父来,还有一个目的。”
小山被迫望着他,四目相对,清晰可见他眼中的炙热和霸道。
“我父母兄长不在,只能请舅舅来提亲,和你师父商议定亲的事。”
小山怔怔看着他,半晌吸不上来气,忽然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提亲?定亲?真的就这么弄假成真了?
晏听潮不满道:“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一点不高兴,受了惊吓?”
小山脱口而出,“为何怎么急?”
晏听潮目光炙热毫不避讳的告诉她,“我已经等不及想要成亲。”
每日看着她守着她,却要苦苦压抑掌握分寸,否则就会失控,这种滋味她怎么可能明白。
小山听见这么直白的话,心里乱的一团糟,百味杂陈,自然,欢喜是其中最为浓烈的一味。
两情相悦终成眷属,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生美事。可一想到她的身世,她的仇恨,她的秘密。她就忧思重重,纠结矛盾。
谢云深得了消息,已经早早的等在大门外,见到马车上下来的小山,喜得合不拢嘴。
小山迎上去叫了声“师父”。
谢云深一脸亲切的看着晏听潮,那眼光都不对劲了,一副老丈人看女婿的欣赏和喜爱,“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生怕你俩要在路上过年。”
晏听潮笑吟吟的行了一礼,“我这几天都在愁这称呼,也不知道该怎么叫。”
小山窘红了脸,辈分都乱了。
谢云深乐呵呵道:“就改称谢叔吧。师父并未正式收你为徒,江湖人士也不讲这些虚名礼节。”
晏听潮请了段流过来,对谢云深介绍道:“谢叔,这位是阿宁干娘的朋友。”
段流拱了拱手:“在下段流。”
“段叔叔是干娘的青梅竹马,从小一起在眉山绣坊长大。”小山俏皮的对谢云深挤了下眼睛。
谢云深一下就明白了,立刻又是一副看妹夫的欢喜表情,乐呵呵道:“段兄弟,咱们先进去再说。”
晏家老宅被佣人们装扮了一番,廊下摆放着时令的盆景小树,树上挂着红绸彩花,平添了喜庆之气。
“我一接到信儿就立刻赶来京城,这门亲事我真是太满意了。”谢云深的表情,活脱脱就像是家里嫁不出去的女儿终于有了妥当的婆家一样。
小山弄了个红脸,连忙打住他,“师父你别急,我等会找你私下里再说。”
谢云深以为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当着晏听潮的面谈这件事,笑道:“好好,你们长途跋涉,肯定很累,先好好休息去。”
周小山累倒是不累,就是不想有些话被晏听潮听见,回去匆匆洗了把脸,便来客院找谢云深。
谢云深喜滋滋的接着刚才的话题,“这些天,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啊呀菩萨保佑,我可算是对你娘,对你干娘都有个交代了。”
师父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心对她好的人,而此刻正兴高采烈的真心替她高兴。她实在不忍心让谢云深失望。
“晏公子对你一片真心,我看出来了,瞧着你的时候,眼睛里都含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