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狠狠心打断他,“师父,我现在还不能嫁给他。”
谢云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脸的甜笑都吓飞了,呆呆望着她,“为什么?你不喜欢他?”
小山微微摇头。
谢云深不解:“那你喜欢他,他也中意你,你为何拒绝?”
“我要先找到我娘再谈婚事。”
谢云深急道:“你过了年就已年满十八,晏公子也岁数不小了。万一这几年内都没有你娘的消息。”
下面的话他不好意思明说,晏听潮这条件,放眼京城,还能缺一位夫人么,若是等不及……
小山道:“不会拖很久。”
谢云深又惊又喜,“你找到你娘了?”
小山微微摇头,“我先找到了干娘。她这次终于讲清了所有一切,我也终于明白她为何一直逼着我演戏怕疼,一直把我藏着不能见光。”
谢云深问:“为何?”
“我娘的失踪,是因为她和我一样不怕疼,有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想要寻找我们这样的人,让女人成为生育工具,让男人成为杀人机器。我若被人发现,就可能会和我娘一样的下场。干娘一直没有告诉你,是不想你被牵扯其中。”
外号谢菩萨的谢云深,脸上出现了极难见到的怒意,“到底是谁抓了你娘,你告诉我。”
小山把李美娘告诉她的一切,从头到尾慢慢讲完。
谢云深脸色苍白,眼中全是震惊和恨怒,“你娘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我猜她应该会被关在扁舟岛。”
“扁舟岛在哪儿?”
小山摇了摇头,“具体在哪儿并不清楚,但是我这次去苗神谷,已经拿到了单家勾结苗神谷私养死士的证据。等我回到扬州,我会以此作为要挟,让单家人放出我娘。”
谢云深立刻道:“阿宁,你只管和晏听潮成亲,这事交给我来做。”
小山摇头,“不,我做女儿的,这事理应由我来做。你和干娘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我此生都难以回报。尤其是干娘,她为我牺牲了十八年的好时光,牺牲了她的感情,我心里愧疚的很。”
“你这是什么话。你娘是我妹妹,我是你的舅舅!”谢云深的眼眶红了,“当年我应该求师父带着她们一起离开同州的,我不该把她们留在同州。都是我的错!”
“师父你别这么说,这和你没有关系,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丧尽天良之人,为了一己私利,不把他人当人。”
“我们兄妹当年结拜的时候,就发过誓,要同甘共苦,我愧为大哥,这些年来,未能保护她们,现在既然知道她的下落,我不会再袖手旁观。”
小山道:“师父,我给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替我出头,只是想告诉你,我要先找到我娘才考虑婚事。”
谢云深急了,“那找你娘也不耽误定亲啊!”
反正这门亲事他是满意的不能最满意,简直比师父把掌门之位传给他还要稀罕,打死也不肯放手。
小山心里犯愁,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要做的事,不仅仅是找到她娘,还要亲手除掉单家姐弟,不能让单家继续作恶。不能让像她这样的人,活的暗无天日,终日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她要替她娘,替段叔叔,替养父一家人报仇。
她不想让干娘和段叔叔插手,因为段叔叔时日不多,最多还有两年时间。她希望干娘和段叔叔能远走高飞,好好度过这弥足珍贵的余生。
而晏听潮,她更不想让他插手。
晏长安如果不是因为寻找她娘,也不会和贤王府走的那么近,被李琨利用胁迫而英年早逝。他远远送走晏听潮,一直让他游离于京城和扬州之外,逼着他在武学上成就,就是想要让他远离这些肮脏龌龊。他表面上是个无情无义的兄长,其实他对他这唯一的幼弟,用心良苦,用尽了一切心血在保护他。
晏长安对她和她娘都有过救命之恩,她怎么能再害他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何况,晏听潮还两次救过她的命。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自己一个人去做这件事,但是贤王府戒备森严,陆海商行钱多势众,她得寻找时机,等待机会,才能一击而中,全身而退,在不能保证成功之前,不能和晏听潮成亲。
谢云深根本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坚持先定亲。
“你想要找到你娘再成亲,这个我也赞成。先定了亲,不然你和晏公子这么同进同出的,传出去,对你们的名声也不大好。”
正说着,外头的回廊上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小山忙把手指头按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片刻之后,晏听潮缓步走了进来。
小山为了掩饰心虚,先冲他嫣然一笑。
晏听潮笑问:“你和谢叔说什么呢?”
小山一脸的镇定自若,“我和师父在说我娘。”
谢云深接话:“对,阿宁方才对我说,要等找到她娘才肯成亲。”
“婚事的确不急,只是先定亲而已。”晏听潮盯了一眼小山,解释道:“我们两人同去苗神谷,一路朝夕相处,为避人闲话,我对国师说我和阿宁已经定了亲。同行的众人都知道我们是未婚夫妻,若回京一打听是假的,恐怕会有损阿宁的名声,所以还是请谢大侠和我舅父见一面,先把亲事定下来,等阿宁的娘亲有了消息再成亲。”
谢云深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定亲,成亲的事日后再说。”
事已至此,小山也没法再继续强硬拒绝,否则晏听潮这个聪明过头的人,会瞧出来她心里的小算盘。
“那就一切从简好了,也不用办什么定亲宴。”
退一步想,悄无声息的定个亲也无妨,反正他已经退过一次亲,将来,再退一次也没什么吧……
谢云深不乐意了,“定亲宴都不办?那怎么成?”
小山解释,“因为我们已经对国师说定过亲了,再办定亲宴,岂不是说明以前在扯谎。”
谢云深勉勉强强答应了,“好吧,不办就不办。那婚礼可不能一切从简。我给你攒了不少银子,婚礼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晏听潮牵起她的手,柔声道:“这会儿国师也该从宫里回来了,我们去趟国师府吧。”
从苗神谷回来的路上,小山已经对天以说过,想要养生丹药的方子,给一位亲人治病。天以一口答应,等回了金陵便抄一份给她。不过,到了金陵他急着进宫复命。
两人出府上了马车,晏听潮忽然问了句,“你和谢叔说了那么久,就只说了你娘的事?”
小山立刻警觉的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和他说了很久?”
他这人内功深不可测,神出鬼没没一点声息,最擅长偷听,千万别听见了吧!
晏听潮拉过她的手,捏捏她的手指,柔声道:“我去你房里找你,丫鬟说你早就去找谢叔了。”
小山松口气,嫣然一笑:“我对师父还说了我干娘和段叔叔的事。干娘以前老说,要不是因为我这个拖油瓶,她早就离开泉城找个男人过好日子去了。我还以为她是开玩笑逗我,原来都是真的。她当真有个心上人,都是我不好,”
话没说完,被晏听潮捏住了下巴。
他眸光幽幽的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你没有不好,除了爱骗人,哪哪都好。”
周小山没好气的瞪着他,“……”
这到底是夸啊还是贬啊。
晏听潮定定望着她,“不过,就算你是个小骗子我也认了。谁让我,”
她以为下一句会是:“谁让我喜欢呢。”结果听到的却是,“谁让我聪明呢。”
一口闷血差点没喷出来。
晏听潮眸光幽沉,暗含锐气,“你骗骗别人也就算了,千万别骗我,被我看穿了,我可对你不客气。”
小山挑衅,“怎么不客气?拔了舌头喂猪吗?我以前说好害怕都是装的,我才不怕你呢。”
晏听潮微微一笑:“拔舌头太残忍了,咬几下就好了。”
小山瞬即涨红了脸,抬臂拍开他的手,装模作样的撩开车窗的帘子看着外面。
晏听潮右臂绕过她的肩头,把她扣在自己胸前,柔声问:“你看什么?”
男人沉稳的呼吸仿佛尽落在她后颈上,温柔而又温热的烘着她的肌肤。
她不敢乱动,佯作镇定的说:“看外面啊!好热闹。”
他嗯了一声,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压低的声音和温热的呼吸,勾得她耳廓发痒。
“元宵节更是热闹非凡,要不我们看过灯会再回扬州?”
小山绷着身体,呐呐问:“你不是不喜欢热闹么?”
“你不是没看过京城的元宵节么,我陪你看。”
“下次吧,我想尽快找到我娘。”
晏听潮嗯了一声,声音贴着她的耳边滑过去,“来日方长。不急。”
小山没吭,心里默默说,若她运气好,解决了后顾之忧,那或许还能和晏听潮在一起,有来日方长,若运气不好……那就来世再见,欠他的只能来生再还。
第70章
说来也巧,两人到达国师府门口,刚巧天以正从宫里复命归来。
见到两人,他啧啧道:“这么急。”
小山道:“救人的事当然很急啊!”
天以一边领着他们进府,一边解释道:“这方子只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并非是治病救人的药方,你要拿着这方子去救人恐怕不妥。若身体有恙,还得去找大夫。”
因天以不知道内情,小山也不方便多做解释,含笑点头:“我明白。请师父放心,我自有分寸。”
天以取了纸笔,将那张方子找出来,抄写了一份递给小山。
小山如获至宝的收好。
晏听潮心念一动,又多问了一句:“国师可知道这方子的来历?”
天以摸着胡须,“这是当年我在杭州归元观当道士时,一尘道长给的一张方子。”
“一尘道长可还健在?”
“这可难说啊。”天以掰着手指算了算,“若在人世,算起来也有百岁高龄了。”
百岁高龄!
晏听潮和周小山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想了一处,那就是立刻去归元观看看,万一老人家还健在呢?他或许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开红伥的死局。
两人离开了国师府,刻不容缓前往怀善堂去按方子抓药。
其实小山心里并不确定晏长安到底是不是因为服用了天以赠送的养生丹才多活了两年?但是,不论如何她总得试一试,哪怕能让段流多活两天也值。
巧的是,两人居然在怀善堂的大门外碰见了单雪洲。
小山眼尖,不等单雪洲看见她,便先闪到了一边。
晏听潮心说,这可真是天意助我。刚好可以把一些讯息面对面的传给单雪洲,不必再多费心思另辟蹊径。
他笑微微的上前寒暄:“真是巧,单大人怎么也在京城?”
单雪洲见到他略感意外,“晏公子怎么也在京城?”
晏听潮袖手笑道:“我陪着国师去了一趟苗神谷,刚刚返京。”
单雪洲恍然一笑:“原来如此。我受太妃吩咐,来给王府和侍郎府上送些年货。顺便也给白堂主送点年礼。”
说罢,他又装作无意的问起天以,“国师也回来了?”
晏听潮点头,“国师和我一同回来的,此刻已经去了宫里向圣上复命。”
单雪洲试探道:“我听说,国师要去苗神谷争夺长老位,这苗神谷的长老位有何稀罕的?难道比大周的国师还要吃香?能让国师老人家大老远的辛苦跑这一趟。”
晏听潮笑了笑,“依我看,国师对那个长老位压根也没看在眼里,但不知道为何,非要较劲去争一个长老位。”
单雪洲的神色微动。
晏听潮接着说:“可惜的是,还没争到。国师这面子委实挂不住,在苗神谷里大闹了一场,差点没和谷主打起来。”
单雪洲一怔,“居然有这回事?”
晏听潮压低声道:“国师和谷主闹得很僵,还差点出事回不来。”
单雪洲忙问:“出了什么事?”
“国师离开苗神谷时,差点被重五爷的蛇阵毒死。若不是重五爷死了,国师非要杀回去和他恶斗一场。”
单雪洲神色一惊,“重五爷死了?”
晏听潮假装惊讶,“怎么,单大人也认识重五爷?”
单雪洲窘笑:“听过,耳闻罢了。”
晏听潮拱拱手,“单大人请便,我先进去抓药。等回了扬州,咱们有空再叙。”
离开怀善堂,上了马车,小山忍不住问:“单雪洲说的侍郎府是谁家?”
“单太妃还有一位兄长名叫单省之,现任礼部侍郎,每年都要由单雪洲出面,陆海商行出钱替他们兄妹打点关系。”
小山想了想,“看来他压根也还不知道苗神谷里的消息,他连重五爷死了还不知道呢。”
“他要等仓然回来才会知晓谷中的一切。”
“你让仓然何时去找他?”
“今晚。我方才把国师已经进宫复命的消息告诉他了。等他晚上看到信,必定认为国师已经把证据呈送给了皇上,一切为时已晚。”
小山笑道:“信里下的药,本就让人焦虑难眠,他再一想国师已经把证据呈送给了圣上,这下,吓也吓死了,就算你不给他下药都会彻夜难眠,所以他也就确信无疑,自己中了百日忧。”
晏听潮很惬意的点头,“正是。”
“那单雪洲会不会去确认段九尊信中内容的真假?”
晏听潮笑了,“他怎么确认?去问国师?还是去问皇上?问段九尊就更不可能了。”
小山莞尔,对啊,无法确认,只能选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离开苗神谷多年的天以突然无缘无故的去苗神谷争长老位,这件事本就透着蹊跷。段九尊都能猜到天以是受皇命回谷调查,单雪洲自然也明白。所以,信里的那句话,不管真假,都足以让他惊恐万分。而信上有毒,更增加了这句话的可信度。
因为段九尊多年来依赖陆海商行的钱财才能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如果不是事情暴露,他绝对不舍得断掉这条财路,给单雪洲下毒。
单雪洲离开侍郎府,神色阴郁的登上了马车。
单省之给了他一张名单,按照惯例,每年都由他出面去打理这些关系,自然,钱物都是由陆海商行出。单省之和单敏仪是一母同胞的兄妹,皆是表里不一的品行,各有各的恶心之处,可偏偏这两人是他的血脉至亲。
单雪洲纵然心里有诸多恨怨,却无可奈何,只能这么走一步算一步,忍下去。
回到单宅,管家上前禀报,“大人,仓然来了,我让他在偏厅等候。”
单雪洲神色一沉,疾步迈入偏厅。
仓然起身行礼,“大人。”
“你几时到的京城?谷中情况如何。”
“我今日刚到。谷主让我带一封信给大人。”仓然按照晏听潮的吩咐,没有多说别的,先把晏听潮准备好的那封信递给了单雪洲。
单雪洲一听是段九尊的信,也不疑有他,立刻拆开信,打开却是一张发黄的白纸。
“谷主担心泄密,交代说要对火烤一下才能显出字迹。”
单雪洲拿过烛台,对着信烘烤了一下,隐隐闻见了一股奇怪的气味,但也没有在意,信上只有一句话。
“天以已经拿到了单家谋逆的证据。”
看完之后,单雪洲脸色苍白到瞬间失去血色,耳边嗡嗡嗡作响。
晏听潮说过,天以今日回京,连家门都没入,直接进了皇宫复命。如果段九尊说的是真的,那么此时此刻,皇上已经知道了一切,且看见了证据。
谋逆的证据,无非和扁舟岛的死士有关。
他颤着手指将信点了火儿烧掉,转身看见仓然,顿时心头火气,一把捏住仓然的咽喉,“废物东西,信现在才送到!我真想千刀万剐了你!”
若是昨日送到,他还能赶在天以进京之前截住他,不惜一切代价抢下证据毁掉。可现在一切都迟了。
仓然眼见他目露凶光,急道:“谷主在信里下了百日忧。”
单雪洲突然意识到刚才烘烤信纸时的那股怪味。原来是百日忧!那个没有解药的毒!
“你个狗东西!”
单雪洲又气又恨,掐着仓然的脖子,咬牙切齿问:“老不死的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害我?”
仓然挣扎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