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宵躺在地上，以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卫树手腕上多出来的那串绿色珠子，大半滑进了袖管，腕骨上挂着一段。
他坐起来，“哥，你手腕上的珠子哪来的？我也想要。”
绿色的珠子，在满室的落日日光下，变成了浓浓墨绿，被照耀到的部分却是通透的金色，极具气度，还不失精致。
卫树微微低头，“左手上的绿色手串？”
卫宵站了起来，掏出手机，准备被分享链接。
“对。”
等了半天，卫宵等到卫树轻飘飘的三个字，“你做梦。”
第77章
番外接正文5
下山时，天上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地面。
邱宝珠懒懒地靠在副驾驶，没跟卫树一起坐在后座，后座卫济冬陪着卫树，卫宵则横着躺在最后一排打游戏。
到了家里，人声未至，捡捡就汪汪叫着奔跑出来了。
邱宝珠蹲下接住它，小狗尾巴摇得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长胖了！”邱宝珠掂了掂重量，发觉捡捡比自己出国前重了不少。
捡捡在邱宝珠怀里撒欢，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体重对抱着它的人来说是一份多么沉重的爱。
邱宝珠余光看见了卫树，他叫了声阿树。
卫树朝他的声音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邱宝珠举着捡捡，就让捡捡舔了卫树的下巴一口。
青年蹙了蹙眉心，没分辨出来这湿湿热热还消失得快速的东西是什么。
“哈哈！”卫宵站在入户门的位置，笑得弯腰，“是狗！哥，你被狗舔了！”
卫树有洁癖，也不怎么喜欢带毛的生物，邱宝珠上一世都没能在家里养宠物，他当时还以为卫树是不喜欢所有的小动物，到这一世，邱宝珠才知道，卫树只是单纯不喜欢有毛的，所以他养大黑蛇。
捡捡从邱宝珠怀里挣脱，跳到地上，它见过卫树好几回，但距离上次见面间隔太久，它警觉地绕着卫树的腿转了两圈，接着直立起来将两只前爪搭在了青年的膝盖上，给卫树黑色的裤腿上留下了几个不完整的狗脚印。
卫树试着蹲了下来，他把手从大衣口袋里拿了出来，放了好几次，才碰到捡捡的狗头。
邱宝珠又蹲下来，下巴抵着膝盖，“你不是不喜欢狗吗？”
“很软，”卫树评价着狗毛手感，“很活泼，挺好的。”
“唔。”邱宝珠摇晃着身子，猛然又聚焦，“我以为你会说你喜欢我就喜欢。”
“不会。”卫树否认得毫不留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喔。”邱宝珠伸手握住捡捡的前爪，把它往自己这边拽。
卫树话还没说完，他接着道：“但是我会因为你，试着去喜欢这些东西。”
爱能促生更多的爱，从一棵树促生一整座森林，而且被促成的爱亘古不变，森林也将永远繁茂。
捡捡跟在两人身后，迈进屋里，它抖抖身子，给地板上甩了不少雪花。
“外面那么冷，你俩还蹲在外面跟狗玩那么久。”万银瓷正在客厅给卫宵和卫济冬两人倒热腾腾的奶茶，嘴里止不住地唠叨，“小万姨做的咸奶茶，尝尝。”
她给邱宝珠和卫树也倒了，看见卫树坐下来，她放下茶壶，伸手在卫树眼前晃了晃。
“哎哟，真看不见了，医生怎么说的，还能治好吗？”
卫树眼睛出了暂时性的问题在宁康不算是秘密，哪怕是在曾经的同学圈子里，也早就传遍了。刚坐上家主的位置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很多人都猜测，是卫家那些老家伙给卫树下了药，给卫树药瞎了。
不过外界知道的终究不全面，就算是何英杰万银瓷，作为邱宝珠最亲近的人之二，也了解不多。
卫树答道：“只是暂时的而已，过段时间可能就好了。”
“可能啊，那医生有没有说到底是什么问题呢？”万银瓷愁得挨着卫树坐了下来，不仅是为了邱宝珠的下半辈子，也是可惜卫树这么大好年华，结果眼睛坏了。
邱宝珠抿了一口奶茶，胃里脸上都被奶茶烘得热腾腾的，他坐得很端正，上次坐这么端正还是小学。
“是心理问题导致的。”
“心理问题？”老人懵懵懂懂地明白了，她拍了拍卫树的肩膀，“时代不同了，年轻人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除了卫树以外的三个人都噤声不语，对视一眼后，又重新专注地喝起了奶茶。
“你们喝一点就行了，马上就吃饭了。”万银瓷见那三个埋头一顿猛灌，忍不住出声提醒。“国外是不是没有这个奶茶？”
“想买还是能买到的，但没这个正宗。”邱宝珠放下杯子，身心熨帖，陷进沙发里，“吃什么？”
“海鲜，早上空运来的，煎烤烹炸什么样的都做，卫宵你跟卫济冬想吃什么也可以去跟厨房说，厨房可能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
两人连连摆头表示自己不挑食，什么都能吃。
“想吃芝士焗的小青龙虾。”卫宵凑近邱宝珠，小声说，“你说你喜……”
“奶奶，卫宵要吃小青龙虾，芝士焗。”
“……”卫宵半认命，小声补充，“烤焦一点。”
邱宝珠跟几人亲近些，被人招待总是不太好意思开口点菜，邱宝珠挨着挨着问，问了卫济冬，卫济冬真的不挑，点了腌青瓜和酸辣口的煎鳕鱼，卫宵要吃的就多了，邱宝珠打在手机上，用了整整两页，问到卫树时，卫树偏过头来，“你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giao。
“知道是知道，”邱宝珠捧着手机，“但现在我们讨论的是你想吃什么，想和喜欢是两码事，有时候我就会想吃点不那么喜欢的。”
“我跟你不一样，我想吃的就是我喜欢的。”卫树低声道。
说完，他戴着绿色水晶珠串的那只手碰到了邱宝珠的大腿。
面红耳赤拚命朝外吐珠子的昨夜在邱宝珠眼前晃了一下，他身体一抖，耳朵红透。
片刻后，邱宝珠将菜单传给了厨房。
何英洁在快开饭前才匆匆下了楼，她抚着头发，一袭白色的针织长裙，露出漂亮的锁骨，不施粉黛的脸，能看出来邱宝珠的眼型像了她，眼角和内皆开得比很多人要大，眼睛就显得圆。
“不好意思啊宝宝，公司年底好多事情，你回家了我都没时间先下楼看看你。”她满脸抱歉，扭头又满脸笑意地给其他人打了招呼。
“卫树，圣诞节快乐，眼睛好一点了吗？”何英洁关心道。
“好些了。”卫树随口道。
“那就好，这段时间宝珠正好放假，让他多多陪你，说不定能好得快一些。”何英洁歪打正着。
卫树点了点头，“您说的是。”
“啊呀，卫宵变帅了，伦敦呆得很适应嘛。”何英洁看着卫宵的笑跟看卫树的不一样，看卫宵就完全是看小孩子的表情。
卫宵被漂亮妈妈夸得头晕，卫家的人从不施行夸夸教育，他搓了搓膝盖，“您好漂亮。”
何英洁抿唇一笑，看向卫济冬，“变成熟了，跟卫树一样，有大人样子了。”
卫济冬反应自然。
“那开饭吧。”何英洁把头发挽了起来，“一大早就运回来开始准备了，我提前尝过不少，你们肯定喜欢。”
邱宝珠看何英洁转身已经往餐厅的方向走去了，他跟卫树说了一声让卫济冬先陪着他，自己则绕过沙发，快步追上了何英洁。
“邱翡没回来吗？”邱宝珠跟何英洁走在一起，“他学校也放假。”
何英洁脚步顿了一下，“我问过他，他说有事要忙，要是回家的话，他会提前说的，但我没有收到他的通知。”
邱宝珠表情有些失落，“他跟我也是这么说的。”
没有听见邱宝珠的回应，何英洁朝邱宝珠看了两眼，笑了，“怎么了？心里不舒服吗？当初你跟妈妈又摔东西又闹，说要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难受，邱翡现在也是正在进行他自己选择的人生，我们应该为他感到开心。”
“我不是难受。”邱宝珠说道。
“那，父亲呢？”他转移了话题。
提到邱金言，何英洁脸上的笑容却莫名更大了，甚至还动手掐了掐邱宝珠的脸，“家人聚餐，宝宝不要提那个死人，好不好？”
“……”
坐下来吃饭，邱宝珠举着一只帝王蟹腿剥好了肉，放到自己盘子里之后，顿了顿，又放到了旁边卫树的碟子里。
“蘸汁在这里。”邱宝珠用自己筷子敲了敲碟子。
卫树戴着手套，手指摸到碟子边缘后，才捏到蟹腿肉。
“学习怎么样？顺利吗？”何英洁问着几人。
“挺好。”卫宵的嘴巴塞得没空说话。
宝珠慢条斯理给卫树剥了一块红酒鹅肝，说："同学很讨厌，其他都挺好的。
给卫树碟子里放了不少能直接吃的食物之后，邱宝珠才开始往自己嘴里喂，他喜欢甜口的蘸汁，吃鱼吃虾都喜欢蘸甜的，他尤其喜欢鳌虾和三文鱼，一只一只一筷子一筷子停不下来。
“我让人在后院布置了一棵很漂亮的圣诞树，等吃完了之后你们可以去拍照，正好还在下雪，纪念纪念我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过圣诞。”何英洁笑得很温柔，但她的温柔从来都是不容拒绝的，女王式的，绝不会让人想要跟她嬉皮笑脸。
万银瓷也知道何英洁对邱金言意见很大，她没做声，招呼着孩子们多吃点。
“鲍鱼你吃吗？冰镇的？”邱宝珠端着一只小碗，低声问卫树。
卫树没吃多少，但邱宝珠靠过来说话时，嘴里有一股甜而不腻的果香，他有些心猿意马。
“在哪儿？”卫树也低声问。
邱宝珠敲敲碗，“这儿，我手里。”
“我看不见。”卫树的唇都快要贴到了邱宝珠的额头上。
“我知道，我这不是给了你提示吗？”邱宝珠又敲了敲碗，“这里。”
卫树还没做出反应，捡捡已经飞奔过来了，摇着尾巴蹲在了邱宝珠的椅子旁边。
看见这一幕的卫宵差点把嘴里的饭都喷了出去。
邱宝珠当然也看见了，他庆幸卫树现在看不见，不然对方一定会收拾他。
邱宝珠夹起小碗里的鲍鱼，鲍鱼还在往下滴着料汁，他小心地送到卫树嘴边，“张嘴。”
卫树将嘴张开，他眼皮半垂着，明明失明，却像是眼神火热地正注视着眼前的人。
邱宝珠烧红了一张脸，放下碗筷时，拽了拽衣领，“妈妈，暖气温度太高了，好热。”
一桌子的人都仅仅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卫宵咽下一大块肥厚的三文鱼刺身，打了个冷战啊，“你体质比较特殊吧，我怎么还觉得有点冷呢。”
用饭期间，基本都是万银瓷和卫宵在说话，何英洁和卫济冬偶尔应和，邱宝珠也说，但他们总调侃他跟卫树，邱宝珠就决定跟卫树抱团，孤立他们。
到最后，何英洁脸上也被卫宵逗得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她笑开了，邱宝珠才看见她眼角的皱纹。
上一世何英洁的脸上也有皱纹，但那时候是因为家里破产了，邱宝珠是这么以为的。
而当再次亲眼看见时，他才知道，不管是否拥有金钱，她都会老去。
后面邱宝珠就没吃多少了，所有人都用餐结束时，他穿上羽绒服，上楼给何英洁取了一件大衣，“妈妈也跟我们一起拍照吧。”
何英洁一直就是优雅知性的代言人，她还在吩咐厨房给她煮红酒，本想婉言拒绝邱宝珠的提议，转头看见邱宝珠亮晶晶的眼睛时，还是没忍心拒绝，“好吧。”
卫宵拿到了小万姨送来的相机，“我来拍我来拍！”他蹦跳进后院，“草，真冷！”
院子里不仅有一棵挂满了灯泡的起码两人高的圣诞树，周围还布置了一闪一闪的小彩灯，一比一制作的圣诞老人玩偶和一堆礼物盒聚在一旁，圣诞老人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们。
卫宵靠着围栏，对着正在往外走的众人随手拍了一张，然后低下头检查。
邱宝珠一手牵着奶奶，一手牵着卫树，他正在回头看卫树。
因为院子里已经落了雪，盲人摔倒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都说眼睛最能表达爱意，卫树看不见，面容在冬日的夜色显得尤为清冽冷峻，可细看之下，他手指主动地与青年十指相扣，身体也朝对方倾斜。
所以，爱一个人的话，就连呼吸都会朝对方传达缠绵的爱意。
照片恰好定格在这一幕。
卫宵不知道是自己心之所向还是自己真的被邱宝珠和卫树刺激到了，他现在真的超级他妈的想跟卫济冬说他想跟他谈恋爱。
雪落下的速度变快了，卫宵抓拍了一大堆照片，满意得不得了。
“行了行了，让我来给你们几个年轻人拍吧。”何英洁裹着大衣，走向卫宵，“相机给我吧，卫宵站过去。”
邱宝珠牵着卫树的手，看着卫宵过来，“你站卫济冬旁边。”
卫宵感激地看了邱宝珠一眼，喜滋滋地走到了卫济冬旁边。
两人的眼神交流没有被卫济冬错过，如果卫树能看见，估计也会跟他一样狐疑。
卫家养不出真正的小太阳，所以卫宵也不是。
卫宵表面看着像一只只知道傻乐的萨摩耶，事实上在为人处世上从小到大就不分是非对错，盲目站在自己人那边，而就算告诉了他谁对谁错，他也不在乎。
在卫济冬眼中，卫宵能接纳邱宝珠不奇怪，但要说两人能变得有多亲密无间，那肯定不可能。
然而现在却跟卫济冬以为的不一样，这两人不止变得亲密，还达成了一定默契，并且一定概率拥有了只有他们彼此知晓的秘密。
照片连拍了好几张，她不是很满意，“卫济冬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啊，刚刚的饭没吃好吗？”
照片里，所有人都是开心的，连卫树的嘴角都微微勾起，只有卫济冬，阴着一张脸，看的还不是镜头，是卫宵。
“我重新拍，你调整一下表情。”何英洁发话道。
邱宝珠往卫树那边又挪了半步，挨得更近了，“阿树，圣诞节快乐。”他小声说。
如果卫树看得见，他现在估计会去亲吻对方，在面对着邱宝珠表白时，卫树从不控制自己去吻他。
“邱宝珠。”
“我知道，你也想说圣诞节快乐。”邱宝珠用力握了握卫树的手。
“不是，我想说的是。”卫树声音很低，“我爱你。”
他不爱这个世界，也不爱自己的生命，他只爱邱宝珠，他是在爱了邱宝珠之后，才开始爱这个世界，爱自己的生命。
雪花落在邱宝珠睫毛上，邱宝珠张了张嘴，抑制住眼眶的酸意，“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知道。”
卫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我爱你”了，还有“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邱宝珠一开始相信，还会热烈地回应，他是到后来，才开始逐渐地不相信卫树的话。
邱宝珠觉得爱不该是卫树那样，所以他不相信卫树了。
至于是从什么开始，他又愿意相信卫树，他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因为爱会混淆人的判断，他一直都爱卫树，从未变过。
“要是以后你的眼睛好不了了，就让我来做你的眼睛。”邱宝珠微微仰头，脸上留下了几片雪花，绿色的眼睛像是卫树心脏窜出来的两片新芽。
快门按下之前，卫树还是没忍住，吻向了对方。
吻没有落空，恰恰好印在了邱宝珠的眼睛上。
邱宝珠的另一只眼皮却也跟着被亲的那只眼睛同时一热，后者是因为被卫树亲吻，前者却是因为卫树掉了颗眼泪下来。温热的眼泪刚好落在了邱宝珠的眼皮上。
第78章
番外接正文5
卫树看不见，但还是要了一份所有相片的文件。
万一未来的某一天，眼睛好了，他也不会因此错失他未能亲眼看见的这一阶段的邱宝珠。
圣诞过后，邱宝珠的假期还没过，他拒绝了一些同学的聚会邀请，在家跟卫宵他们玩得不亦乐乎，顺便还能陪卫树治疗。
卫理学得快，可到底年轻，卫树少不了要在旁边“盯”着。
院子里，邱宝珠被曾明媚一个海碗大的雪球迎面砸得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邱宝珠叫了一声，甩掉脸上的雪，“邱翡！”
“来了。”邱翡一手一个雪球，不大，但很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