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与皇后夜半同行,琉琴丝毫不敢怠慢,吩咐掌灯引路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生怕抬撵的人瞧不见道出现意外状况。
宫祈云倒是不喜欢这浩浩荡荡的仪仗,一边把柳皓雪往龙辇上塞,一边扭头对着琉琴吩咐道:“晚上难行,朕与皇后同撵便可。”
虽然已是深夜,鸣翠馆此时却依旧是灯火辉煌。
宫祈云与柳皓雪一行正好在门口遇到了刚刚才到的静华夫人周宁玥,也是一脸的烦躁,哪怕是见了帝后也一点不避讳的抱怨道:“这短短的一个月,已经这样折腾了七八回了。”
宫祈云不回话,只是沉着脸往里走。见到皇上到来,院子里的宫女内监跪了一地,得到消息匆匆从殿内出来迎驾的贤妃德妃也是一脸的仓惶:“天黑路滑,皇上怎么也来了?”
“瑞婉仪腹中可是朕的孩子,如今她身体有恙,朕得了消息能不过来吗?”宫祈云扫了一眼贤妃,不咸不淡的哼道:“都起来吧,进来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几位太医都瞧过了,瑞婉仪不过是有孕贪嘴些,晚膳一口气吃了一碗半的红豆团子,这半夜闹积食罢了。”德妃的脸色隐隐透着几分不屑:“臣妾之前便与贤妃娘娘商量,说是等太医们都瞧过了再定夺,可贤妃娘娘偏偏等不得,非得大半夜的闹得满宫都不安宁。”
“德妃姐姐此话差矣。你们受命照顾瑞婉仪的龙胎,自然要事无巨细,处处留心。如今瑞婉仪身体不适,自然要向皇上与皇后回禀。”贤妃岂会听不出德妃话里的针对之意,倒也是不慌不忙,一通大道理说的是冠冕堂皇。
“原来贤妃也知道,瑞婉仪的龙胎重要呀。”静华夫人端坐含笑,看着贤妃云淡风轻的笑道:“既然是事无巨细,处处留心,怎么还让瑞婉仪晚膳吃了那些个不好消化的东西?”
“这次不提,贤妃妹妹好好数数,从月初到现在,瑞婉仪的不适少说也有个七八次了吧,积食、心慌、头晕,甚至连走路不小心崴了脚,也要闹腾得满宫皆知。虽然龙胎重要,咱们多跑跑腿也没什么。可是细想一下,若是贤妃妹妹真的做到了处处留心事无巨细,那这些岂不是压根都不会发生?”
☆、44最新更新
“这殿里闷得很,让人开两扇窗子散散炭气儿吧。”
贤妃正坐立难安,却又找不出合理的依据辩驳周宁玥之时,坐在宫祈云身边的柳皓雪突然开口,算是解了贤妃眼前的尴尬。
只是周宁玥却有些奇怪,侧首看了柳皓雪一眼,这寒冬腊月大半夜的,居然要开窗子透气?!
“静华夫人你也不能全怪贤妃。如今快到年下了,宫里琐事繁杂,本宫瞧着,这伺候瑞婉仪的宫人颇有些不得力。”不等周宁玥开口质疑,柳皓雪又继续说道:“本宫听说,瑞婉仪带进宫的宫女翠蝶不服水土。皇上,不然请瑞婉仪娘家再寻一个得力的人进宫伺候如何?”
这话在旁人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却让宫祈云进门时还透着冬日寒气的表情有了几丝松懈,回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柳皓雪,却并不表态。
“娘娘若是觉得瑞婉仪这里的人不好,大可以请内务府挑了更合适妥帖的送来,何必这样劳师动众的还要从瑞婉仪的母家招人进宫呢?”
贤妃有些标准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才短短的功夫就忘了刚刚皇后帮她解围之恩,见着宫祈云不搭腔,周围嫔妃又面面相觑不开口,又想着今日受静华夫人之辱全是因为她之故,不由得生了几分落井下石之意。
再则,这宫里的人手,大半是她受命照顾瑞婉仪龙胎后新换上的,甚至连那位水土不服的陪嫁宫女,也是她的吩咐才抹去的。为的只是将来的不时之需,若是真的依了柳皓雪的意思,让瑞婉仪的娘家再送人过来,岂不是会打乱她的全盘计划?
而且更重要的是,军中瑞婉仪兄长的事情,极有可能会走漏消息。
虽然她并不觉得失去瑞婉仪这一胎很可惜,但若是瑞婉仪侥幸生下了孩子呢?
对她来说,岂不是更大的威胁?
所以无论什么缘由,贤妃都不能与坐在一旁的静华夫人还有德妃一样坐视不管。
“本宫听说,贤妃你受命照顾瑞婉仪以来,瑞婉仪身边的宫人已经连着换了几波了?”柳皓雪不急不缓,笑道:“可是如今都闹了多少次了?”
“贤妃你也不必自责,你毕竟不是住在鸣翠馆,琐事也繁杂,瑞婉仪安胎要紧对宫人们的管制自然就松懈些,她们有些个怠慢不尽心,也是有的。”柳皓雪停了停,不等贤妃开口又继续扭头对宫祈云温言道:“所以臣妾才想着,找个稳妥的人过来,帮着约束下人,又能贴心照顾瑞婉仪,这不也能稍稍缓了贤妃妹妹的压力不是?”
“皇后此法甚妥,那就这么办。”宫祈云一边点头,一边已经站起身:“时候也不早了,都早些回宫安置吧!”
“同样的招数用多了,可就不好看了。”看着帝后携手离去的背影,扶着绯玉起身的周宁玥看向容贤妃的眼神颇有些幸灾乐祸:“贤妃妹妹如此聪明伶俐的人儿,怎么就看不透呢。”
争宠争到皇后头上了,真是越发长进了。
刘家毕竟是武将出生,容贤妃又是大司马唯一的独女,自然看得娇贵一些,于礼仪规矩上,小聪明是多,但毕竟涵养不足,西北战事这才刚开了个头儿呢,便这番按捺不住了。
周宁玥坐在暖轿内,想到刚刚的事情依旧有些疑惑,为何皇后今天的决断,这般莫名其妙?
若是换人,大可以在宫中挑妥帖忠心的送过去,干嘛非得劳师动众的从瑞婉仪的母家选人呢?莫非是,瑞婉仪的母家,出了什么状况?
想到这里,周宁玥也不再迟疑,挑起帘子对走在外头的绯玉低声道:“托消息出去,查查这两日有关瑞婉仪母家的事情。”
周宁玥紧张,柳皓雪也不轻松。她被身边的宫祈云时不时扫向她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道:“皇上有事便说吧。”
“皇后的好盘算。不过军中的先锋都能被砍了脑袋,何况那送上路的家仆?”宫祈云舒舒服服的靠在软枕上,眯着眼瞧着柳皓雪:“皇后不会真的半点后招没留吧。”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相信瑞婉仪家里有这个分寸。”面对质疑,柳皓雪回答的有些含糊,算是点到为止。
第二日一早请安礼毕,除了每次不请自留的周宁玥,柳皓雪还开口留下了准备起身一起离去的容贤妃与良德妃。
捧着手炉,周宁玥不动声色的看着一干宫人紧闭了门窗徐徐退出,剩下了空荡荡的大殿。虽然两边都生着炭盆儿,却依旧透着刻骨的凉意。
“把那份密函,给几位娘娘看看吧。”柳皓雪面如沉水,对身旁站着的琉琴使了个眼色:“这事儿不方便太多人知晓,故而本宫只留下了你们几个靠得住的。”
“因为事关重大,还请几位妹妹知道轻重,万不可走漏半点儿风声。”
“后宫不得干政,娘娘这是……”
容贤妃只瞄了一眼开头,脸色瞬时有些发白,仓惶的合上手里的信笺,起身就要下跪。
“这是皇上的吩咐。虽然说是后宫不得干政,不过因为此事涉及到皇嗣,所以不得不请几位过来一起拿个主意,看看这事儿,该如何终了。”柳皓雪抬手止住了容贤妃,淡淡的说道:“贤妃,你还是坐下回话吧。”
“终了?若是让瑞婉仪知道她的兄长,贤妃妹妹呀,这可真是难事儿呢。”良德妃掩口轻笑:“说起来大司马真是好气势。战前杀将,这到底算是长自己士气呢还是助敌军威风?”
“军中的事情,咱们妇道人家哪里晓得。”周宁玥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上首的柳皓雪,这双管齐下,可真是有得贤妃好受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瑞婉仪的胎。听说她们兄妹情深,若是知道这场变故,只怕……”
“本宫也是料到如此,才觉得为难呀。”柳皓雪似是有了共鸣一般低叹一声:“若是瞒着吧,可是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万一让哪个知道点子消息的错了主意或是说漏了嘴,透出几丝真不真假不假的到瑞婉仪那里,反而更要坏事。”
“可若是直言相告,瑞婉仪如何受得了?”德妃有意无意的往贤妃那边瞟:“要知道,前些日子臣妾还听说,瑞婉仪要将这孩子交给贤妃妹妹抚育呢。若是知道她最为依赖信任的兄长是死于……这如今又到年下了,实在是不好抉择呀。”
“依臣妾看,还是徐徐图之为好。”周宁玥望向贤妃:“既然贤妃妹妹与瑞婉仪有过那个约定,不如此事,就交由贤妃妹妹去开口如何?”
“那不过是瑞婉仪孕中忧思,臣妾陪她闲聊时她信口而言罢了,做不得数。”贤妃端坐位上:“何况皇后娘娘还在呢,这种事情哪里由得了臣妾做主。德妃姐姐可真是会说笑。”
“这件事情还是以后再议,眼下还是先管着瑞婉仪安胎才是要紧。”柳皓雪语气重了几分:“本宫也觉得静华夫人的提议可以考虑,这些日子瑞婉仪一直由贤妃你照拂,多少情分上你也与她亲近些。此事事关皇嗣,贤妃就先将手里的其他事情放一放吧。”
“本宫也乏了,虽说此事交给贤妃处理,可毕竟是眼前宫里的头等要紧事,还请静华夫人与德妃不要置身事外,与贤妃齐心才好。”
柳皓雪看着下首告退而去的三妃,方才行礼时贤妃眼中的不满与恨意,她瞧的分外真切。
既然有胆子挑衅,就该会想到有今天的结果。
她是被拱上后位的棋子没错,但即便是如此,她也是皇后。
后就是后,妃就是妃。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透,还想学着走当今太后的老路,真是不知所谓。
至少当今太后在地位未稳之时,对当时的皇后还是毕恭毕敬马首是瞻的。
哪像她,竟然会想出昨晚那般低劣的手段来给她添堵。
既然是比难受,那就看看到最后谁比谁更难受吧!
军中的事情她未曾知道前因后果,但是细想推敲下,也不难猜测出缘由。
故而瑞婉仪如今受宠又身怀皇嗣是一个原因,但是更多的,应该还是士族与寒门之间争端的一个升级。
在这次西北战事里,许多得皇帝提拔的寒门将领都有出挑的表现,相比来说士族就显得要弱得多。
谁都不愿意风头被抢。羡慕妒忌恨的情绪下,再加上瑞婉仪的牵扯,出挑却又够倒霉的苏家兄长,便成了首当其冲的炮灰——
你妹子圣宠优渥又有了身孕你家还不知足收敛,还要这般努力的赚军功莫非是想取我们家而代之?
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反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将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才是硬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妈妈昨天出院了,医生说只需要卧床静养半个月就应该能恢复了。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关心。
扇子更新时间恢复:)
还有一更要晚一点了,大家不能熬夜的还是等明天早上看吧~喵:)
☆、45最新更新
冬日的消遣并不多。
柳皓雪最近迷上了下棋,大半的时间都用在研究一本棋谱上。虽然没有旁人作陪,但是自攻自受玩起来也是不亦乐乎。
自从那天的敲打后,贤妃收敛了不少。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鸣翠阁的那位依旧安安稳稳的并没什么大的起伏波动,这也让柳皓雪不觉松了口气,不过也多了几分好奇,那瑞婉仪,究竟是卧薪尝胆呢还是胆小懦弱?
待到午后,纷纷扬扬了几日的大雪终于暂停,嫌殿内憋闷的柳皓雪吩咐琉琴将窗子开了半扇,捧着手炉,刚刚站到窗边的柳皓雪,便看到院子里多了位缓缓行来的贵客。
寻个清净还真是难呐。
柳皓雪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琉琴出去迎着。这会儿她身子贵重,如今又是大雪放晴,若是在她的瑞庆宫出了个万一,她可真不好交代。
三个多月还瞧不出什么,瑞婉仪恭恭敬敬的先给柳皓雪行了礼,才挨着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相比较孕初的清瘦,此时的她倒是圆润了不少。只是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虽说扑了粉,还是盖不住那一丝的伤意。
想必,该知道的,她已经都知道了吧。
“如今天冷路滑,你有着身子该好好的修养着才是,怎滴这时候过来了?”柳皓雪打量着沉默不语的瑞婉仪,开口打破了沉寂。
“臣妾本该过了三月就前来给娘娘请安的。只是这些日子连着大雪,所以才拖到了今日。”瑞婉仪抬头:“臣妾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实在是愧对娘娘。”
对外,瑞婉仪的得宠,实在是因为中秋那夜的衣装。
宫里的纠葛,瑞婉仪也不是不明白的。
但是她得宠以后却并没有依附对她有提拔之恩的皇后,而是更加靠近明显与皇后不对付的贤妃。甚至连她肚子里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也成了讨好的礼物。
只是这般作为,却依旧没能换来人家的认同,反倒是送去了自个儿兄长的前程性命。
“瑞婉仪想多了,本宫只是想着能后宫和睦,为皇上分忧罢了。”柳皓雪拿盖碗拨动着茶面儿上的浮沫,淡淡的摇了摇头:“能得圣宠,是你自个儿的福气造化,与旁人可没多大的关系。”
路如何都是自己选的,当初她赏赐苏选侍衣物时,可并没有想到,会成就今日的瑞婉仪。
柳皓雪扭头,早起入画去梅园选回来的红梅如今开得正艳,衬着窗外的雪景甚是好看。说实话,她并没有想过,瑞婉仪会因为她的那一次赏赐而忠于她。
宫里的女人,向着的都是皇帝的恩宠。
瑞婉仪并不笨。
至少相比较与她同时进宫的女子来说,她算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所以哪怕在受宠之后,依旧处处伏小做低,忍让退怯。
她对贤妃的警惕,想必瑞婉仪不是没有察觉,却依旧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
兴许是为了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但若真的只是为了保住孩子,依着瑞婉仪的聪慧,大可以想出更为稳妥的办法。
只是她却选择了投诚。
一步错步步错,柳皓雪的目光从红梅上收回来,又落到才下了一半的棋盘上,在这宫中生存就如同下棋一般——落子了,可是无悔路的。
“臣妾想要护住这个孩子。”虽然已经明白此时多说无意,但瑞婉仪却并没有知难而退。反倒是如同一个静寂多年的妇人见到了闺友亲人一般,与其说是在辩解,倒不如说是在自说自话的发泄:“贤妃看顾臣妾安胎,先是二话不说便去掉了臣妾身边儿的人。翠蝶不过是胳膊上出了几颗疹子,便被贤妃说是身体有恙,挪到偏院去养病,直到今日,臣妾也再未曾见过她。”
“臣妾再不曾有过家里一丝半点儿的消息。臣妾的兄长在军中,臣妾时时挂念,却无奈臣妾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
“贤妃拿着臣妾的性命,她的父兄,拿捏着臣妾兄长的性命,娘娘,您说,臣妾有得选吗?”
“臣妾从未想过与人争强斗狠,故而臣妾便想着,只要臣妾主动提出交出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贤妃应该就可以相信臣妾,不再与臣妾还有臣妾的家人为难了。”
“但是臣妾错了,错的离谱。”
“打从一开始起,贤妃就没有想过留下臣妾,至于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她更是半点也不稀罕。”
“她当然不稀罕。”柳皓雪看着已经声音哽咽的瑞婉仪,冷冷的开口:“贤妃如今才十九,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何况她如今也是圣宠不衰,如何会对你的孩子抱有期望?”
“何况你兄长屡建军功,已成寒门将士之表率,早就是贤妃父兄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你献子一事,他们又如何会当真?”
“只会认为,是你们一家假意讨好,待到瓜熟蒂落,你兄长得胜归来那日,若是你反口不依,难道他们还能强行过来抢孩子不成?”柳皓雪见话已经说到此地步,倒也懒得再客气什么:“倒不如趁着如今你们羽翼未丰,早些除掉干净利落。”
柳皓雪话音刚落,便见到瑞婉仪忽的起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她的面前:“臣妾如今已经没了兄长,皇后娘娘开恩,救救臣妾的孩子吧。”
经过此事,无论公还是私,贤妃都不会再容得下她与她肚子里的孩子。
哪怕面儿上的话说得再轻巧漂亮,终归只是表面。
谁愿意与自己的杀兄仇人亲如姐妹呢?换而言之,贤妃那样的心胸气度,断然也不会养虎为患。
“琉琴,扶瑞婉仪起来。”柳皓雪并没有应她,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的琉琴:“地上凉,瑞婉仪如今的身子,可遭不起这份儿罪。”
“孩子是你的,如何救,瑞婉仪该自个儿上心才对。”柳皓雪见瑞婉仪还要坚持,才又缓缓开口:“若是一个母亲连自个儿的孩子还在肚子里都护不住,那生出来,也是惘然。”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瘦,实在是熬不住了~等睡醒了再更一章吧喵:)
☆、46最新更新
和所有的官家嫡女一样,柳皓雪自懂事起,便已经随在母亲身边学习如何掌家理事了。
她自然明白,子嗣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性。
如同瑞婉仪这般的,旁人看来只会说她是被逼无奈,柔弱可怜,为了孩子牺牲到那般地步云云。
但是柳皓雪却并不这般认为。
记得她八岁那年,随着母亲去表姑家里做客吃茶。席间听到的一个八卦。
“娘娘……”
“你是不是也觉得本宫方才对瑞婉仪有些不近人情?”不等送瑞婉仪回来的琉琴开口,柳皓雪已经猜出了她想说什么。
“说来,她也是为了孩子。”琉琴叹了口气,在一起进宫来的四个大丫头中,她算是柳皓雪最为倚重的。故而有些话,在背着人的时候,她也能不避讳:“娘娘,奴婢只是想,若是瑞婉仪这次真的知错,那个孩子……”
琉琴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柳皓雪入宫已经快满两年,却一直未曾有孕。
原本身世就单薄,若是再是后嗣,那这地位实在是不容乐观。
与其未来焦头烂额,倒不如现在未雨绸缪一番。有个孩子在身边,也算是有个倚仗不是?
“本宫还未到不能生育之龄,琉琴你想多了。”柳皓雪淡淡的笑了笑:“何况,瑞婉仪的孩子,并不多本宫一个人惦记。”
“琉琴,你还记得本宫的那位远房表姑吗?”柳皓雪摩挲着护甲上的花纹,看着琉琴蹲在一边儿拿着火钳往炭盆里加了几块银霜炭,让殿里片刻便暖和了不少。
“记得,那年还是奴婢陪着娘娘与夫人一同过去的呢。”收拾停当,琉琴才陪着笑回来:“那家的如姨娘……”琉琴突然闭口不再说下去,一时间她便明白了柳皓雪的用意。
如姨娘背着主子倒了避子汤,偷偷有了子嗣,当时也是如瑞婉仪这般跪在表姑面前,结果表姑一心软,给了她口饭吃,结果一生下儿子,立马就变了脸色,若不是那表姑肚子争气,也随着生了一双龙凤,还不知那姨娘要闹成什么样儿呢。
“那如姨娘可怜吗,比如今的瑞婉仪,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柳皓雪起身在殿中走了两步:“兄长的仇也好,那孩子的性命也好,还有她瑞婉仪的尊荣富贵,都该是她自己肩上的担子,你想一想,她真的只是将她的孩子交过来吗?”
“本宫受了她的孩子,便要担起这一切。可是这事情,与本宫有什么关系?”柳皓雪冷笑:“若是一开始,她便提出来将孩子交由本宫抚养,或许本宫会考虑,可是现在,本宫却没有理由,因为她的这点小聪明而卷入风波争斗中去。”
“宫里以后还会有很多的孩子,本宫就算是要养一个在身边,大可以……”
“大可以自己生一个便是!”
柳皓雪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宫祈云披着一身大氅,卷着风雪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进来:“别人的孩子,哪有自个儿的贴心?”
琉琴见着宫祈云进来,行了礼便识趣的退了出去,殿内又只剩下了柳皓雪与宫祈云两人。
“皇上这么说若是传出去,可真是伤人心了。”柳皓雪动作熟练的帮宫祈云解开大氅,同时将自个儿惯用的手炉塞了过去:“难不成瑞婉仪的孩子,就不是皇上的孩子?”
“可那不是你的。朕期待的,是由你所生的嫡子。”宫祈云端坐在位上,看着柳皓雪:“朕,不会让咱们等太久的。”
“皇上您越说越没边儿了,敢情这生孩子就像是做元宵捏面团儿,想捏什么就是什么的。”柳皓雪被宫祈云这一番话说得有些脸红。
“不怕,大不了咱们多生几个姐姐,回头弟弟才有人照顾不是?”
宫祈云兴起,扯了柳皓雪到怀里揉搓,一边低声逗她,一边已经裹了人滚进了一旁的床榻。炭盆里噼啪爆裂的银炭,燃出了一室的春意。
前头有静华夫人良德妃她们撑着,旁边宫祈云时不时过来哄一哄闹一闹,柳皓雪的日子过得倒是顺风顺水,舒心不已。
只是好日子不长,腊八刚过,一件糟心的事情便上了门。
先帝子嗣单薄,留到如今的也只有圣上,四王爷还有一位淑和公主。
淑和公主的母妃只是先帝身边的一位修容,身份地位皆不是太出挑,加之她又是一位公主,所以一直倒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惦记,自她母妃过世之后,便一直安安稳稳的在宫里待到了现在。
虽说不至于显赫,但好歹也算是平顺。
去年及笄之后,便由太后做主,挑了如今静华夫人的嫡次兄尚主。
太后这算是顾及到了周家的全局,虽说淑和公主并不显赫得宠,但毕竟是先帝爷留下的唯一一位公主,有她做保全,周家也算是多了重保障。
这盘算虽然好,但终究还是赶不上变化快。
为着西北战事,皇上连召将门新秀入宫,这一来便出了岔子。
皇上那日召见威北候次子时正巧公主有事也来求见皇上,便在檐下碰了个对脸。谁知这一碰便是那干柴遇烈火,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淑和公主一向是个软弱的,谁知道这次竟转了性,生生闹出个以死拒婚来。”过来给她细谈八卦的周宁玥颇有些幸灾乐祸看戏不怕台高之意,仿佛这位被拒了婚的倒霉鬼不是她的嫡兄而是旁人一般。
“偏偏那威北候家的小子也是个情种,这会儿还在宫门外跪着呢。”见柳皓雪低头看账目,周宁玥挪过来手里剥着一枚橘子,压着声音道:“太后这次可是被气得不轻,昨儿已经卧床了。”
“这么大的事情,瞒的倒是挺紧的。”柳皓雪不动声色,又没人来告诉她一声,她难道还上赶着去受气不成?
她也能猜到,太后的意思大概是想捂住缘由,不管如何先把淑和公主嫁出去再说。
可是偏偏没料到淑和公主这次一反常态,而那中途截糊的又胆大包天脸皮城墙厚——在宫门外头跪着,这可不是那位贵胄公子豁得出脸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