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嫁衣制作繁琐,又是姑娘家一辈子唯有一次非常重要的事情,她必得专心绣好。
宋晚渝低头,手中的针线如同灵活的小精灵一般在绣品上来回穿动。
突然,她的手顿住了,她抚摸着这件大红色的嫁衣。
思绪翻涌,回到了那一日。
宋晚渝哂笑一声,缓缓地摇了摇头,决定离开已经有了结果,何必再去想他呢。
现在他应该恨透了她,不过他应该家庭和睦。
如今他和徐灵蕴新婚,徐灵蕴又是那样一个娇美的大家闺秀,没有她,他应该会动心的。
宋晚渝自嘲一笑,将针线一转,在嫁衣上绣上了大片的蝴蝶纹样,与“喜”字纹结合时,寓意“幸福长久”、“鹣鲽情深”。
宋晚渝轻笑,双手触上那不一样的纹样,只低头冥思。
她做不到的鹣鲽情深,她的背叛和不甘,就让别人来见证这种幸福吧,总之不可能是她了。
她的神情寂寥,双睫下垂,在眼睑上打出一片阴影。
第139章
我知道表姐的下落
两个月后。
远在常州的王恺突然被押送回京,原因竟是他在常州屯练私兵!
听闻那一日王恺被人刺杀,险些丧命,他便召来自已的禁卫和刺客搏斗。
他一个被流放贬斥的人,为何会有禁卫,且禁卫的人数可还不少。
后来,那一群禁卫便被抓了起来,由沈确拷问以后,顺藤摸瓜的揪出了王恺手底下的禁卫,足足有五万禁卫私藏于常州附近。
至此,皇帝龙颜大怒,不顾琳贵妃苦苦哀求,一道圣旨下来,将王恺打入大牢,三日后便问斩!
与此同时,皇帝急召远在西北的国公府二房长子沈砚回京,将这五万私兵操练后充作官家所用,成为朝堂用兵。
此旨一下,掀起的风浪不亚于王恺被流放常州的那一日。
皇帝龙颜大怒,手段雷厉风行,不仅将王恺处死,还因琳贵妃进言求情而迁怒于她,剥夺了她协理后宫的权利。
王恺心怀不轨,囤练私兵一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郕王身上。
郕王是王恺的亲侄子,琳贵妃是他的亲妹妹,他一届丞相手握重权,竟还敢囤私兵,莫非
他想造反!
难怪皇帝会如此的生气了,恐怕连郕王也会受到牵连。
不过皇帝此举虽杀了王恺,但毕竟没有牵连到郕王。
郕王为人也很是小心,在朝中也有不少人支持他。
不过自王恺倒台以后,太子的腿脚又好全了,朝中的天平又渐渐倾向了落寞了五六年的太子。
沈确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连日来的操劳,让他也有些力不从心。
他起身踱步,看着空荡的玉露院,心中微堵。
从前他只觉得这国公府偌大繁华,每一处都是能工巧匠精心打造,极尽奢华高贵。
只是现在,他却觉得泪流满面的玉器珠宝,满屋的金银财宝都是空空的。
“世子,三小姐沈姨娘来了。”
沈确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指玩弄着宋晚渝给他绣的那一枚荷包,薄唇轻起:“不见。”
春雨犹豫了一下:“可是沈姨娘说她知道表姑娘呃,世子夫人的下落。”
沈确的眉峰一凛,锐利的眼神瞬间就落到她的身上,一字一顿道:“带进来。”
沈妙低着头来了松鹤居,几个月不见,她身上早没了当时刚成亲的那种盛气凌人之感,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像只猫似的。
沈确冷笑一声,不语与他多说,只开门见山道:“有事就说。”
沈妙缓缓地抬头,眼神里已经蕴含了一抹水光,她幽幽道:“夫君近来频遭贬斥,想来是因为公公的缘故,婆婆在家也是直抹泪,大哥哥难道就不心疼心疼妹妹吗。”
沈确睨了她一眼,不耐烦道:“王谓澄的事自有皇上做主,你与我多说也无益。”
沈妙的肩膀一抖,身子微微颤动:“我知道皇上雷霆之怒未减,可若是有大哥哥在皇上面前提几句夫君的好,那便到底这也是公公的私念,公公全都一人认下了,大哥哥您说是不是?”
沈确的眉心微动,王谓澄虽然是王恺的儿子,但王恺丝毫不承认此事与郕王和王谓澄有关,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王谓澄也参与囤练私兵。
或许,王谓澄他是真的不知道。
以王恺的心计来说,绝会做两手打算。
说不定连琳贵妃都不知道他背地里囤了这么多兵,一朝事发之后,他也能一力抗下,绝不会牵连到宫里。
可若没有事发
沈确的手微微攥紧,若是他逼宫,扶持郕王上位以后。
太子与他,则满盘皆输。
沈确微微皱眉:“我肯让你进来不是想听这个。”
沈妙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她轻轻一笑,那笑容人畜无害,只是眼底闪过了一丝暗芒。
“自然了,我也不会让表哥受累的,表哥如今最挂心的应该是表姐的下落吧”
沈妙的话戛然而止,语气意味不明,她的眼角微挑,嘴角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沈确的手微微一动,沉住气道:“你知道?”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狐疑,又带着几分期待。
沈妙掩面轻笑,她并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沈确。
沈确了然,她是在等他松口与她做交易。
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沈确脱口道:“我答应你。”
沈妙微微地松了一口气,看了沈确一眼,才缓缓道来:“表姐曾与我说过,外祖父和外祖母格外的宠爱她,小时候姨母身子不好,姨夫又忙于公务,外祖父和外祖母常常接她去乡下小屋小住,想来乡下表哥已经派人去查过了。”
“以表姐的心智,必定不会回到那里,而表姐曾和我提过一嘴,小时候外祖父和外祖母带她前去泉州码头送友人,倒是听她说起泉州之时颇为向往。”
沈妙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落寞之色,宋晚渝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她的外祖父外祖母。
可宋晚渝可以从小生在父母疼爱,祖父祖母爱惜,可她却从未见过自已的母亲和外祖。
明明,她也可以得到那些偏宠的
沈妙的话戛然而止,沈确犀利的目光也刚好落在她的身上。
他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沈妙见他如此说,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婆母总是拿娘家压她,要她前来国公府求情,只是经过了那些事,沈确哪里还会搭理她。
可若是不办成,那自已可就不能回到王谓澄身边,只能继续服侍在婆母身边。
沈妙轻蔑一笑,一个糟老婆子,现在又是寡妇,还摆什么婆母的架子。
沈妙的眼尾一挑,径直踩过那一片开的甚好的紫苑花。
沈确的手微微颤抖,直到沈妙走远,他才如释重负一般的坐下。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起面前的一幅地图,他的手圈在泉州的位置,向外喊了一声:“来人,叫三公子前来。”
第140章
总会过去的
宋晚渝的眼皮狠狠一跳,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所以她便停了手下的绣活,不再对外接活了。
她心绪不好,想好好的休息休息。
泉州靠海,远离京城中原,待到王恺死了的消息传到泉州,已经是十几日后了。
宋晚渝当时倚在门边,听着来往的商人谈论政事,乍然听到王恺死了的消息,她整个人便石化在原地。
久久的,她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她反应过来以后,连忙前去扒拉住那人的衣裳,急切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王恺真的死了?”
男子见她动作鲁莽,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可又在看见宋晚渝那张绝色容颜之时,满脸堆上了笑:“当然是真的了,听闻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亲自抓的人,亲自打入大牢里的。”
宋晚渝的手一松,身子几乎踉跄了一下,如果不是碍于人多,她真想仰天长啸。
执星把怔怔的宋晚渝扶回了家里,给宋晚渝泡了一杯热茶。
“姑娘,姑娘快回回神,喝杯热茶吧!”
宋晚渝醒神,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娘死了五个月了,这个恶魔终于是下了地狱!
虽然她不能亲眼看着仇人被行刑,但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那块沉重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与此同时,她越发的想念父亲母亲。
当时母亲过世后被皇上封为正三品贞義淑人,被赐予封冰棺派礼部之人护送回江南与宋志文合葬,如今也已经有四个月了。
她真的很想回去,很想回去,哪怕是给他们上一炷香也好。
如此想着,宋晚渝心意微动,当晚便和赵听澜提了此事。
赵听澜听完也是连连点头,片刻后,他又面带犹豫之色:“待我派人回去探探江南有无问题再回去可好?”
宋晚渝点了点头,是该如此,若是不事先探路,要是沈确的人还在江南可就麻烦了。
赵听澜见她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也很开心,便着手准备让人去江南探探。
宋晚渝携了执星到屋顶上赏月,如今已经是快四月份了,微风徐来,还是带着些春日的寒气。
宋晚渝拢了拢披风,执星给她剥了一个橘子,笑嘻嘻地歪着头看她:“姑娘,前几日李婆婆来给咱们送了喜糖,说她女儿很喜欢你做的嫁衣,便亲自上门感谢,不巧你不在。”
执星说着,又一脸崇拜地看向宋晚渝:“姑娘你的手怎么那么巧呢,不过奴婢还是觉得姑娘从前南方绣法可更好看,若是用以前的技艺,姑娘的生意一定会更好的!”
宋晚渝轻声“嘘”了一下:“执星,你别忘了我们来这的目的,切不可露出了马脚,如今家里就靠着听澜哥一人,咱们身上的盘缠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回江南又是一笔花销。
待到再过段日子,风波平息了些,咱们就开个店,你看这码头这样大,来往的商队那样多,做些生意一定是很好的。”
执星也连连点头,满脸都是期待之色,她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姑娘,奴婢觉得”
执星小心翼翼地瞧了宋晚渝一眼:“奴婢觉得咱们虽然逃了出来,姑娘似乎更有生气了一些,可奴婢总觉得姑娘有心事,有时看着姑娘盯着绣品发呆,奴婢当真不知道姑娘如今是好还是不好。”
宋晚渝失神了片刻,然后一笑,她巧笑嫣然,展颜如同春日盛开的桃花一般。
“总会过去的。”
宋晚渝觉得自已现在很幸福,大仇得报,自由恣意,只是,她总觉得心空空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未来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宋晚渝拍了拍手,倚在执星的身上咯咯笑着,执星亦是笑了。
从前在京城得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哪有在泉州来的自在呢。
赵听澜靠在廊下的圆柱边,轻轻一笑,眉眼都更加柔和了几分。
他看着屋檐上两个小小的身影,看了半晌,随后,太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屋。
他与宋晚渝虽然对外以夫妻名义生活,但一直以来二人都是各自住在各自的屋子。
赵听澜提及的宋大人曾有意将她许配给他,也再没有人提起,两人都默契的不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或许,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
第141章
重逢
夜幕中,沈确冷凝的目光扫过那一片海域,在宽大的船只上,他周遭都是一片黑寂,翻涌来的浪花仿佛是吃人的野兽一般,将空气之中的凝重卷了进去。
沈确日夜兼程,从京城往泉州赶去,他将手中的佩剑握紧了几分。
他久久地看着远方,心中早已是一片混乱,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和胆怯。
期待的是能够与她再度重逢,能够弥补他们之间的裂缝!
而胆怯的是,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他,放弃他,离开他
只是这么想想,沈确就已经心惊胆战了。
尽管宋晚渝也不一定会在泉州,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
次日,朝阳升起。
海面上波光粼粼一片,如同被人撒了一把碎钻在海面上一样。
沈确淡淡地睨了远山一眼,在他耳边道:“去找家客栈住下。”
沈确冷眼瞧了四周一眼,船靠岸后,附近全是一些商队,码头之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泉州可比京城还大上了一倍,沈确带了十几人前来,刚住进码头边的客栈之中,沈确便着手让人去查附近有无宋晚渝的消息。
但只是泉州偌大,这里靠近码头,宋晚渝要在这里的话,或许不会在附近落脚。
沈确拧眉,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桌面上,冷眼扫过附近的一切。
他耳边听着远山絮絮叨叨的话,心中一沉。
他让自已的人将宋晚渝的画像随身携带,为的就是能更快的找到她,可今日已经来了一天,丝毫没有宋晚渝的踪迹。
沈确垂眸,看向远山,突然,他的眸子一沉:“去查查附近有没有新来的住户,特别是一男两女的。”
“可泉州来往的商贩如此多,来来往往的人可不少。”
沈确凝神片刻,道:“那就去查一查泉州最近有没有做绣活格外好的绣娘,留意在女眷之中打听打听。”
远山的眼睛一亮,心中对沈确的崇拜之感越来越深。
入夜,沈确正在窗边凝视着不远处的海湾,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
远山见沈确又盯着海峡发呆,不免也有些哀戚。
“世子,打听到了,听闻不远处的霞美镇上有一家王姓人家刚娶媳妇不久,听闻王家夫人出嫁那日的嫁衣极为精美,不像是泉州本地绣娘所制,当日王夫人出嫁之时,还有不少姑娘慕名前来观礼,这是奴才给了王家一锭金子才借来了一晚那件嫁衣。”
说着,远山唤来身后的凌风,把那件嫁衣递到了沈确跟前。
沈确虽然不懂刺绣,但他一眼便看出了这是宋晚渝所绣。
他的瞳孔一震,在看见这件嫁衣之时,手微微颤抖,伸手摸上了那件华丽的嫁衣。
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自已手掌上的茧子会磨破那衣裳。
他从怀里掏出宋晚渝留给他的一方帕子,可以看出绣嫁衣之人带了一些泉州这边的绣法,没有丝毫的江南那边的手法。
但宋晚渝小心过了头,虽改了绣法,但那嫁衣之上的蝴蝶绕喜是宋晚渝最喜欢的花样。???
也是他们大婚之时宋晚渝穿的也是带蝴蝶花样的嫁衣。
沈确的手一紧,再抬眼之时,眼中已经是如同嗜血一般的猩红炽热。
“查。”
沈确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颤抖之意,他的眸子一沉,心中犹如坠入寒冬腊月一般冰凉。
到了这里,他真切的感受到宋晚渝的存在,仿佛她的馨香又萦绕在他身边,让他抓狂,让他心醉神往。
而真的到了这一刻,一股浓烈的近乡情怯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