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正海这时候已经被送进看守所里面了，李警官好说歹说，才算是让司烨离开了警局。

    司烨走出警局的时候，手上脸上还沾了不少血，都是从司正海身上沾过来的。

    那些记忆都还太过真实，时隔一年，现在司烨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回想起来，还感觉那一幕幕都还格外清晰。

    而那时候的他或许还没意识到，沈言是真的不会醒来了。

    现在沈言转眼已昏迷了一年，从未有过任何要苏醒过来的迹象，司烨才不得不慢慢意识到一个事实，沈言大概，是真的醒不来了。

    他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如果不是司老夫人刚刚那个电话，提起司正海的忌日，他或许也不至于回想起那一切。

    他眼睛有些酸涩，直到视线里出现了轮椅的一角，再是小司煜摇摇晃晃到了他身边，挨到了他手臂上来，奶声奶气含含糊糊叫了他一声“舅舅”。

    司烨心里软了一下，一抬眸，就看到轮椅上的傅星寒出现到了他面前来。

    也是，自然是傅星寒将小孩带到这里来的，刚刚病房那边，又没有别的人能照看这小孩。

    司烨一个大男人，因为刚刚回想起那些过往，很没出息地红了眼睛。

    而现在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被傅星寒看到了，他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说了一句：

    “你带小煜过来干什么，你现在自己走动都不方便，这样将他抱过来，摔着他了怎么办。”

    傅星寒反问：“这也一年了，你看我什么时候摔着他了？”

    司烨一时语塞了一下，小家伙就爬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脸又叫了他一声：“舅舅，要，果果。”

    司烨看他这模样，就又气又好笑：“你这小孩怎么这么能吃，别的早产儿都是体重偏低，你看看你，这都肥成什么样了？”

    这小家伙太会黏人，司烨感觉心里的郁结散了不少。

    将小孩抱起来要下去买吃的时，被司烨踹到墙角的那只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司烨倒觉得挺神奇，这手机居然还能接电话。

    因为是商人的缘故，他一般不会有故意不接电话的时候，何况地上的手机一直响，自动挂断了一次后，那边仍是继续坚持不懈地打过来。

    司烨到底是有些不耐烦地走过去，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按了接听。

    随即那边就有一个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司烨啊，我是妈妈。”

    第506章

    奇怪的预感

    司烨直接挂了电话，感觉自己接这么个陌生电话，就是脑子有病。

    何况这号码显示也根本不是江城本地的，他就不该接。

    至于那边说的那句“我是妈妈”，明显就是诈骗分子说出来的。

    司夫人虽然已经过世两年了，但司烨还不至于分辨不出自己母亲的声音来，那边的声音，不可能是司夫人的。

    就更不用说，当初司夫人遭遇了那场飞机事故过世后，她的遗体是司烨亲自拿去殡仪馆火化掉了的，骨灰也是司烨接了亲自拿回去的。

    司家家大业大，这两年来，司烨接到过不少这样的电话，对方是女人的声音，说自己是司夫人，只是因为嗓子受伤出了问题，所以声音才会不一样了。

    说自己其实还活着，当初司烨领走的遗体是弄错了，说她现在在很远的地方，回来困难，需要多少多少钱，要司烨打钱过去。

    开始的时候，司烨哪怕心底清楚是骗子，还是抱着一丝奢望和幻想，会去查询那打电话过来的号码。

    后来查了几次，确定了那些都是诈骗电话。

    再是之后，有诈骗分子甚至还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是司董事长，是司烨的爸爸，其实还好好的活着。

    一样的说辞套路，说自己在很远的地方，没办法回来，要司烨打钱过去。

    那边明显是急着骗钱，根本没弄清楚状况，不知道司董事长其实还活着，只是一直昏迷在床，还以为在当初那场飞机事故中，司董事长跟司夫人一起都过世了。

    司烨那时候就坐在司董事长的病床边，听到那边的话，就怒不可遏地大骂了几句：“你爸才死了，你全家都死光了！我爸人好好的，哪个倒霉的东西才会有你这种混帐爹，滚！”

    那边吓得立刻挂了电话，再不打过来胡说八道了。

    那样的事情，司烨实在碰到过太多次了，那样的电话也接过无数个，所以现在，他才会这样平静而笃定地，听那边一开口，就选择直接挂断了电话。

    以前挂了这样的电话之后，他心里都是异常平静的，电话一挂，几乎就将事情完全抛掷脑后了。

    清楚反正只会是骗子，他也没什么好多惦记着多想的。

    但这次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司烨挂了电话之后，带小司煜去医院楼下的便利店里买零食水果，却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甚至在小孩在最矮一层的货架上，抓了好几样包装好看的东西塞他手里时，他也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司烨拿了东西，付了钱带小孩出去，一直到离开了便利店，他才察觉到自己好像买错东西了。

    小司煜又不识字，更根本分不太清楚、什么是吃的什么不是吃的，只顾着什么东西长得好看新奇，他又够得着拿得到，他就抓了再塞到司烨手里去。

    司烨脑子里糊里糊涂的，现在再看向自己手里的购物袋，才看到里面有几包甜食，是正长牙齿的小司煜不能吃的。

    再是其他的东西，还有一支牙刷，两只唇膏，一个像是鞋刷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也都到了这购物袋里来了。

    司烨纳闷得很，看着小司煜就说了一声：“你这选的都是些什么啊？”

    小孩又不懂，手里正捣鼓着刚从便利店买的一个小玩具，看司烨这语气不好，小孩立刻就觉得委屈了。

    小脸一皱嘴巴一扁着，小孩显然是在酝酿情绪，下一秒就要开始大哭了。

    旁边有女人经过，看小孩委屈成这样，就颇有些同情和不满地低声议论了一句：

    “小孩子喜欢，就买给小孩子嘛，看着也不是多缺钱的男人，怎么这么小气，买个玩具都要训孩子。”

    小司煜像是听懂了似的，更加觉得委屈了，小嘴一张，“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旁边经过的人，小声议论指指点点的就更多了，恨不得立马自掏腰包，带小司煜去买好吃的。

    司烨头疼得厉害，现在也顾不上再想着刚刚那个奇怪的电话了，只能将小司煜抱起来，边哄边快速离开这些对他议论纷纷的大姐大妈。

    “别哭了别哭了，我怕了你了。好好好我的错，你爱买什么买什么，你喜欢牙刷喜欢唇膏，下次咱还买，买了玩。”

    小孩越哄越来劲，哭得一抽一抽的，一路上成功吸引了不少目光，多数含着对司烨的责备和不满。

    司烨好不容易进了电梯，一回了住院楼顶楼，都还没走到沈言病房里去，才到走廊，傅星寒远远就听到哭声过来了。

    一看小司煜哭成这样，傅星寒立刻就心疼了：“你是不是又凶他了，他是才一岁的小孩子，你不能总用跟大人说话的口气去训他，他听不懂话，只听得懂语气。”

    小司煜被司烨一放下来，就立刻泪眼汪汪地到了傅星寒怀里去。

    小孩玩了这么久也累了，吃了点东西，再在傅星寒怀里待了一会，很快就睡着了。

    司烨心里不畅快，也不知怎么就总忍不住去看手机，但那个陌生的号码，一直也没再打过来。

    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多想这件事情了，之前接那些诈骗电话的次数，难道还少吗？

    可手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将那个陌生的号码发给了小周去，再发了一条信息：“去查一下这个号码，尽快。”

    第507章

    他可不是你儿子

    傅星寒已经抱着小司煜去病房里睡觉了，司烨在走廊上多站了一会，拿手机跟小周联系，让那边查下那个陌生的号码。

    司烨感觉，自己这两年下来，被诈骗电话骚扰了那么多次了，现在居然还会抱有这样的奢望，好像多少有点丢脸。

    所以他又多嘱咐了那边一句，暗里查一下就行了，不要去跟别人说，更不用四处去问去打听那个号码。

    就直接在网上设法查一下，将查到的东西再告诉他司烨就行了。

    等跟那边交代好了，司烨挂了电话，再回了沈言的病房。

    房间里面，小司煜已经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睡着了。

    傅星寒推着轮椅到了落地窗前，他没坐在轮椅上了，手撑着落地窗前沙发靠背，在试探着慢慢地走路。

    这一年下来，傅星寒自己想尽了办法做腿部康复，医生交代了他一些按摩和复健的手法，他一直在坚持做。

    医院这边，也一直在给他安排最好的医生和医疗手段。

    再是傅老爷子也从国外费尽心思找了最好的专家教授过来，给傅星寒做腿部治疗。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傅星寒现在左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较短时间的正常走路了。

    但右腿，还是没见什么好转，使不上力气行走，哪怕是要站直或者抬起来一下，都很困难。

    所以他现在尝试着走路，也几乎就是完全依靠左脚，而右脚只能在左腿的力量支撑下，勉强朝前面缓慢拖行。

    但这样吃力地练习了一段时间下来，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至少现在，傅星寒感觉，自己忍着痛感跟不适坚持一下的话，偶尔右腿能站直十来秒钟了。

    有时候借助左腿的力量，右腿也能多抬起来一会。

    他往前走路的时候，有时候会尝试着让右腿不完全拖行，而是稍微抬起来一点，再往前走一小步。

    偶尔也能有那么一两步，可以做到了。

    至于医生那边，只说要他量力而行，这样练习会很吃力，要注意控制时间。

    虽说这样的练习，几乎也不可能让右腿恢复行走能力，但偶尔锻炼一下，至少也能减少右腿因为长期无法活动，而产生肌肉僵硬萎缩的可能性。

    小司煜有时候一看他练习，就以为他也是像小孩子一样，在学走路。

    小司煜也刚学会自己走路，就常会很激动而着急地，语无伦次想要教傅星寒走路的方法：“爸爸，脚脚，高高。”

    小孩说着，还不忘摇摇晃晃地走路示范给傅星寒看。

    先抬一只脚，往前一步，再抬另一只脚，再往前一步。

    司烨有时候看着，就也会觉得很好笑。

    小孩学走路，傅星寒也学走路，现在小孩学会了，就颇有成就感地想要教傅星寒。

    大概一个一岁的孩子，也难得找到一个跟自己这么相像的大人，跟自己一样要学走路，所以小司煜才会对傅星寒更加有亲近感。

    傅星寒这腿刚受伤的那段时间，内心还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练习走路或者是做些腿部按摩复健之类的，都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似乎是觉得有点丢脸。

    因为坐在轮椅上，他也不怎么乐意出去走动，几乎都是要么待在自己病房里，要么待在沈言病房里。

    后来时间慢慢长了，他倒是也越来越能接受和习惯，现在这种状态了。

    加上小司煜慢慢长大，不喜欢总待在房间里，有时候会闹着他出去玩。

    傅星寒也慢慢没什么丢人之类的感觉了，自己推着轮椅再抱着小司煜，有事没事就去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晃悠几圈。

    偶尔他还能带着小司煜下楼，去买点吃的玩的回来。

    再是公司那边有事的时候，他也会自己过去，推着轮椅在公司里上下走动。

    他照样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总裁，坐在轮椅上就像是坐在总裁室里的办公椅上一样，照样只有员工卑躬屈膝对他弯腰的份。

    久而久之，倒是员工都开始经常忘记了，他现在不能走路，只能依靠轮椅的这个事实。

    在医院这边，傅星寒做腿部复健跟练习走路的时候，也不再刻意回避旁人。

    就像现在，司烨回病房里来了，他也照样扶着沙发靠背，缓慢而吃力地继续练习往前移动。

    司烨在另外的沙发上坐下来，看他这也能勉强走上两步了，倒也有些惊讶：

    “你这腿看起来，像是好转了一些，医生当初说的那话也未必靠谱啊，我看你这情况，没准还能有正常走路的一天。”

    傅星寒应声：“我最近感觉好了很多，右腿也越来越有知觉了，以前抬不起来也站不起来，现在偶尔能试试。”

    他说着，脑子里忍不住想着，如果他真有能自己走路的一天，能离开这轮椅，那也算是打破了医生说他不能走路了的诊断。

    那样的话，是不是医生之前诊断说，沈言再也不会醒过来，也是不准确的。

    他如果能走路了，那沈言是不是也总会有，醒过来的那天。

    傅星寒希望自己能快些正常走路，除了是为了自己，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小司煜，也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希望能证明，医生的判断是未必准确的。

    他总感觉，好像自己恢复了行走能力，就意味着沈言也一定能打破医生的断言，顺利醒过来。

    司烨心情不爽利，准确地说，这一年下来，他也没哪一天，心情爽利过。

    只是前不久接了那个陌生的电话，脑子里反反复复想起电话那边那个女人的声音，他现在的心情更加烦闷了。

    他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拿出来几瓶酒，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再看向傅星寒：“行了别走了，走来走去晃得我头晕，过来喝酒。”

    傅星寒听到酒瓶放到茶几上的声响，立刻沉声提醒：“你动静小点，小煜刚睡下，小孩子睡得浅，很容易就被吵醒了。”

    司烨面色很是无语：“天底下就你儿子娇贵啊，下次他睡了，我要不要在这房间里装个消音器啊？”

    他说完了，又感觉自己这话不太对，严肃纠正道：“也不是，他可不是你儿子。

    傅星寒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虽然现在勉强让你赖在这里，但小煜可是我司家我妹妹的孩子。

    当初就说好了的，没你来争的份，要是哪天等我妹妹醒了，她不准你再见小煜，你敢跟她抢的话，到时候我司烨第一个跟你翻脸！”

    傅星寒在他对面沙发上坐下来，应声道：“我知道，她要是醒了，儿子是她的，我不要。”

    司烨这才勉强满意地冷哼了一声：“还算是识趣，有点自知之明。”

    司烨将两瓶酒打开，推了一瓶到傅星寒面前去：“我只让小周拿了些酒过来，没酒杯，直接喝。”

    傅星寒也没客气，拿过酒瓶自顾自喝了一口。

    司烨看他这样，就又觉得不顺眼了起来：“我说傅星寒，你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这都一年了，你天天就这么赖在这里，赶也赶不走，你没听医生说啊，我妹妹不会醒来了，怎么，你打算一直赖下去守活寡呢？”

    第508章

    傅星寒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傅星寒拿着酒瓶的手顿了一下，但也没吭声，继续喝酒。

    这一年下来，司烨用这样冷嘲热讽的语气跟他说话，也早不是一次两次了。

    傅星寒以前是很高傲的性子，习惯了在任何人面前都高人一等，哪怕是傅老爷子，也极少用不好的语气跟他说话。

    都清楚他傅星寒吃软不吃硬，几乎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摆不好的态度，或者用不好的语气。

    但这一年来，司烨经常讽刺他，有时候还会用难听的话，叫他傅星寒不要再到这里来，傅星寒也越来越觉得很习惯了。

    他感觉这一年下来，自己变了很多，大概最大的变化，就是待在这里时，脸皮变厚了。

    司烨话说完了，又觉得自己用词不对，严正纠正道：“‘守活寡’这词，还不能用你身上，我妹妹可是早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别说她现在没醒，你守在这里也是白搭，这要是什么时候她醒过来了，那也只会更加轮不到你。

    我估摸着，她要是醒过来了，肯定见都不想见你一眼，所以说你现在啊，守在这里是真没用，还不如趁早死了这条心，自己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去。”

    傅星寒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开了口：“不是喝酒吗，你这还一口没喝，怎么跟喝多了一样话这么多。”

    司烨也就不说话了，跟傅星寒一人一瓶白酒，两个人几乎再没交流，各自闷声喝。

    傅星寒没喝多少，担心小司煜还在床上睡觉，等下小孩要是醒了闹着要他，他喝多了的话没办法去照看。

    司烨手里的那瓶白酒，却是没几下就直接见了底。

    喝多了酒，司烨就开始不清醒地碎碎念：“傅星寒，你怎么就好意思天天在我面前装可怜。

    你再可怜你有我可怜吗，我家人没一个安好的了，女人也跑了，一大摊子破事儿就我一个人处理。

    那些挨千刀的诈骗分子，还天天想尽了办法想骗我钱，不是说是我妈，就是说是我爸。”

    傅星寒没什么安慰人的天赋，只纯粹有些好奇地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女人跑了？你哪里有女人了？”

    司烨面色更黑了，跟冰渣子一样凉飕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傅星寒突然想起来什么，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你说温知意啊，你们都离婚多少年了，没有再在一起过吧？她好像，早不算你的人了吧？”

    傅星寒多少也喝了酒，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只认为是什么，就说什么，也完全没有要委婉一些安慰司烨的意识。

    司烨被他气得直喘粗气，空酒瓶子往茶几上一拍，直接起身就要跟傅星寒动手。

    傅星寒感觉，他又要一头雾水地挨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