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沈言起得最早的一个早上了，她起床的时候，还不到清晨五点。

    小司煜听到她洗漱的动静声，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到了浴室门口去。

    小孩很是奇怪地看着浴室里的沈言：“妈妈，那个江叔叔不是要十点多才出狱吗，你干嘛起这么早啊？”

    第524章

    七年刑满出狱

    沈言将手上的湿毛巾放回去，侧目看向这个又长高了很多的小家伙。

    小司煜已经六岁多了，个头逼近一米三，比同龄的不少小男孩高了一大截。

    现在他站在浴室门口，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沈言洗漱忙碌。

    沈言今天心情很好，应声时语气也很温和：“妈妈醒来得早，睡不着了就起床了，想早点过去。

    吵醒我的宝贝了，你再去睡会吧，晚些妈妈不在家，你就找舅舅跟外公陪你吃早饭。”

    司董事长在沈言醒来不到半年后，就也醒过来了。

    现在时隔了这么久，他身体早就恢复如初了，也早回了公司继续忙碌。

    不过今天才正月初八，公司里还在放年假。

    司烨这几年也开始学会享受生活了，不再连春节都忙公司里的事情，这春节一直都无所事事待在家里。

    这些天下来，司董事长在家里清闲，有事没事叫上几个朋友，来家里下下棋聊聊天，偶尔再是出去走亲戚，还有看望一些生意上的朋友，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至于司烨，他一年到头最多的就是应酬，这一个春节里，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为所欲为了。

    而他所谓的为所欲为，就是严重延长了自己的睡眠时间，几乎每天睡到大中午才起。

    至于喝酒玩闹的事情，他是根本没多少兴趣了，他最开心的，就是一年到头终于有几天可以躺床上睡大觉，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等有时候他睡醒了，直接快到了下午一点，家里早就吃过午饭了。

    张嫂都出去买晚饭的菜了，他就会格外恬不知耻地哄着小司煜，让一个六岁的孩子给他煮面条吃。

    小司煜就会气鼓鼓地瞪着他：“舅舅，我妈妈教我做饭，不是为了让你欺负一个六岁的小朋友的。”

    司烨很认真诚恳地回他：“什么话，你都是大人了。谁说你是小朋友，哪有你这么懂事聪明的小朋友？”

    小司煜被他哄得开心了，面上不乐意，还是磨磨蹭蹭去厨房给他煮面条去了。

    沈言看向浴室门口的小司煜，就看到小孩子在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她走近过去，小司煜才回过神来，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叫舅舅一起吃早饭，他不仅不会给我做饭，还会厚着脸皮要我给他做饭，他实在是太懒了。”

    沈言被他这话逗得“噗嗤”笑出声来，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不可以这么说舅舅，舅舅只是想多锻炼锻炼你。”

    小司煜又哼了一声，也不多说了。

    他看沈言心情不错，就黏到了她身边去：“妈妈，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爸爸好几天没来这里了，你现在也要出去，我会不习惯的。”

    沈言摸了摸他的头，回身到卧室里换衣服，边应声：“要听话，现在外面还很冷，你出去容易感冒。

    外公外婆跟舅舅都在家，你要是无聊，可以找他们玩，舅舅赖床，但外公外婆很早就会起床的。”

    小司煜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闷闷地点了下头：“那好吧。”

    清楚沈言不愿意带他一起去，小孩也很乖巧，听沈言的话爬床上继续睡觉去了。

    沈言收拾了一番就下楼吃早餐，然后直接出了门。

    五六点钟，外面天色才蒙蒙亮，她也没想先去别的地方，做点别的打发时间，而是直接开车去了监狱那边。

    监狱那边过去的路途有些远，但到那边的时候，也才离七点都还差几分钟。

    监狱外面冷冷清清的，冬末清晨的雾气，还厚厚地笼罩在车子外面。

    沈言也并不着急，就坐在车内驾驶位上，安静等待着十点多江愉辰出狱的时候。

    七年了，这一天终于算是到来了。

    这么多年来，江老爷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加上也大概是过于操心江愉辰的事情，老人家的身体出现了好几次危险的情况。

    司烨想尽了办法，又托了蓝蓉帮忙，从国外请了一位权威的专家过来。

    怕江老爷子因为他司烨的缘故，不愿意接受那个医生，司烨又事先找了江薇，让江薇说那医生是她自己设法找过来的。

    这样一来，江老爷子才答应了让那个医生给自己治疗。

    有了那位专家的诊治，这七年，老爷子好歹也算是熬过来了，期间身体也出过些问题，但都算是医治及时，有惊无险。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下来，老爷子的情况开始出现了恶化，连那专家都婉言，有点束手无策了。

    老人家毕竟也是八十好几了，到了这把年纪，大概身体也已经是到了极限。

    无论是多么好的医生，也没办法让他能再一直坚持下去。

    所以沈言很庆幸，还好，现在江愉辰就要出狱了。

    大概对老人来说，孙子能出狱，就是最好的良药了。

    哪怕到了现在，这药可能也已经用处不大，但至少，江愉辰能好好陪他这最后一程，不至于让老人家留下太大的遗憾。

    沈言一直等到了九点多，江愉辰还没有出来，但有车子开了过来，是江薇。

    今天江愉辰出狱，江薇自然是会来的，至于江老爷子，就是再想过来，现在身体也不太允许了，他还躺在医院里。

    江薇将车停在了离沈言的车不远的地方，并没有下车，也不知道是没认出来沈言的车，还是只想安静地等江愉辰出来，因为有些激动，而暂时并不想跟沈言打招呼说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两个人也没心思多聊什么，倒不如各自安静地等着。

    到十点半，监狱的大门终于打开，江愉辰从里面出来。

    沈言立刻推开车门下车，连手都是抖的。

    她才刚下去，江薇已经红着眼睛先她一步急步走了过去。

    江愉辰很多年没有出来过了，神色间还很有些不适应，他整个人瘦了很多，看向急步过来的人，就笑着开口：“姐姐。”

    江薇眼泪直往下掉，伸手抱住他：“好弟弟，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就什么都好了，以后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沈言下车往那边走了几步，就顿住了步子。

    江愉辰被江薇很是激动地抱着，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向沈言这边来。

    第525章

    想出国去

    江薇许久后似乎才想起来，沈言还在后面。

    她松开了抱紧江愉辰的手，侧开了一步，回身看向沈言这边时，眼睛还是通红的。

    沈言这才走近过去，压抑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含着笑意看向江愉辰：“江医生，欢迎你出来。”

    江愉辰已经不是太习惯“江医生”这个称呼了，这些年他待在监狱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牢犯，自然也不再是医生，不会有人这样叫他。

    至于会偶尔来探望他的人，除了沈言之外，几乎也只有江家的几个人。

    而江家的人，都会直接叫他的名字。

    也就沈言，这几年自从昏迷醒来后，照样隔一两个月就会来探望他一次，这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的，称呼他一声江医生。

    他如今终于踏出监狱的大门，再听到这个称呼，感觉恍如隔世，又似乎一切都还跟当初一样似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他曾经那么多年，都是一身白大褂，而转眼，不当医生都已经七年了。

    七年，如今熬过来了，他回头再看，似乎也不是那么长。

    江愉辰对这外面的一切都已经很陌生了，神色里倒是显露出了几分怯意，也笑着应着：“怎么没见你带小司煜一起过来？”

    这么几年来，他虽然一直没有出狱过，但沈言偶尔过去探望他，他也会问问她的一些近况。

    所以关于沈言的事情，包括小司煜的情况，江愉辰一直都算是了解一些的。

    沈言应声：“天气有点冷，我担心他着凉，就没带他出来。”

    江薇看他们也聊了几句了，站在一旁就开了口：“外面风大，先上车吧。

    愉辰，爷爷让袁嫂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我们回家吃饭，给你接风洗尘，一大家子好好庆祝庆祝，以后什么都是好的。”

    江愉辰多看了沈言几眼，江薇就了然笑着：“沈小姐要是方便的话，要不一起去我们家吃个午饭吧？

    哦对了，我爷爷还在医院那边，我得先去医院接他一趟，要不沈小姐如果愿意过去的话，愉辰你就坐沈小姐的车一起回家吧。”

    沈言点头：“好，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江薇仍是笑着：“客气什么，只是一顿饭而已。那就辛苦你，带我弟弟一起过去了，在江家老宅那边，你们先去，我去医院接了爷爷就来了。”

    她说着，红着眼睛给江愉辰整理了一下衣领，就先上车离开了。

    沈言跟江愉辰走到车那边，她替江愉辰拉开副驾驶车门，等他上车时，他显得有些拘谨，自己拉开后座车门：“我坐后面就好了。”

    不等沈言说什么，他已经先到后座坐下来了。

    沈言也只能关上车门，再自己上了驾驶位开车。

    以前她去监狱那边探视他的时候，他言行举止倒还算自然，现在突然出来了，整个人显得很不习惯，似乎还有点紧张。

    沈言开车时，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就看到他在后座上坐得格外端正，后背挺直。

    沈言突然意识到，这七年的牢狱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很深的难以磨灭的烙印，比如他现在这个在外人看来、有些过于规矩的奇怪坐姿。

    她眼睛没忍住就红了，怕江愉辰注意到，立刻移开了视线，只专心盯着前面开车。

    他们比江薇先到的江家老宅那边，进去客厅后，袁嫂给端了茶过来，再告诉江愉辰，佣人已经给他准备好洗澡水在楼上了。

    江老爷子虽然身体不好，之前不太方便回来，但也早在昨天就特意交代了，等江愉辰一回来，就先让他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

    去掉监狱里带回来的一切，一身干干净净的，再一大家子开开心心聚一起吃顿饭，好去掉这一身的晦气，以后啊，才能一切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江愉辰点头先上楼，沈言坐在客厅里喝茶。

    等他洗完澡下来，江薇跟江老爷子也正好回来了。

    老爷子这些天一直病着，待医院那边又一直吃药打针，现在整个人虽然强装着没事，但气色还是看得出来差了不少。

    一进来，他就看到已经换好了衣服，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江愉辰。

    老人家很是激动，满意地点头笑着：“不错，还是我的好孙子，这模样跟精气神，都没怎么变，以后啊，什么都还是一样的。”

    江愉辰还是很不适应，这样穿着自己的衣服，待在自己的家里，再是眼前熟识的家人。

    他下楼迎过去，叫了声“爷爷”。

    江老爷子现在身体不好，本来医院那边是不让他离开的，哪怕只是回来吃顿饭，那边医生也很担心出什么状况。

    但那边是怎么也拦不住他的，在牢里待了七年的孙子回来了，老人家别说只是病着，就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也一定要强撑着回来，陪孙子开开心心吃了这顿团圆饭。

    这顿饭，老人家盼了足足七年了。

    尤其是最近身体越来越差，老人家心里清楚，自己怕是怎么也撑不久了，就更加忍不住日日夜夜盼着，能早些见上这宝贝孙子一面。

    江愉辰毕竟自己曾经也是医生，望闻问切的能力还是照样在的，所以哪怕老爷子现在努力掩饰着自己的虚弱，他还是看得出来，自己的爷爷现在情况并不好了。

    何况江老爷子一进来，哪怕杵着拐杖，也明显是有些走不稳了，还是江薇跟管家一左一右扶着进来的。

    江愉辰看得明白，要不是怕他这个孙子看了担心难过，强撑着自己走进来的，江老爷子现在怕是连下床，都已经成困难了。

    江愉辰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只当什么都没看出来，陪着老人家说笑着。

    这一顿午饭吃得五味陈杂，大家都掩饰着心事，表面上笑呵呵地吃饭，老人家心情很好，还执意喝了几杯酒。

    等饭吃完了，老人家到底是有些熬不住了，说是先上楼去午睡一会，佣人就先扶了他上去。

    江薇看得很是担心，劝江老爷子先回医院里去，但老人家说什么也不愿意，说怎么着，现在江愉辰回来了，自己也要好好在家陪着待上几天。

    江薇没办法，不放心也就跟着一起上楼，去看看情况。

    袁嫂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里忙碌去了。

    客厅里清净了下来，江愉辰坐在沙发上翻报纸，这里明明是他的家，他却显得像是待在别人家，很是格格不入的模样。

    沈言在他对面沙发上坐下来，笑着跟他说话：“江医生，你这都回来了，以后除了公司的事情，还是照样回医院吧？”

    江愉辰似乎是在考虑这个问题，隔了半晌，才抬眸回她：“我想出国去，带上我爷爷一起。”

    第526章

    沈言，以后我们各自好好的

    沈言面色僵了一下：“出国？国外毕竟不熟悉，你现在才刚出来，不考虑先在国内多待一段时间吗？”

    她想到江愉辰一出监狱，就很是拘谨不自在的状态，再开口道：

    “你毕竟这么多年没出来过了，现在刚出来，有点不适应也是很正常的，以后慢慢都会习惯会好起来的。

    如果你是担心你爷爷的话，给你爷爷诊治的伏恩医生，其实也算是医术顶尖的医生了，你出国也未必能找到更好的医生。

    我认为，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留在国内才是更合适的。”

    江愉辰平静应声：“沈言，你不用劝我，我想要出国，不是想要逃避什么，也不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

    这几年在监狱里，我其实反反复复考虑过了，这些年蔚柏偶尔也来探望过我，我已经托他帮我在国外那边都打点好了。”

    沈言一时没应声，她之前丝毫不知道，江愉辰有这样的决定，更不知道，他还跟蔚柏商量沟通过这些。

    但至于蔚柏偶尔会去江愉辰那边探监的事情，沈言确实也是知道的。

    蔚柏曾经是江愉辰的心理医生，又是江薇的同门师兄，跟江愉辰也确实算是有些交情，会偶尔过去探监，也并不算奇怪。

    沈言心里不是滋味，无论江愉辰怎么说，她都还是觉得，江愉辰会一出狱就要出国，到底也是因为这七年的牢狱生活，毁掉了他曾经的骄傲跟自信。

    他丧失了留在国内的底气，才会这么急着想要出国去。

    江愉辰出声解释：“我确实不是一时兴起打算出国的，这些年我虽然待在监狱里，但关于外面的情况也基本都知道。

    我爷爷现在的身体不好，我希望带他出国去治治，或许也能多点希望。就算改变不了什么结果，至少他辛苦了这么多年，能出国四处去看看，放松放松也是好的。”

    他笑着，面色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笃定：“还有，我也希望能出国，更好地发展。

    在监狱里这些年，我经常想，我浑浑噩噩地糟蹋了很多年，有时候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那些年都糊里糊涂做了些什么。

    虽然现在我一个快四十了的人，再谈理想谈前程，好像有些太晚了，但我还是希望在接下来，能踏踏实实好好做出些什么，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以后的几十年，对得起家人。”

    沈言心口如同堵着一块大石，她感觉江愉辰这一出狱，真的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也说不上来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但潜意识里只觉得，自己害了他。

    她沉默了半晌，才抬眸道：“那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出国吧，正好司氏国外那边的公司要去看看，你打算去哪？

    没准我们要去的，刚好能是同一个国家，我哥还说，要我出国也去历练历练。

    还有我外婆那边，她现在年纪大了，自己手上的资产没力气管了，也让我跟我哥去看看。”

    她话里是问江愉辰，但心里只想着，他说去哪个国家，她就说自己刚好也是去哪里。

    七年的亏欠，沈言想不到什么才是最好的办法，可以补偿江愉辰一些。

    但她感觉，现在至少不能让他一个人就这么出国了，而她却当做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的，继续在国内好好地生活。

    江愉辰既然想要出国，那她就索性先一起去，至于她欠他的到底该怎么还，江愉辰又想要什么，她可以以后再慢慢看。

    她打定了这个决心，就再问了一遍：“你考虑过了吗，去哪个国家？”

    她等着江愉辰的一句回答，尽管无论他怎么回答，她都会应上一句：“这么巧，刚好我也打算去那里。”

    但眼前人没回答她，反倒是看了她一会，随即笑了。

    沈言面色很是莫名：“你笑什么？”

    江愉辰看她眸眼间掩饰着的、那丝决绝的模样，就已经知道了她在想什么打算什么。

    江薇是心理医生，江愉辰也跟着学过一些心理方面的知识，勉强也算是半个心理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