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啊,这些药不能多吃,您要是实在睡不着,我给你温杯牛奶,您喝了或许舒服些。”
她呆愣地看着地上的药丸,过了好久才摇了摇头。
妈妈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小小的她还不懂什么是抑郁,只知道妈妈生病了。
姥姥似乎感受不到妈妈的存在,只是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
后来,她再也没打开那扇门,她想,她的妈妈像个人偶,太无趣了。
只是有时候走过这扇门,偶尔驻留一下,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气。
在她成年后的某一天,这扇常年关闭的门终于打开了。
那个白得几乎透明的人是她妈妈,保姆提着她的行李箱。
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
走的时候没有看她一眼。
仿佛她从来不是她生的。
而现在能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这个好久没见的妈妈。
继母和父亲早在破产后就丢下她去国外了。
妈妈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张绿皮火车票。
她从没有坐过这样的车,车上到处都是行李和垃圾,连挪动也不能。
四个座位里,只有一张够放两只手的小桌子。
好不容易寻到座位,座上的套布油腻腻的。
旁边坐着个肥胖的大叔,一口烟臭味溢满整个空间。
妈妈坐下就红了眼,她白色的裙子已经脏了好几处。
这可是她留下的唯一一条裙子,其他能卖的都卖了。
6
我一路睡觉,睡到了姥姥家。
睁开眼,就听见姥姥在数落妈妈:“你啊,一生下来就只知道花钱,落到这个下场,也是蠢的。”
妈妈边哭边吃面,为了买这一张车票,她一顿当三顿吃,就没饱过。
姥姥的头发斑白,眉眼淡薄,嘴上嫌弃着妈妈。
但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欢喜、怀念,责备。
那是一种女儿终于长大回家的眼神。
姥姥的住的地方是一座很清幽的江南小院,她在江南生活得很好,院里墙外爬满了蔷薇。
小巷的风一吹,花朵轻轻摇曳,院里有一张石桌,上面躺着一只皮毛蓬松的白猫,浑身圆滚滚的。
天晴的时候,它会在蔷薇丛旁睡觉。
有生之年,姥姥没想过可以再见自己女儿。
现在她终于可以静下心好好看看她。
妈妈从出生起就含着金钥匙,那时的姥姥,已经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一到五岁,她们见面少之又少。
等妈妈长到十八岁,姥姥的病才终于好了起来。
姥姥想带自己女儿离开,只是多年的失职,让妈妈已经彻底厌恶她。
因为疏于教导,妈妈一生下来就只知道花钱,她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努力过,就连她的文凭也是靠家里捐楼捐出来的。
她不仅喜欢花钱,还喜欢送钱。
妈妈后来也不觉得自己送钱有错,她说,“反正那时候我钱那么多,送点又怎么了?谁能想到钱会一瞬间成为负数。”
妈妈以为投靠了姥姥生活就可以无忧无虑了。
可是姥姥没惯着她,除了关于我的费用,姥姥其他的都不给。
因此,妈妈经常和姥姥吵架,她不能再穿以前的好看衣服,也不能买之前昂贵的化妆品,更不能吃之前昂贵的西餐。
“妈,我的内衣破了,我要买新的。”
姥姥说:“自己买。”
“妈,我要吃那家的甜品。”
姥姥又说:“自己买”
“妈,口红上新了,我要买203颜色的。”
姥姥还是说:“自己买。”
妈妈气得脸红脖子粗,染的漂亮发色已经褪色了,卷发也不再弯曲,身上穿着姥姥的旧体恤。
妈妈投奔姥姥之前经常哭,但现在她也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