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和尚的颂佛声仍旧不止,法会做了几日,南嘉鱼便待在自己的屋中手抄了几日佛经。
南嘉鱼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拿起方才丫鬟送来的一张烫金请柬,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双花逸韵四个字,还写着三日后会在南府举行赏菊、赏桂的诗会。
规模估计不小,许多数得上号的王孙公子应该都会参加。
她冷笑一声:怎么,这便按捺不住了她还没接着找她们算账呢,自己便找上门来了。
一旁不谙世事的小丫鬟兴奋地几乎跳起来:小姐,这是好事啊!夫人一直对您的亲事不上心,说不定这次您就被哪个命妇相中做儿媳妇了呢~毕竟小姐您的容貌,在京城都算顶尖呢……
南嘉鱼不置可否:如果这真是好事,余氏会想到她
府中另一头南伊湄的宅院内——
娘,我千防万防不让南嘉鱼那个狐媚子出现在各种场合,就是为了让她这辈子出不了头、只能配个穷鬼,你为什么这么做啊!
南伊湄一边狠狠地掐着给自己膝盖上药的丫鬟泄愤,一边对坐在床上的余氏委屈地控诉。
余氏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湄儿,你足足跪了有三日,银子也流水一般地洒出去……这笔账,为娘我岂能轻易罢休
南伊湄眼中一亮,立时直起身子:娘,你有什么好主意
余氏凑到南伊湄耳边,和她一阵耳语:娘给那小贱蹄子相中一门亲事,对方可是……就等着人家家的大夫人掌眼,相中了,便一顶小轿抬走!那人位高权重,于你爹、你夫婿的仕途,都是大有裨益的呢!
真哒,那真是太好了!南伊湄兴奋地一拍巴掌:那我得把表姐她们叫来,给我撑场子~可是……
南伊湄立时又垮下脸来:其实说到底,都是祖母给那个狐媚子撑腰惹的祸……
余氏下意识地撇撇嘴,暗骂一声老虔婆,却又不得不语重心长地规劝着南伊湄:湄儿你记住,在这个家里呢,你万万不能招惹的人不是你父亲,而是你祖母——
你爹最听他那老娘的话,她也因着孝道压娘一头,就像这次,就算娘出了钱,她铁了心要罚你、谁也拦不住的……
南伊湄摸了摸胳膊,那里似乎还残存着粗壮的婆子狠狠扭住她胳膊的痛感……
她缩了一下脖子:要是那狐媚子,继续拿祖母当靠山怎么办
嘁,余氏冷哼了一声:你祖母看似一碗水端平,实则她心里只有她儿子和孙子;咱这些媳妇、孙女什么的,说白了就是外人,她懒得管的,除非闹到她眼皮子底下去。
你日后,可得记牢了!
……
三日后,南嘉鱼提前按照请柬上的时间来到汀兰榭,余氏果真布置得妥帖——
沿岸的桂树蓊蓊郁郁,间隔着放上几盆菊花,黑似墨、紫如霞……
只是——塞得满满当当,过犹不及。
不见菊之清韵,不闻桂之暗香,倒透露出那么一股财大气粗的庸俗气息。
南嘉鱼心中再次浮现了那个疑问:先是五万两,再是办法会,如今又是赏花诗会……余氏,到底哪来那么多的钱
站在岸边三三两两的女眷约莫都是和南伊湄走得近的闺秀,提前来帮衬帮衬她。
其中一个戴了一整套红宝石头面的女子,叽叽喳喳地握着南伊湄的手说道:
伊湄,听说你要开诗会,我特地把前几日收上来的螃蟹拿来了。以后,可是想吃都吃不到咯!赏菊,岂能无蟹呢
刚才还是笑嘻嘻的女子,余光看见了南嘉鱼,顿时横挑鼻子竖挑眼了起来,口中阴阳怪气地说:呦~这人怎么好意思出现在这啊
南嘉鱼才懒得搭腔,此女是南伊湄的外祖家表姐,名唤余子冉。
余家这两年不知道傍上谁当了皇商,瞧着倒是越来越像暴发户了……
余子冉自认走到哪不是众星捧月岂能容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下面子刚想好好教教这贱蹄子,旁边一个瓜子脸的闺秀许是瞧着气氛有些紧张、做东的南伊湄也站着不动,便出来充当和事佬。
余小姐哪里话啊,南二小姐也姓南,自然算是主家嘛~
余子冉就等着这句话呢!
南嘉鱼,你别敢做不敢当,你还敢说不是觊觎自己的姐夫不知廉耻,还特地跑出来搔首弄姿,本小姐真是没见过比你脸皮还厚的人!
这时候南伊湄也活泛起来了,精心排练过的动作倒也派上了用场——
只见她死死地咬住嘴唇,轻轻摇摇头:子冉,别说了!
周围的几个闺秀三三两两地小声议论。
子冉和伊湄是表亲,这事肯定是真的啊~
府上不是一直在做法会,她居然在这时候还能生出这么龌龊的心思
啧啧啧,你说咱这些嫡女哪个跟府上的庶女不是天敌更何况还是一个明晃晃要夺走不属于她东西的庶女!
如果她真是个有心的,就算给了她帖子,她也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
……
南嘉鱼直接被气笑了,是觉得她无法澄清,所以来这么个下马威
那如果她不来呢南伊湄是不是还要浩浩荡荡地领着一群人去请她,说她收到帖子却故作清高、是心虚不敢来,把她架在火上烤
南嘉鱼摇着头,实在是……幼稚。
吵架最不能做的一件事就是:陷入自证!
南嘉鱼没有半丝犹豫,推开那些长舌闺秀,迎着众人鄙夷的神色缓步走到余子冉面前,目光坚如磐石:
余小姐,你说我没什么,可我南嘉鱼绝不容许你诋毁我姐姐和整个南家!
什么我根本没有……
南嘉鱼冷着脸,不容置喙地打断了余子冉:自古讲‘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才能家族和睦、福泽延绵。
我姐姐出事在先,余小姐诟病我不知廉耻在后,岂非暗示我们南家‘姐不友妹不恭’,我南家家风堪忧传出去,还叫我南家如何做人!
余家和南家本是姻亲,我虽不知你缘何要破坏两家和睦,或许也有可能是我们南家近日深陷舆论漩涡的缘故、余家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余子冉的嘴唇顿时煞白:我、我没有……她说的一直不都是南嘉鱼这个小贱人吗怎么忽然扯到了两个家族之间
南嘉鱼黑沉沉的眼睛不带丝毫感情,似在恫吓着余子冉:
君子论迹不论心。我虽不知你出于什么目的说出那番话,可你将我们南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破坏两家的秦晋之好却是事实;
为了我们南家名誉,我南嘉鱼就算在顺天府衙门、刑部大牢、金銮殿上也还是这番话……可你,敢堂堂正正地和我上殿对峙吗
颠倒黑白,谁又不会呢
余子冉一时间慌了,脸上霎时青白交错:捕风捉影的事,谁又说得清
我、你……
余子冉心虚地后退,却不小心被身后的一盆绿菊绊倒,差点栽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