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冉!
众多闺秀七手八脚地去扶起余子冉,才堪堪把她从水边拽起。
余子冉坐在地上、抚着心口,一脸惊魂未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别领我去衙门!
离她仅有一步之遥的南嘉鱼一脸无辜地朝她张开手:别怕啊余小姐,我只是想扶你起来。
呵呵,这就吓住了没劲。
南嘉鱼轻飘飘地四下瞥了一眼,众人都连忙低下头。
为首的陈小姐蓦地打了个激灵:南二小姐看着不声不响的,可那瞧人的眼神,倒像是上位者看蝼蚁一般。
她嘴皮子比脑瓜子转得快多了:子冉,南二小姐也是为了你好,你给她道个歉,想必南二小姐宽宏大量,也不会真的把这事放在心上的。
是啊、是啊……
众人立马调转口风地附和。
余子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刚才还鄙视南嘉鱼的闺秀们,现在三三两两站在她周围、开始替她说话,恍如众星捧月一般。
余子冉看了眼南伊湄,只见南伊湄亦是脸色难看极了,便只能死死地咬了下嘴唇,张开嘴:嘉鱼,算我对不住你,方才开了不合适的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这份屈辱,她余子冉记下了!
南嘉鱼先南伊湄一步,赶在南伊湄要劝她大度之前,箍住余子冉的手臂将她拽起,抬起笑脸,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余小姐您的道歉我暂时存下了,等到下次我也开一点关于你的‘小玩笑’,再把这道歉还给你。
说完,南嘉鱼跟随逐渐多起来的女宾去到宴会上,再没给余子冉一个眼风。
围观了全程的闺秀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这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南家二小姐,竟有这般胸襟和胆魄……
南伊湄面色阴鸷地看着南嘉鱼身姿笔直的背影,等会看你能不能笑出来!
……
南嘉鱼在席间,酒水点心一概不尝,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可她总觉得有道视线在暗中打量着她。
刚打算寻找这视线的来源,把男宾和女宾聚拢到一起的南伊湄,正式宣布诗会开始。
只见南伊湄穿得繁复又华丽,身后光是丫鬟就跟了两排,她来到前方站定,使唤丫鬟打开她身后的那只紫檀木盒子,殷红衬布上的首饰立时夺取了所有贵女们的注意。
南嘉鱼看着盒子里的步摇,也惊愕地立在原地——
那步摇用金累丝勾勒出桂花之形,花蕊处镶嵌着如黄豆大小的南海紫珍珠,花瓣边缘则如桂花一般点缀着细碎的红宝石,就连下方垂坠的珠链,用的都是田玉珠与水晶珠……
一阵秋风吹过,父亲和母亲的对话似乎在耳边响起:
你怎么给女儿打那么贵的步摇
这有什么若非当年秋闱,我儿给我折桂花,能有我今日所以这一切都是囡囡的功劳啊~
你就睁眼说瞎话吧,想给她准备分量十足的笄礼就直说,难为你想这托词。你中进士的时候,囡囡才多大
……
与此同时,南伊湄含笑的声音响起:这步摇原是父亲给我准备的寿礼,可伊湄想着,哪能让明珠蒙尘不妨拿出来共襄盛会才好呢……
后面的奉承之词,南嘉鱼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她感觉心口像被人掏了一个大窟窿般,每当冷风呼呼从那里刮过,她的血就寒凉一分……
原来如此,南伊湄他们一家,挥金如土的日子便是这么来的!
恬不知耻的,将能搜刮网罗到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察觉到有人将视线投到她的身上,南伊湄回望过去,只见南嘉鱼目光直直地盯着盒子里的首饰,心中冷笑,面上却温柔一笑:
妹妹母家出身贫寒,想来是没有见过这等物件,竟都看痴了呢~
紧接着南伊湄一声令下、仿佛怕她离席似的,宣布今日诗会采用曲水流觞的形式——
酒杯转到谁的跟前谁就要以秋、菊或桂为题作诗,做不出来就要罚酒。
南嘉鱼没有丝毫意外的,看见那只杯子转到了自己跟前。
南伊湄好心的解围之语立时响起:呀,怎么第一个传到妹妹那里去了啊没事的没事的,就算不能开门红,妹妹你大大方方饮酒,想来大家也不会怪罪的……
说完,身后的丫鬟立即给南嘉鱼斟上酒,周围不管公子小姐,都朝她投来一股鄙夷轻慢之色:
怎么会传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那啊,真是晦气。
南大小姐文采斐然,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妹妹啊……
南嘉鱼一手擎起酒杯,不紧不慢地轻轻启唇:
待至秋临九月八,吾华绽处万芳杀。
凌穹香阵侵幽夜,遍邑皆披赤锦裟。
南嘉鱼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时候,整个宴会上,都只有淙淙的流水之声。众人不住地在心中将这二十八个字繁复琢磨,眼神却越来越亮——
好诗!
人人都咏菊花之高洁,唯南嘉鱼写菊花的凌驾万物,颇有气概!
只是此诗的用词遣句杀气腾腾,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吟诵出这样的诗来
尤其是最后一句——写花开之时,城邑仿佛被红色锦缎覆盖——场景纵然繁华糜丽,可菊花哪有大片的红色呢好似在暗示血流漂杵一般。
席间有男子觉得,这诗,怎么倒有些耳熟呢……
但纵使如此,也是好诗啊!
好!
南嘉鱼对面的男子直接没忍住,直接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来,我敬出口成章的南二小姐一杯!
沈公子你总是这样,最喜欢在才貌俱佳的美人面前显摆,要敬也是我先来!他身侧的男子也朝她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意,举杯示意。
就在夸赞不绝于耳的时候,一个女声忽然响起:这不是篡改的伊湄的诗吗
说话之人,正是余子冉。
待至秋来九月八,我华怒放万芳压。凌霄香阵透幽夜,满邑尽披赤锦霞。这明明是伊湄出的诗集上的诗啊~打量着改几个字,我们大家就不识得了吗
在场的女子们和男子们反应截然不同,她们是见过这本诗集的,基本上都在附和着余子冉。
南伊湄的笑脸几乎都要压不住了!
她本来是打算给南嘉鱼灌加料的酒的,没想到她居然自寻死路!当着众人的面吟她的诗!哈哈哈,还有比南嘉鱼还蠢的人吗!
南嘉鱼歪着头,有些没反应过来:余子冉后面说的那首诗,约莫是她十岁写的,她方才拿了过来改了几个字,好一泄心中的烦躁之意;
怎么看她们的意思,竟是南伊湄写的甚至还出了诗集
我能看看那本诗集吗南嘉鱼问。
你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没多久,一本刊印华美的《伊湄诗选》被扔到南嘉鱼面前。
南嘉鱼略翻了翻,果不其然看见的都是她无聊时信手写下的诗作。
当时父亲死亡,她和母亲北上,是母亲执意要带上书稿,说那都是她们家生活的点点滴滴……
所以,南伊湄不仅剐着她们家能榨出的所有血肉,甚至还抽出了她的灵魂,贴金敷粉,披在身上示人
好好好,好得很!
既然敢行恶鬼事,那就别怕阴司报应!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剽窃拈酸、无耻心黑的卑鄙淫妇——余子冉叉着腰,刚打算报一箭之仇,忽然看见南嘉鱼抬起脸,朱唇轻启:
所以,姐姐是受杀尽士族的黄巢所感,写下这首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