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手指头,还,还用了几根草。”
卫兰很有些不好意思,可乔雅南却因为她的表现而有了些信心,她最担心的就是算账这一环,现在看来,情况比她以为的要好,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小看。
“是三十七斤没错,我小看婶子了。”乔雅南对上她抬起来的视线笑了笑,拿笔蘸墨在册子上边写边道:“每天产出多少,售出多少,余量多少,你都要在册子上记上,写上日期,然后在后边签字画押,数字你们得多练练,会用得非常多。不用担心会出错,每天我都会过目。”
卫兰本来觉得太难,可一听大丫头说她会过目,牙一咬就应了下来,她得把这些事做好才行,不会就往死里学,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扬眉吐气过,绝不能让大丫头把她换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乔雅南往椅子里一靠就不想动了。这一整天脑子就没有停下来过,所有事情都得从零开始教,还得盯着,事无巨细哪哪都离不得她,一天下来脑子都成一锅粥了,还是快糊的那种。
掩嘴打了个呵欠,不行,熬不住了,乔雅南不管不顾的睡了个四仰八叉。
周嬷嬷来叫人吃饭,看着这情形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身去姑娘屋里拿了个枕头出来。之前她有留意,姑娘用的枕头和旁人用的不太一样,比寻常那些要矮,也要宽大。
把人扶起来一些将枕头垫到姑娘背后,木椅子太硬,靠久了会难受,用这个垫着正好。
乔修成进屋来,看着累成这般的姐姐轻声道:“婆婆您帮忙扶着点,我送姐姐回屋睡。”
“不行,这时候睡了她半夜会醒,到时还饿,下半夜就睡不好了。”周嬷嬷同样轻声回复,又将小褥子盖到她身上:“让她这么歇一会得叫醒她。”
乔修成沉默的看着姐姐忍不住想,他是哥哥就好了,那他就能把这些事全揽到自已身上,姐姐是妹妹,就只需要和修齐一样被人照顾着就好。
可他是弟弟,姐姐对他的期待从来也不是在这作坊里。
“公子先去用饭吧。”
乔修齐摇头:“我等姐姐。”
周嬷嬷声音依旧轻轻的:“若公子等着,姑娘以后撑不住了也不敢睡。”
乔修成咬住下唇,转身往外走去,他知道婆婆说得对,姐姐就是那样的人。
周嬷嬷搬着椅子轻轻挪出来一些,拿着张凳子到姑娘身前坐下,将她的双腿搬起来放到自已腿上轻轻捶着,以免醒来腿麻。
虽然背后垫着东西,但到底不是睡在床上,睡了一阵乔雅南觉得不舒服了,挪了挪屁股侧了个身就要继续睡。
“姑娘醒醒。”周嬷嬷将她的腿放下去:“吃了饭去床上睡。”
乔雅南紧闭双眼不愿意:“不饿。”
“这样睡不了多久又会醒,反倒睡不好。”
“不,要睡。”
“天快黑了,那位何爷还没回。”
乔雅南装死,这小地方,谁还能欺负到何叔。
“小公子有点闹,那位婶子待不住了。”
“婆婆……”乔雅南一脸怨念的睁开眼:“您知道唐僧念经是什么样的吗?”
“姑娘可以说说。”周嬷嬷淡淡笑着,拿开小褥子扶着她坐好。
就是您这样的!
乔雅南掩嘴打了个呵欠,喝了口冷茶醒神,周嬷嬷要拦没来得及。
确实不能睡了,小修齐在闹肯定是真的,那孩子白天看不到她没关系,晚上要看不到她就会闹得厉害,谁都带不住。乔雅南从抽屉拿了锁匙起身,出屋后把门锁上。
乔修成听着声音从隔壁出来:“姐,我去把饭菜端过来。”
“你们都吃了没有?”
“就你和婆婆没吃了。”
“不拿过来了,过去吃。”掩嘴又打了个呵欠,乔雅南问:“何叔出去了?我从下午开始就没见着他了。”
“我也没见着,马不在,应是出去了。”
乔雅南也就不多问,在何叔面前她还是小孩,小孩不管大人的事。
实在是不想再动脑子,勉强吃了一碗饭,和兴婶娘说了几句话就抱着小修齐回了家。
这一进家门就见到了何叔,不等她问话就递过来一个袋子。
周嬷嬷把小公子接过去,乔雅南腾出手来打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哪来的?”
“当然是铁匠打的。”何七笑话她:“让他们拿菜刀做竹筒,你打算一天得几个。”
“我本来打算明天去县里找铁匠铺子的。”乔雅南把东西都倒在桌上,有小刀,这小刀带一点弧度,很适合用来做竹筒,另外还有几样工具,显然都是用得上的,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已经能解她燃眉之急了。
“我去问了下你那个良叔爷要些什么工具,他说了这些,赶着做出来这六套先用着,剩下的得大后天。”
乔雅南笑眯了眼:“我没钱,何叔你先帮我垫着。”
“稀罕你那点钱。”何七转身回屋:“饿了。”
乔修成立刻道:“留着饭了,我马上去拿来。”
第三百零六章
信的缘由
作坊开工第二天,乔雅南把事情交代好,做竹筒的工具也都给了二叔请来的两位老人后,就很敢的做了甩手掌柜往县里看铺子去了。
如今二叔脱不开身,车夫一职自然落在了何叔身上。
回头看一眼懒洋洋半闭着眼睛的人,何七问:“第二天你就不管了,不怕他们乱了套?”
“又不是孩子,什么都得管着。”乔雅南打了个呵欠:“对他们来说这都不是多难的事,教会了就行,而且现在才开工,大家的积极性都还在,不到闹出什么矛盾的时候。我精力有限,昨天那么忙一天就是为的后面能舒服点,以后只需管管账谈谈买卖就轻松了。”
年纪不大,却把人心看得明明白白,行事也自有一番道理,真去了京城未必就会是吃亏的那个。
何七响了个空鞭:“那个周婆子,你怎么打算的?”
“为什么我要有什么打算?”起早了,这会又不愿意想事的乔雅南看起来有些懵:“我这么穷,还有这么一大摊子事,最多贴个路费给她,没多的。”
何七回头看她一眼:“要不是对你有几分了解,真要以为你什么都没看出来。”
乔雅南往后靠着伸直了腿,非常的坐没坐相,话也说得漫不经心:“我每天很忙的,和我无关的事我去费那个神做什么。她那么说我就那么信,到目前为止她没有伤害我之心,还会提点我,我也就没必要把人往坏里去想,如果她来我身边真是别有用心,那我等着就是,她总有装不下去的时候。”
乔雅南笑着打趣:“何叔,你家小雅南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你别高看了。”
“继续装。”
“没装,就懒得动这脑筋。”
何七侧身坐着看向她:“心里有数?”
“怀信回去这么久了,我都还没收到他的信。”乔雅南垂下视线:“怀信是不是长情的人我不敢说,毕竟现在他才这个年岁,但他是个重情的人这一点我很肯定。这样的人,说会给我写信就一定会写,问题在于,他写的信我收不到。”
“你怀疑他大伯拦截了信。”
“他大伯不会只做了这点事。”
“你觉得周婆子是他派来的人。”何七好奇:“没想过可能是府城来的?”
“排除过范家、童家和怀信亲爹后母。”
“既然有这个怀疑,为什么还要留下她?”
“一开始没怀疑,但是后来发现她看起来很平和,完全没有初见时万念俱灰的样子,这伤心放下得太快了,我都还没准备好。”乔雅南抬头看着车顶:“若她真是别有用心来到我身边,那就待着好了,我就当多一个帮忙的人,还不用给月钱,这么一算我还赚了。”
何七都听笑了,还真是横也可以,竖也可以,你怎么来我就怎么接。
乔雅南也笑:“没有证据的事想一想也就算了,我还是愿意相信她真是走投无路,我顺手帮一把。把事情想简单点没什么不好,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呢?”
“你自已信吗?”
“这不重要。”马车轧过几颗石头,马车颠了几下,乔雅南揉了揉自已尊贵的臀部,这交通工具真是夭寿哟!
沉默片刻,何七又道:“沈小子家里不是一般人家,他大伯是……”
“何叔,我不是很想知道。”乔雅南打断他的话:“有些事是没有答案的,并且我也不执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在等他。”
“我只能解决我的问题,解决不了他的问题,若他自已也解决不了,那就老老实实的去走他的阳关道,别折腾,能成为一个天之骄子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是我的荣幸。”
何七坐回去懒得再理她,就这心态哪里用得着别人来开导,她都能开导别人了。
乔雅南笑了笑,她不是很想把这事掀开来谈,因为问题不在她这,所以哪怕怀疑周嬷嬷来自沈家她也听之任之。来就来呗,反正她又不会死缠烂打,去做怀信远大前程上的阻碍,他们想要眼见为实,那见就是了,她无所畏惧。
至于是不是来收拾她的,她完全没有这个担心。
怀信嘴里的大伯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并且也极在意怀信的心性塑造,这样的人本身就坏不到哪里去,并且也深知这么做的后果肯定是伯侄离心。
但她担心怀信。
乔雅南轻轻叹了口气,若迟迟收不到回信他该起疑了,他那么聪明,哪会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可别分不清轻重才好,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先顾大考。
摸着怀中的信封,乔雅南看向不想再理她的何七:“何叔,若我把信寄到净心寺,他能收到吗?”
何七没好气的道:“你不是说要做白月光朱砂痣吗?还寄什么信。”
“但我怕他分心呀!”乔雅南说得没脸没皮极了:“若因此影响了他明年的大考多不好。”
何七拿她没辙:“了因和他大伯穿一条裤子的,你这信往那里寄也不一定能到他手里。我帮你寄到京城朋友那里,让他转交。”
乔雅南想了想:“不行,这种偷偷摸摸的做法不合适,不管是为他还是为我,事儿都得在人家家长的眼皮子底下为好。”
“我去给你寄,能送到净心寺了因大师手里。”
乔雅南二话不说把信递过去。
何七接过来,看着信封上的了因大师几个字就知道她这是早有准备,来县里谈事是真,寄信怕也不是顺便。
“想好了?”
乔雅南知道他问的什么,她低下头去:“没有,太多不确定性了,但是该做的还是得做。从相识至今他都没有对不起我,还帮了我许多,就算将来我是我,他是他,我也希望他好。”
“你吃亏就吃亏在太识好歹。”
“我赖着您帮忙的时候也挺不要脸的。”
何七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原来你也知道。”
“知道归知道,不要脸的时候还是得不要脸。”乔雅南笑成眯眯眼:“家人嘛,分那么清干什么。”
何七到底是没忍住笑,这话题也就岔开了去。
第三百零七章
怀信庇护
宋只就在城门口等着,看到马车忙上前来:“姑娘来了。”
“劳宋队长久等。”
“没等多久,姑娘每回来县里都差不多这个时辰到。”宋只朝何七拱了拱手,知道野猪那事后他就决定对这位客气点。
何七用马鞭点了点自已身边的位置:“上来。”
宋只也不客气,双手一撑上了马车,就在他刚才点的地方坐着:“姑娘想先去哪家?”
“先去刘记那条街的,我习惯把好东西留到后边。”
宋只应下:“大哥知道路吗?”
“去过。”
趁着有点时间,宋只把铺面的情况又说了说:“那铺子之前是卖酒的,虽然现在什么都搬了,但闻着还是有酒味,若租下来恐怕得先想办法把那味道去了。”
“这倒不是问题,我那吃食香得很,不用几天就能遮过去。”乔雅南问:“旺水街那个铺子之前做什么的?”
“那里之前是个成衣店,没什么味道,也干净。那个铺面除了贵一点,哪哪都好。”
乔雅南心里其实已经有偏向,听了这话就偏得更明显了,不过还是得看过,也不是便宜的就一定不好。
“就是外边站了个人的那家。”
何七把马车驾过去,等两人下了马车就道:“我一会去旺水街找你。”
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乔雅南连连点头。
马车一走,宋只就给两边介绍:“陈二哥,这位就是想要租铺面的乔姑娘。乔姑娘,这是陈二,铺子就是他的。”
陈二哥看起来三十出头,留着小胡子,靠着老爹攒下来的家业在这县里日子过得很是舒坦。虽然之前就被宋只叮嘱过不要得罪来人,但真见着了仍控制不住的直往脸上瞄,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白的人。
乔雅南也在暗暗后悔出门的时候忘了给自已脸上糊黑粉,陈二打量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本就没大看得上,这会直接就不打算租这个铺面了:“宋队长,这里我就不看了。”
陈二忙告罪:“实在是没见过姑娘这样的神仙人物,冒犯了冒犯了,这铺子只要姑娘看得上,我一定以最便宜的价格给你。”
这是宋只找的铺子,要是看都不看就走也是驳了他的面子,想到这点,乔雅南忍了忍,还是往里走去。
两人走在后边,宋只一脚踢在陈二腿上,早提醒过管住眼睛,这倒好,一来就将人得罪了。
陈二朝着他直拱手,宋只没理会他,跟着进屋。
酒味比预料的重,墙面破旧,地面颜色深浅不一,屋顶看着也是脏得很,卖吃食最忌讳的就是不干净,乔雅南在心里摇头,把这铺子判出局。
陈二在一边说着这铺子的优势,她都只听着,时不时点个头,没有搭话。
宋只看出来她完全无意,极有眼色的道:“姑娘,我们再去看看另一家,比较过后再决定。”
“行,劳烦陈东家了。”乔雅南往外走去:“若我最后定了这里,会劳烦宋队长告知。”
“好,那我等姑娘的消息。”
旺水街离着不远,两人一路走过去,途经刘记的时候没见着小娘子,她也就没有进去,反正明日他们就要去送货了。
进入旺水街后乔雅南边走边观察,发现街上人流不错,从精神面貌来看也大都面露轻松,少见悲苦之相,两旁的铺面也不算冷清,果然啊,没有战祸,没有内乱,百姓的日子就好过。
“往街上走一走,就知道这一县的百姓好不好过。”乔雅南打趣道:“我现在不担心我那铺子会亏本了。”
“姑娘那买卖完全不用担心,我家那小崽子一听说以后铺里就能买到,早早就在倒手指头盼了。”
“以后宋队长家的公子来肯定要多给点。”
“那他在那一堆小子面前就太有面子了。”宋只指着停着一辆马车的铺面道:“就是那一家。那铺面是谢家夫人的陪嫁,来的应该是她身边得力的管事娘子。”
乔雅南对县里的各方势力没有任何了解,她也没打算去费这个心,小门小户的攀不上,她这买卖目前来说是独一份,也影响不到别人,其他的以后再说。
两人走过去,待看到里边的人宋只有些意外,忙低声告知:“是谢夫人亲自来了。”
乔雅南低声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姑娘不用担心,谢夫人不会为难你。”
乔雅南轻轻点头,往铺子里走去。
屋里的人也看到她了,走到门边来笑问:“乔家姑娘?”
乔雅南捡起了有些日子没用过的礼节,福身道:“正是小女,夫人安。”
谢夫人走出门来托起她:“真真是好颜色。”
沈怀信在县里早就出名了,再加上卫县令半遮半掩的透露了些,连带的乔雅南也入了许多人的耳,只是到底顾忌沈怀信,暂时还没人前去桂花里打探。
这不,谢夫人一听说要租铺面的是乔姑娘就赶紧亲自过来了,这一见着就满心都是‘果然如此’的感慨,不说天仙绝色,以她去过府城的眼光来看也称得上好颜色。
挽着她跨过门槛,谢夫人笑道:“说起来还得多谢沈公子,若非他出了好点子常信县多半被淹了,我在县里的几个铺子都不知道得毁成什么样。据说决堤的几个县光是铲泥就铲了十几天,损失就更不用说了,有些铺面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对比下来更觉得咱们县幸运。”
从别人嘴里听到对怀信真心实意的感谢,这感觉有点奇妙,但开心是毋庸置疑的。
乔雅南眉眼上扬:“要谢也该谢县令大人才是,他若无容人之量哪有怀信的事,还有衙门那许多人,听怀信说大家都奔走在最前边,所以主动去护堤的百姓才会越来越多,真要说起来这城是大家一起护下来的,哪里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这话说得实在好听,也让谢夫人心里有数了,这姑娘并非只有一张脸好看。也是,能让京城来的贵人离开时还放下话来护着,让喜美色的县令不敢稍有动作,让宋只心甘情愿为她奔走,不能是一般人。
这么想着,谢夫人结交之心更甚。
第三百零八章
她有在等
谢夫人领着乔雅南里里外外的看了,如数家珍般把铺子的情况以及地理位置的优势一一道出,口才很是了得,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这铺子好得没边了,不租就是没眼光。
乔雅南一脸笑意的听着,心思却跑远了。后世的人总有一种比前人聪慧的优越感,她也曾以为古代的小老百姓真就是那般愚笨的,可身在其中了她发现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