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芝一睁眼,看到已经起床梳洗完毕的香漪,她茫然的看看香漪,又想想昨天那场浩劫,一下弹起身来,慌张的望望窗外。
“我怎么回家了?不行,我得去萧孟园家里住几天。”掀开被子,两只手撑着身体,她手忙脚乱的穿衣裳,准备再次逃难。
香漪上前搭把手:“不用怕了,你爹昨天把他打走了。”
“打走了?”紫芝停下手里的活计,“我爹出手了?你那小情郎没被打死吧?”
香漪摇摇头,心里狠狠的痛了一下。“给你报了仇,打的右腿,虽然没你这么严重,可走路却踉跄着……”
紫芝眉眼含笑,看看自己还不能沾地的右腿,还得是老爹,老将出马,杀了钟景让的威风,叫他也尝一尝腿脚不便的滋味!
春瑶端着早饭进了门,斜斜的看一眼眉飞色舞的紫芝,没说话,鼻子里先哼了一声,表示鄙视。“昨晚上在人家萧公子堂屋里躺着,睡得跟滩泥似的,还抓着人家的腰带不松手。那样清雅的屋子被你糟蹋得跟个猪圈似的,怎么好意思的!”
紫芝依稀记得昨夜大吃大喝一场,只觉得痛快,其余的皆想不起来。“萧孟园没有说什么呀,他请我住下的。”
“这话你自己信不信?”紫芝懒得跟她争论,摆好早饭,又说,“你最好快些穿衣,吃过早饭还要回门儿。别太晚了,叫人笑话。”
不知怎么的,紫芝在春瑶面前总是矮一截。春瑶对别人都很和气,只对她挑剔。香漪私下问过她,是否与紫芝有什么过节,春瑶气呼呼的回道:“就是看她贼眉鼠眼的不顺眼。”
紫芝惊问香漪:“还有回门这回事呢?怎么没早说,我好叫人准备啊。”
香漪道:“春瑶都备好了。吃过饭就回去吧,今天还要请你陪我演一出戏呢。”
紫芝大喜,忙换一身华彩衣裳,请春瑶帮她束了头发,戴上金冠,腰间绑一个玉带。还非得让香漪将头上的首饰一律换成金的,两人装扮得金碧辉煌,活像一对金元宝,阳光下闪闪发亮。香漪又一阵哭笑不得。
“香漪,你怎么也算是衣锦还乡了。”紫芝一本正经的说,“叫你那对爹娘瞧瞧,我周子知虽然只是个马贩子,却比那大门大户的钟家大方阔气。你跟着我,腰板挺得直直的。”
她这些话发自肺腑,小时候她们都苦,有了好日子,她愿意跟香漪分享。
半空里飘来春瑶一句话:“跟着你,腿脚得好,昨夜儿你瘸着腿逃得比谁都快,再遇见这种事,我们呀,只能自求多福。”
紫芝大言不惭:“我这是见机行事,明知道钟景让要杀的人是我,不会伤害香漪的。”
“那你爹呢?”春瑶气得双手叉腰,不自觉的做出个吵架的架势来,“你爹差点被钟景让劈了,你知不知道?”
“我爹身上有功夫,又有那么多家丁,你这种说法太侮辱他老人家了!”
两人几乎吵了整整一路,狭小的车厢中,香漪的耳朵一刻不得清闲,好在进了温家大门,二人即刻停火,做出一副和谐的样子来。
紫芝出手阔绰,还没进门,洋洋洒洒的各色礼就先送进来,邻居都赞叹,温家走了什么大运,一个临时认的女儿,竟为他们挣下这般的家业。
温家两口更不必说,恨不能将受伤的女婿亲自背进房里来,一向最尊贵的儿子温宇轩都得靠边站。
这一回,他们没有将温大姐关起来,温大姐也穿得端端正正,文文雅雅的站在一旁,装出笑不露齿的淑女模样来。
一顿饭吃到黄昏,温光启劝酒劝得热情,紫芝喝得痛快,很快趴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外面风声大作,温光启热情留客:“既然子知醉成这样子,便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醒了酒再回去。”
香漪为难道:“可是家里公公嘱咐了的,要我们早些回去。”
温光启拿出父亲的威严来,道:“周家老爷是你们的父亲,我就不是了吗?叫小厮回去说一声就是。来人呐,去二小姐房里铺床,今夜小姐姑爷住下。”
香漪只好叫人扶着紫芝回到她之前住的那房中。一进屋子,紫芝忍不住睁开眼睛,得意的哈哈大笑。
“怎么样?我装的像不像?”
还是春瑶,道:“不如昨晚精彩。”
香漪将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她们小些声音。
“香漪,你到底还有什么计划?”紫芝跃跃欲试的伸着脖子问她,“现在总该能说了吧?今晚让我演什么?”
总感觉陈醉也有故事
虽然奶妈是功臣,但是用不到精良的料子吧
是的。
第0047章
撞鬼
“我要你装着撞鬼。”香漪压着声音,“就说鬼压床了,是个男人的模样,二十多岁,长得很英俊,容长脸,面白无须,穿蓝色竹纹对襟衫,灰色下裳,头戴青玉簪,细结底青布鞋,白布袜。站在你的床前,一叠声的叫冤屈,说自己被困在地下,身上寒冷,知道你为人慷慨,叫你为他烧些纸钱衣裳,以度寒冬。”
这些都是宿夫人自小就在她耳边经常提及的,她记得清楚,紫芝却觉得太多太详细了,叫她又说了两遍,慢慢的记下来。
“好了。”紫芝自信的拍拍脑袋,“现在就开始吗?”说话间已经躺到床上,开始抽搐,并张开嘴巴,准备扯着喉咙开始叫喊。
香漪忙捂住她的嘴:“等到了深夜再喊。现在天才刚黑,哪有鬼魂这时候就敢出来的?”
紫芝只好暂且按住,却又生怕将那些词儿忘光了,嘴里不住的念念叨叨,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温夫人亲自带人送来醒酒汤,不想紫芝沉睡着,她看起来有几分失望,看看周子知,又望望香漪,道:“姑爷也太实在了,你爹劝,他就喝,不知道躲酒呢。”
香漪笑道:“她这个人,平日倒是油滑,但老爷是她的老泰山,焉有劝酒不喝的道理?”
温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看紫芝的眼神里全是赞扬,应了那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别叫她这么睡了。”温夫人怜惜的坐到床边,“醉着酒睡一夜,明天一早头痛得厉害。叫起来喝一碗醒酒汤,发散发散酒气,准保明天生龙活虎的。”
紫芝的酒量,再跟温光启喝一场也绰绰有余,她不过是困倦才睡着的,不必服用醒酒汤。但温夫人却一腔母爱的将她柔声喊醒,亲手递过汤来,要她喝下去再睡。
紫芝半睡半醒间还以为是香漪,眼也不睁的将一碗汤干掉,头又落进枕头里,呼呼睡去。
温夫人像完成一件心事似的,站起身来,将碗交给身边的小丫头,笑道:“你好容易回来一趟,我本不应当劳烦你的,可是家里统共你这么个明白人,我实指望你能帮我拢拢账目,特别是你出嫁这些日子,亲戚朋友往来的帐,都堆在那里呢,我大字不识几个,怎么都算不明白呢。”
香漪看看紫芝,有几分犹豫。温夫人笑道:“知道你们两口儿新婚燕尔。不过姑爷睡着,天又早着呢,叫春瑶在这里守着。归置好了,我再亲自将你送回来。”
香漪便偷偷向紫芝使个眼色,叫她万事小心,自己便跟着温夫人去了。
灯下,温夫人将所有账目拿出来交给香漪,道:“你瞧这乱七八糟的。大姐不识字,宇轩没耐性,老爷他又不管内宅这些琐事,人口虽不多,每天吃喝拉撒各项开支实在杂乱,只有你能帮我梳理这些家务账目了。好孩子,就劳烦你了。”
整理账目对香漪来说并不难,可温夫人记账别出心裁,因为她识字不多,许多字便用各种图形代替,香漪只能一一的问她,这么一来,可就费了工夫了。温夫人叫人泡了一壶好茶,另送来些点心,坐在一旁陪着,也是监管着,就这么一直耽搁了一个时辰。
紫芝口渴难耐,张开双眼,满屋漆黑,她扯着嗓子高叫,先是喊香漪,没人应答,又叫春瑶,还是静悄悄。之后又叫“好姐姐”,依旧没有回声儿。
她实在懒得动弹,却又不得不动,摸索着爬起身来,屁股挪到床沿,竟摸着一个温温软软的物件,隐约还有呼吸声。说是人吧,不能这样肥厚,难不成是温家养的猪崽跑出来了?紫芝将一双眼睛眯了又眯,还是瞧不出这东西的形状,她的腿又不方便,不能跳出来,只好双手去推开“它”,好下床点灯。
谁知“它”居然生出双手,将她的手狠狠的抓住,按到一团更加柔软的地方,紫芝立即明白那是什么,恶心的尖叫起来,也不管腿痛了,用左腿支撑起身体,单腿跳过她去,险险的落到地上,却突然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妈的,这温家,给吃的什么东西!
“你他妈是谁!”紫芝抓起床边的凳子就要砸,却听见她说话了,声音媚媚的,但矫揉造作,一听就是捏着嗓子装出来的,紫芝是唱戏的,能不知道?
她说:“公子别惊慌,我是来侍候你的。”
幽幽袅袅,像个鬼似的。紫芝想起香漪的叮嘱,她说叫她装作撞鬼,没说真的撞鬼啊。不对啊,鬼怎么能有温度呢?哪有那么肥的鬼?
只要不是鬼,一切都好说。
“侍候我?侍候到床上躺着?我叫了这么久,就不知道点灯倒水。一点规矩都没有!这么懒的丫头就得拖出去打!”紫芝一手扶着床栏,支撑着身体的平衡,一面破口大骂,“温家怎么调理的下人,一个不懂得尊卑的东西!真他妈恶心死我了,跟我睡一张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床上那人倒不动怒,起身扶住紫芝,一双手还往身上摸来。紫芝大怒,抬起手边的凳子砸下去,她闷声不吭的倒在床边,紫芝跳着脚点亮了灯烛,往地上一照,这不是自己的大姨姐——温大姐吗?
这是唱的哪一出?
肚子痛得更狠了,她找到恭桶方便完了,又围着温大姐转了一圈,正不知拿她怎么办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香漪和温夫人的说话声。
不论温大姐为什么爬到她的床上来,但终归是自己将她敲昏的,头上还冒着血呢,这怎么跟人家亲娘解释?紫芝的脑子飞快转动,她记起香漪交代给她的任务,得,两下里对上了,她大可以将罪责推给鬼,于是立即浑身抽动,大喊大叫起来。
香漪听到叫声,心里还在埋怨紫芝太着急了。温夫人竟也不慌张,还在浅浅的笑,只是那笑容似乎还有别的一层含义。
香漪推开门,紫芝翻着白眼望房顶,一条腿立着,受伤的那条腿悬着,嘴边挂着涎水。“我冤枉啊,我冤枉啊!”
温夫人一看她这姿态,呆住了。随即往屋子里探头探脑的看,像在找寻什么。
紫芝单腿翻了一个筋斗,扇起一阵风来,将温夫人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她吐着舌头,变化嗓音叫道:“我死得冤枉啊,实在冤枉,你们家阖家团圆,吃肉又喝酒,只有我一个冤死鬼没吃没喝没穿,我好饿,我好冷!”
温夫人脸色煞白的盯着她,迈进门的一双腿不自觉的又退出去。一只手扶着门框,支持着发软的身体。
香漪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温夫人的举动,她看起来明显的心虚了。
紫芝的声音传出屋子,立即招来了温光启,他身后带着秋生等几个利落的小厮,来是应该来的,只不过来得太快了些。
“怎么了?”温光启不像来查探,倒像是来问罪,“怎么回事!”
温夫人指着房中的紫芝,期期艾艾的说不出完整的话。“他,他,是他,鬼……”
温光启这才看到周子知,她现在两手攀住内柱,竟然爬上房梁,匍匐在梁上,将脸隐在暗影中,犹如变作另外一个人,眼光闪闪的望着温光启夫妇,厉声叫道:“你们,你们夫妻欠我的!”
温光启也脚下一软,温夫人早已经瘫在地上,只顾着大口喘息。
香漪吓得哭起来,跪在地上哀求着:“不管你是哪一路的神仙,我们与你无冤无仇,我这丈夫更是个百里挑一的好人,求你莫要害他,不管您有什么心愿,小女子一定办到。”
紫芝冷哼一声,指着温光启道:“我要他来给我磕头!”
温光启已经走不动路,还是秋生扶他进来,跪在香漪身后,二话不说,磕了两个头。
“还有。”紫芝未曾忘记香漪的话,“今晚要给我烧一夜的香,我要上好的香烛。还要给我烧些衣裳、纸钱,当然不可少了酒肉。”
香漪忙应答道:“一定办到,请神仙放心。”
紫芝也快撑不住了,顺势点头:“好,好,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我便饶了这帅小伙儿。”说罢,一溜烟从房梁上游下来,躺倒在地上,再无声响。
香漪忙上前来,紫芝睁开一只眼睛,冲她一眨。香漪招呼人将她扶起来送到床边时,才发现床下居然还躺了个人。初时,香漪还以为是春瑶,秋生却奇道:“大小姐怎么睡在这里啊?乖乖不得了,头上还挂了彩!”
几名小厮围过来看,却看见温大姐赤条条的睡在地上,身上冻得青紫一片,头上还流着血。
众人都心照不宣,相互交换个眼色。温家谁人不知,温大姐早就对妹夫动了歪心思?这是趁着人家大醉,主动来将生米做成熟饭的。只可惜被人打破了头,扔下了床。几人想笑而不敢笑,嘴唇抿抿着。
香漪却看遍了屋子,找不到春瑶,春瑶怎么不在?去哪里了?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这一家心思都挺坏啊
第0048章
连环套
“小姐。”春瑶气喘吁吁的跑进屋子,看到香漪安然无恙,这才松口气,“方才有人来喊我,说你有些不舒服,叫我去瞧一瞧,我着急忙慌的跟着去了,谁知那丫头带着我东走西走的,就是见不到你。我觉得不对劲儿,赶忙跑回来……”
后边的话不必说尽,又是这位昏死过去的温大姐设计的“调虎离山”。
温夫人脸色蜡黄,像大病初愈,她强撑着叫身后的丫鬟给温大姐穿上衣服,叫人抬来块门板,将温大姐抬死尸似的抬走了。
紫芝适时的醒来,长叹一声,自言自语:“我这胳膊怎么这么疼,哎呦,腿怎么了,衣裳都扯坏了。”
香漪忙扶她坐起来,关切的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紫芝扶着额头:“头疼,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都梦见什么了?”
“梦见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跟我说了半晚上的话。”
温光启站在门里,阴沉着脸听周子知说下去。
“他头戴着一支青玉簪子,上身穿一件蓝色对襟,身上脏兮兮的,像是沾着血迹。他说叫我给他送些钱去。我说我又不认识他,哪有胡乱给钱的,我又不是财神爷。他说他在这个家里待了许多年了,吃也吃不上、喝也喝不上,看我是个大方的,就开口跟我要了。”紫芝把记得的话都说了,剩下的她实在是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些也就够了,说多了反而会露馅。
温光启默不作声的带人离去,秋生临走前丢给香漪一个眼色,香漪不易察觉的点点头。
屋子里一时间又只剩下三人。紫芝哎呦哎呦的喊疼,这回不是装的,她方才为了演得逼真,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爬上那房梁,还拖着条残腿,若不是咬着牙,中途就掉下来了。
香漪忙为她推拿过血,低低的称赞:“连我都骗过去了,趴在房梁上那一阵儿,我还真以为你被上了身呢。”
“要不说我是角儿呢。”转眼看到春瑶,她又开始找麻烦,“给我倒杯水,渴死了。唉——方才你们给我喂得什么汤?味道怪怪的,还害得我拉一场肚子。”
春瑶念在她有功的份上,端来一杯温茶水,给她喂下去。
香漪看看床边的血迹,冷道:“他们一家子也选在今晚唱大戏,两场戏对上了。没想到紫芝你随机应变,叫他们落了空,还被揭了老底。”
“什么大戏?”紫芝没闹明白,“他们怎么了?”
“留咱们过夜,这是第一步。将我和春瑶分别支开,这是第二步。送来药,这是第三步。叫温大姐脱光了爬到你床上,这是第四步。织好网,温夫人带我前来‘捉奸’,温光启在门外潜伏,抓你个现形,逼着你再娶了温大姐,这才是温家人真正的目的。”
春瑶惊愕的问:“小姐,你是说,温夫人送来的醒酒汤有问题?”
香漪点点头:“千算万算,他们没料到紫芝是个女子,醒酒汤应该就是男子的催情药,在紫芝身上压根不管用。”
“谁说不管用的!”紫芝气得捶床,随即掀开被子起身,痛得弯着腰,“我这都拉两回了!”
温家公母回到睡房,一时都不说话。
温夫人长叹一声,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偏出来个死鬼,叫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现下,温大姐的事反倒不重要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真的是他回来了?”
温光启半闭着眼睛:“周子知是外乡人,不可能知道当年的事。莫说是他,这世上都不会有人知道。”
“那,就是真的了?”温夫人裹紧衣服,不住地四下观望,仿佛他就站在暗影中,伺机而动。
温光启冷笑,两腮耸立,犹如两道陡峻的岩峰。“是真的又怎么样?难道我还怕他?若真的有灵,何必等这么多年?”
“那……不是真的?”温夫人想起周子知那副半人半鬼的模样,那不可能是装出来的,若非鬼上身,他怎么可能断了条腿还能爬上房梁,特别是下来的时候,像没有骨头似的,简直就是个恶鬼的模样!
温光启嘴巴虽硬,心里却还是怕的。他过了太久安逸的日子,几乎都快要将他忘了。龙清扬,龙素薇,这两个名字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今日却不得不提起。
“他既然要咱们上供,那就随他的愿呀。”温夫人摇一摇温光启的手臂,“花不了多少钱,就诚心诚意的供他,又能怎么样呢?为了宇轩吧。”
温光启默然的点头,又说:“只敬着还是不行的,明天一早我就去请个道行高的道长来,将他赶尽杀绝才最好。”
温夫人忙用手掩住他的嘴,望着虚空里拜了一拜。
当夜,温光启亲自准备了香烛供品,带上自己新做的未来得及穿的棉衣,悄手蹑脚的走出屋子,他没发现身后远远的跟着个人影儿。穿过院子,他进了一直都上着锁的倒座房中。温家大门左右各有三间倒座的南屋,屋门开在院子里,一般用来做下人房。左边三间住了几名男仆,秋生就在其中一间睡,右面的三间却始终落着锁,谁都不许进。温光启打开的就是这三间。
秋生潜在窗外,透过窗户上的孔洞往里瞧,只见温光启点燃香烛,摆好供品,还将两身衣服烧个干净。烧完之后,他快速钻出屋子,重新锁好门,逃也似的走了。
难不成尸骨就埋在这间屋子里?秋生急急地找到香漪,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尸骨藏在屋子里?”香漪有些束手无策,“如果是这样,如何能挖得出来呢?”
“若是真的能确定,倒不如报官。”秋生建议,却又立即否定,“可是,除非挖出来,不然谁能保证一定就有呢?”
香漪记得母亲曾说过,她和父亲在温家住的就是倒座房,温光启祭奠冤魂之地,也有可能是杀人的现场。他在倒座房里杀了她的父亲龙清扬,所以他认为龙清扬的魂魄会在那里逗留。
说来说去,还是没个准儿。
秋生匆匆的去了,香漪回到房里,坐在床边,看着烛火发呆。都说苍天有眼,可作恶的温光启一家人活得好好的,儿女绕膝、衣食无忧,善恶有报的信条,在他们身上从未生效。自己的父亲含冤而死,尸骨无存,母亲被他折磨三年,心力交瘁,她自己一出生就为讨一个公道而活,可是这世上真的有“公道”二字吗?
紫芝乏了,睡得香甜。春瑶却明白她心中所想,陪坐在她身边,建议道:“既然春生说最好报官,而萧公子也算是官家人,他又擅长破案,能不能跟他提一提呢?”
香漪摇头:“若我是个清白身,跟他说也就说了,但我经不得查,命案在身,我不敢与他交往甚密。况且,温光启杀害我父、囚禁我母,并没有证据证人,空口无凭,即便跟官府报案,也于事无补。”
春瑶又说:“秋生说,温光启要去请道士来镇魇,不知能不能从道士身上下一下工夫呢?
香漪沉下心来想一想,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便道:“秋生跟在他身边,应当知道他要请哪一家的道士。你去问一问,我们提前谋划。”
春瑶点一点头,穿上黑色的斗篷,眨眼消失在黑夜中。
夜色如墨,沉重地笼罩着这片肃穆的坟墓。寒风携带着刺骨冷意,穿梭于枯枝败叶之间,发出呜咽般的悲声。月亮藏匿于云层后,时隐时现,如一只幽深眼眸,闪烁着不定的光芒,静静地窥视着钟家的祖坟。
坟墓群立,石碑斑驳,每一座坟墓都像一只是沉睡的巨兽,静静地蛰伏在夜色之中。四周寂静无声,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兽嚎叫,或是夜枭凄厉的啼声,一盏黄色灯笼由远及近,像来自幽冥的使者。
灯笼穿越坟墓,在每一个坟墓前都做短暂的停顿,像在清查,直走到一个不显眼的坐落于角落的墓前,才真正的停下来,在灯光的照射下,一只手伸出,将墓碑上的灰尘拂去,赫然出现五个字——钟南萍之墓。
“爷,就是这里了。”压低了嗓音的春生向着身边的钟景让说,他是害怕的,大半夜跑来挖坟,这简直太刺激了。
钟景让手中拄着一根沉重的木棒,一为辅助行走,二为防身。春生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铁锹,正是准备挖坟的架势。
钟景让若有所以的摸着墓碑上的字,喃喃的说:“只有这一个墓碑上面有个‘萍’字,假如老奶娘说的话是真的,这座坟就应当是空的。”
“难说。”春生不大赞成他的话,“那位老奶娘痴痴傻傻的,她说的话不能当真。”
“不论怎样,先挖开瞧瞧吧。”
“爷,这不合情理啊,你说,就算老太爷认为老奶娘是钟家的功臣,特意在祖坟给她准备个位置,可为什么您都不知道呢?大奶奶看起来也并不知情。况且也没有必要将坟给封起来,还提前立上墓碑,怎么都不像给活人准备的。”
钟景让嫌弃他絮叨,夺过铁锹,先行挖起来。地上的土冻得梆梆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挖开,好在冻土下面是松软的,二人交替着,费了两个时辰,才将这坟挖开。
一个黑漆棺材出现在二人面前,不用钟景让吩咐,春生一咬牙,一闭眼,跳进坟坑,将那棺材盖子掀开。
第0049章
一颗人头
钟景让提起灯笼,弯腰照进棺材,灯笼周围,阴冷的雾气缭绕,风带动灯笼摇晃,四周的黑暗显得更加深沉。
春生咽了一口吐沫,把强烈的恐惧不安压制下去,他强迫自己垂下眼睛,往棺材中看去。
没有骨架,没有腐败的味道,安静而干燥。空的?老奶娘说的是真的?
钟景让缓缓的将灯笼从棺材尾照向棺材首,直到一个白森森牙齿的头颅映进眼中,春生才忍不住惊呼一声。只有一颗头!春生一屁股坐在棺材边上,抬眼看向钟景让,哆哆嗦嗦的指着那头骨道:“爷,这颗头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