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保不住她的。
王氏一门显赫,王闵更是王氏最受重视的嫡子,他若死了,王家人动不得谢珩,就会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她身上。
届时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隔着帕子呜呜出声,对着谢珩疯狂摇头,试图唤回对方理智。
谢珩听到王闵的喊声后确实侧头看谢苓,见她头摇个不停,便明白了她所表达的意思。
谢苓怕他杀了王闵后,她就成为承接怒气的牺牲品。
她不知自己能护住她。
谢珩皱眉,终是放下剑来,俯身扯住王闵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丢在床前的脚踏边上,踩住他胸膛。
他将谢苓口中的帕子取出,又用剑割断捆住她手腕的绳子,便沉默不语了。
谢苓揉了揉手腕,拉好松散的寝衣,从床上摇摇晃晃起身,赤足踩到地上,拍了拍头侧,努力的让视线清晰。
她仰头看着谢珩道:“多谢堂兄相救。”
谢珩道:“如何处置?”
谢苓垂眸看着满身血污被踏在脚下的王闵,轻声道:“不能杀他。”
谢珩有些失望,心中觉得谢苓果真娇柔,太过心慈手软,也就唯独容貌还有些用处。
刚想抬脚放人,就见谢苓忽然慢吞吞穿起短靴。
似乎是体力不支,她坐到床侧,朝谢珩开口:
“堂兄,可借宝剑一用?”
谢珩挑眉,把宝剑递过去,就见谢苓踩住王闵的右手,凝眸恨声道:“我从未招惹你,却遭此祸端,身为王氏嫡子,竟是这般龌龊下流。”
“衣冠狗彘的畜生,今日我便废了你!”
说着她用绵软无力的手举起剑,用力剁了下去,硬生生将王闵的小指斩断。
王闵脸色煞白,十指连心的痛让他不受控制惨叫出声。可他目光却紧紧盯着谢苓潮红的脸,唇角高扬,面上笑意惊人。
谢苓看到他的神色,心中更怒,她低骂道:“不知悔改。”
说着抬剑砍向王闵的命根。
谁知在剑即将落下的瞬间,谢苓感觉手腕一麻,剑身偏离,避开了王闵的命根,割破其大腿,顿时血流如注。
她低头看滚落在地的小石子,方想说是谁多管闲事,一抬头就见一道黑影飞去帐中,长刀斩向谢苓。
谢珩拿过谢苓手中的长剑,同黑衣人缠斗起来。
王闵则趁此机会,一把推开本就浑身乏力的谢苓,捂着伤口跌跌撞撞朝帐外奔逃而去。
那黑衣人不敌谢珩,见主子逃脱,便且战且退,最后悦出帐子,消失在离营地不远的密林之中。
谢珩没有去追,正要转过身问谢苓情况,就看到她浑身如火烧一般,连脖颈都是红的。
谢苓脑海此时一片混沌,方才因恨而清醒的头脑,已经彻底被药物慢慢攻陷。她感觉心口处有团火,急速猛烈地燃烧掉她的理智,热浪迅速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酥酥麻麻仿佛蚂蚁啃噬,急需冰凉的东西进行缓解。
谢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手搭在谢苓脉上,脸色蓦地紧绷。
脉悬而紧,虚微急促,起如浪涛狂涌,落如湖水微波。若再不缓解,恐有血气上涌,经脉尽断之危。
不似中原药。
谢珩并不擅长医术,并不知要用何药,只凭借医经上曾看过的只言片语,推测须得降温平复翻涌的气血。
他想起密林深处有处浅潭,或许在里面泡上片刻,能有效用。
不再耽搁,他正打算抱起谢苓,忽感觉手背一热,对方将滚烫的脸颊在他手背蹭了蹭。他垂眼望去,就见她杏眸弯弯,露出个满足的甜笑。
谢苓脑中意识全无,仅凭着本能,朝她觉得舒适的方向靠拢。
或许是感觉到蹭着的东西能缓解灼热,便俯下身,将侧脸完全贴在了谢珩的手掌之上。
谢珩身子僵住,瞳孔微颤,试图将手从她温软的脸颊下收回。他收回一点,她便追着往前蹭一点,身子越贴越近。
谢珩喉头滚动,眸色深深,清冷自持的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红。他莫名觉得通身发热,似乎也中了药。
闭了闭眼,谢珩强压心中欲念,抬手抵在谢苓肩头,将两人隔开一臂距离。
谢苓却握住他的手腕,再次贴近。带着桃香的温热吐息就这样猝不及防扑面而来,他下腹一紧,指尖不受控制轻颤。
柔软的手臂如蛇缠绕,他身子微微后仰躲开,谁知谢苓跟着俯身而来,额头抵上他的颈窝,又因体力不支滑落,柔软的唇擦过他的锁骨。
谢珩深呼一口气,拂开她的手,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思索要不要把对方先劈晕。
谢苓迷糊中感觉缓解不适的“解药”不见了,但她还记得“解药”微苦的雪松气息,于是皱了皱鼻子,慢慢爬起来,朝气味靠了过去。
谢珩被扑了个满怀。
四目相对,谢苓水光朦胧的杏眸犹如深海漩涡,引着他下坠。
谢珩忽然感觉思绪滞涩。
他扣住她的软腰,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将其按在怀里,捏住她的尖俏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雪落花瓣,融冰为水。
那清冷矜持的气质烟消云散,本就秾艳的眉眼攀上妖气,凤眸里情欲铺天盖地,似乎要将谢苓吞没殆尽。
怀中的美人被动承受着,秋水眸带着雾气,小巧挺翘的鼻尖上出了层细汗,浑身发软,手无力地攥住了谢珩的衣襟。
好一会,谢苓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了,贝齿重重咬了口阻挡她呼吸,在她唇上作乱的罪魁祸首。
谢珩唇上刺痛,二人唇齿间血腥味弥漫,瞬息间,他神智清明了几分。
“阿珩,你在做什么?!”
大哥谢择的声音突然响起,他闻声而望,见对方掀开帘子的手还未放下,眸中压抑着怒火和震惊。
下一瞬对方便重重放下帘子大步走来,洒入的月光被截断,帐内恢复昏暗。
谢珩松开放在谢苓腰间的手,后退两步,声音有些沙哑:“大哥。”
谢择走上前去,先是强行捆住谢苓的手,将她放到床上,转回头就给了谢珩一拳。
他看着亲弟泛红的眼尾和还未褪去情欲的眸子,厉声斥道:“她是你堂妹!你怎敢如此?”
谢珩被打得踉跄了几步,他站稳后,面色沉静,看不出一丝愧疚和罔顾人伦的端倪。
他平淡道:“她快撑不住了。”
谢择这才怒瞪他一眼,抱起已经迷迷糊糊、浑身发烫的谢苓大步离去。
谢珩歪歪斜斜靠在床架上,半垂着头,散乱的发丝落在被打破的嘴角,掩住他唇角勾出的讽意。
他深邃的眉眼压下,看向不知何时躺在脚边的宝剑,睫羽在眼下打出淡淡阴翳,身上气息混乱。
……
这药,可真毒。
第31章
如露如电有为法
远福听到里头传来谢择的骂声,
忽觉后背一凉,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老天爷啊,主子到底对苓娘子做了什么,
能让大公子怒到动手。要知道这兄弟俩这么多年了,可从红过脸。
自己今晚可真是开了眼了,也不知主子如何了。
他听到里头动静息了,便缩在帘子边上,
刚站定,谢择便掀帘而出,
足尖一点朝密林掠去,
怀中似乎抱着个人。
正是苓娘子。
主子还不出来。
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刚咬牙走到帘子前头,
就听到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远福刚鼓足的勇气就这么泄了,他探头看去,就见消失已久的元绿跑来,
大冷的天却出了一额头汗。
元绿看谢珩身边的长随在这,
心中的最后一丝庆幸也无了,
脸色煞白。
她跑到远福跟前,
气还没喘匀就连声问道:“小姐如何了?”
远福朝帐子努了努嘴道:“你闯大祸了,知不知道?”
元绿大惊失色,神色万分惶恐愧疚,不待远福反应过来,
就一把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口中大叫着:“小姐!”
“诶诶诶你急什么,你家小姐没事了!”
远福来不及阻拦,
赶忙跟上去。
帐内漆黑,元绿被倒在地上的桌椅碎片绊倒,
她手脚并用爬起来,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看到了最里头靠床而立,看不清声色的谢珩。
她环顾一周,除了被砸得稀巴烂的陈设外,没看到主子的影子,顿时慌了神。
也顾不得对谢珩的畏惧,她小跑到谢珩跟前,扑通跪下问道:“二公子,我家小姐呢?”
远福看见主子状态不对,心里咯噔一下,将元绿扯起来,小声解释道:“你这丫头可真是急性子,话都不听完就跑。”
“你家小姐被大公子带走治病去了,不会有事。”
元绿的心稍微放下了点,就听到谢珩忽然出声了。
嗓音十分沙哑,带着沉郁阴森之感,比往日更要令人害怕。
“说说看。”
元绿明白这是谢珩叫她解释为何离开帐子,又为何久久不归。
她面色苍白地跪下,垂头不敢看谢珩,尽量让颤抖的声音平稳一些:“回二公子,半个时辰前有和矮个卫兵来寻奴婢,说是奴婢妹妹折柳突发急症,并且出示了令牌和妹妹的亲笔信。”
“奴婢看信上字迹确实是妹妹的,于是失了分寸,独自前往妹妹营帐。去了后,发现妹妹安然无恙,才知自己受了骗。”
“奴婢本想回来,却被猎场的卫兵拦住去路,说是太后赐给清河郡主的镯子丢了,要所有人去看台集合,要搜查。”
“他们不放人,强行将奴婢带去。当时所有人都到营地看台,除了小姐和您,以及王闵公子。听周围的人说您和小姐白日受伤不便劳累,便不用去叫了,王闵公子则是下午就离开了,并不在营地。”
“奴婢想着尽快脱身,谁知林华仪小姐的侍女忽然说我深夜离帐,嫌疑重大,于是奴婢被盘问了许久,还里里外外搜了身,才放奴婢离开。”
说完,元绿跪伏在地上,一旁的远福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偷瞄谢珩。
半晌,谢珩才开口。
“远福。”
“奴才在!”
“笞二十,送回谢府关入柴房。”
“奴才领命!”
元绿对谢珩重重磕了三个头,颤声道:“奴婢谢过二公子。”
她不怨谢珩,心中知晓这处罚已是看在主子未出事的份上,不然自己怕是赔命都不够。
谢珩绕过她,捡起地上的剑,又对远福吩咐道:“快马回谢府,将府医于明日卯时正刻前带至定国公府的温泉山庄。”
远福弯腰恭敬领命“是,奴才这就去。”
谢珩转身离开。
——
夜明星稀,细雪如盐。
谢择大氅中紧裹着谢苓,在林中飞跃,隔着衣裳都感觉到了她身上灼人的滚烫。
他脑海里回荡着一向冷漠的亲弟对堂妹做的事,下颌紧绷起来,神色复杂。
没想到阿珩居然也对堂妹动了情。
他们是兄妹啊,哪怕实际上没有亲缘关系,那也是名义上的堂妹。阿珩如何下得去手?
他那弟弟,大小就沉稳冷淡,对事事都是运筹帷幄,不甚在意,就连父母,都是无情模样。自己从未想过有一天对方能像正常男子般动心成家。
谢择觉得心堵。自小学得都是四书五经,人伦道德,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跟弟弟都是禽兽,喜欢上了堂妹。
他想起自己看到的旖旎场面,几乎咬碎了牙。
阿珩可以,他为什么不行?既无亲缘,堂妹又无婚嫁,他也可以争上一争。
谢择逐渐说服了自己,抱着谢苓的手紧了紧。
到了密林深处的浅湖,他飘然落下,脱下身上的大氅铺在地上,把半昏迷的谢苓放了上去裹住,自己先去湖边探了探水。
雪天,但好在此湖地处深林,又是活水,因此上面仅结了层薄冰。
他抬掌击碎一方冰层,确保水里没什么伤人的东西,才转回头把身着单衣的谢苓抱起来,慢慢放入湖岸边的浅水里。
刚放进去,谢苓就如小兽般呜咽了声,脸上的潮红逐渐褪去,唇色有些发白。
谢择一眨不眨盯着,有些心疼。
湖水冰冷刺骨,为了解毒却并无它法,只恨那贼人龌龊,居然用如此下流的手段。真当他谢家无人,随意欺辱。
谢择眉眼凌厉,肃杀之气弥漫周身,恨不得此刻就将贼人千刀万剐。
……
约莫一刻后,谢苓觉得浑身又热又冷,说不出的难受,混沌的思绪逐渐回归清晰,她缓缓睁开了眸子。
入目便是积着薄雪,白茫茫的一片湖。
她微微转头,就看到身后一身劲衣蓝袍的谢择。
转念一想,谢苓便明白发生什么了——放她入湖,是为了解毒。
冷意慢慢压倒体内热浪,她觉得包围着她的湖水冰冷刺骨,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兄长,可否劳烦您拉苓娘一把?”
谢择看她醒来,脸上神色松了几分,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清灵虚弱的女声响起。
他点头道:“堂妹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