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瞧他一手拎了个食盒,一手拿了瓶酒,他们兄弟二人在半年前还时常夜宵聚餐的。这令他略有些怀念,转身让了他,“这大半夜的你跑来找我喝酒?”
“我知你病刚好,这酒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二公子将食盒放到桌上,再将里头的菜摆出来,“这些菜给你吃。”
大公子走过去,三层食盒里,卤肉凉菜花生米的倒是格外丰盛。
他接过了那瓶酒,说道:“难道我就真成病秧子了?”
二公子瞧他要吃酒,自是一副“奸计得逞”的偷乐样。“你回头可莫说是我劝你吃酒的。”
大公子没回应,拿了两个酒杯倒上,一闻酒香便知是女儿红。递了一杯给二弟,“不在屋里和媳妇呆着,走我这来做甚?”
尚二公子笑回:“这不是忽然良心发现,自打成亲以来,一恍惚竟是许久不曾与长兄谈天说地了!实在惭愧!”
大公子瞧了瞧,二公子那模样倒不失真心,便也信了。
两兄弟自是秉烛夜谈,不知不觉过了子时,二公子年轻不胜酒力,大公子病体初愈,那一瓶女儿红只喝了三分之二。二公子便嚷着:“大哥,成亲是个好的,你何时成亲呀!”
“怎的就好了?”大公子白晳的脸颊有与庶弟同出的红晕,他手指间捏着那一粒酥香的花生米,漫不经心中透着醉意:“你倒是成日整夜的美人在怀……”
“大哥,我给你说啊——”二公子呵呵傻乐着凑近过,那满是酒气的嘴扯出一个大口子:“我家媳妇儿是真香啊!抱起来软软糯糯的,像棉花一样呢——”
他连说带比划的,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的欢喜,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作出个轻抱的姿态。
尚大公子瞧着二弟满心的欢喜,冷峻的面容也融化了两分,语气也低柔多了:“你是有多喜欢那丫头……”
“很喜欢——有这么——”二公子站起来双手圈了好大的圈:“这么这么多地欢喜——”
随后兀自傻笑着。
尚大公子见此,全身心都放松了,他与庶弟虽不是同母,可府中兄弟三人,与九临的关系却比九竟要更亲近些。
尚二公子嘟嚷着:“所以,大哥,你啥时候把嫂嫂娶进门?到时候咱们兄弟二人皆夫妻恩爱,传出去又是一段佳话……”
大公子被酒精麻痹的脑袋,总算是瞧出点了端倪。只见他笑道:“所以你是来当说客?”
二公子喝多了嘴上便没了门,啥话都说:“是吉儿说大哥你不欢喜王家千金,她让我来问问!”
尚大公子松驰的身子有瞬间地紧绷。
他起初有些震惊,随后又带点不信,最后化为复杂,看向酒量极浅的庶弟,迟疑了一阵方才问道:“好端端的,她怎会关心起这事来?”
尚二公子被酒醺糊的双眼瞧不清兄长此刻的坐立难安的复杂神色,但如若清醒,大公子也断不会放任自己流露丝毫异样。
就因知不会出事,所以放肆。
石榴苗(42)
石榴苗(42)
“媳妇说的!”尚二公子只听懂了表,声音失控地时大时小,典型一个酒醉汉。“她回来就说你不欢喜王家千金!你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嘛——”
二公子伸出手臂抓了兄长的手摇晃着。
大公子瞧他成亲半年仍没个大人模样,便想到偶尔端庄稳重的双吉,表情不自觉一柔,回答:“确实不喜欢。”
二公子震惊瞪眼,“为何?!嫂嫂那样秀美!”
大公子反问他:“那你可喜欢?”
二公子起初先点点头,后又猛摇头,瞧得人不知其意。他又赶紧补充:“我喜欢她是因她是我未来的嫂子!大哥你可莫要误会了!”
“为何不可对她心生男女之情?”
“我欢喜的是吉儿!”二公子一脸忠贞言表:“此生只娶吉儿一妻,绝不纳妾!”
大公子瞧着庶弟那样信誓旦旦,起初脸上还是温柔的笑意。渐渐地便褪却,一抹复杂与难受令他本能地又替自己倒了杯酒,随后一口闷下。
那火辣辣的酒从喉咙一直烧烛到胃里,在这秋日里,暖了身却凉了心……
“既如此……”他仿佛自语,又仿佛在回他:“我又如何能欢喜她……”
二公子将脸凑过来,“嫂嫂?”
大公子将视线移开,不愿看向庶弟这张单纯的脸。
“为何不能欢喜嫂嫂?”二公子得不到答应一直追着问。
大公子再饮一杯酒,两杯下肚,酒劲彻底上头,一瞬间地晕眩让他撑肘扶额。
难受。
二公子呵呵傻乐:“我大哥醉了!我大哥竟然喝醉了!”巴掌拍了起来。
大公子张嘴无声轻吟,他本酒量也不多,又喝得疾猛,自是醉意涌上头,只想犯瞌睡。
而二公子倒是精神好,发起了酒疯,“我要回去抱娘子啦——”嘴里闹着身子却是没动。
往日胆小的少年,唯有酒精能壮胆,当着旁人面也敢这般放肆。
大公子没搭理,揉着胀痛的脑袋任他嚷嚷。
没闹多久,便有一颗脑袋悄悄地探了出来。
那不是担心夫君未归的双吉,又是谁?
兄弟二人皆没发现双吉在门外伫了多久,只见那乖巧温顺的少女睁着一双无辜且水汪的大眼睛,轻咬唇瓣间展露出丝丝女子的妩媚,端的是勾人诱魂。
她瞧上好一会儿,确信大伯与自家小夫君都喝醉了,方才轻抬小脚迈了进屋。
一直走到桌旁,睁开眼的大公子方才发现了她。
见着双吉,那乌黑长发分两股梳成辨垂在胸前,秋日衣裳略厚,但料子极贵的锦锻却是将她青稚的身子勾勒出了美好的曲段。
她在他肉眼可见下地绽放着光芒。
他瞧得有些紧,而她没察觉。
轻巧巧来到夫君面前,闹了一阵地二公子头昏脑胀地趴在矮桌前,伏案而睡。
她跪坐了下来,轻轻凑近了身子,那动作格外地亲昵,小声地呼唤着:“夫君!还醒着么?能走回去么?”
一连串地轻问下,那小郎君一点反应都没。
他便见双吉一脸关怀地又是拉手又是摸额,最后含糊嘀咕:“让你来灌大伯的酒,你倒好自己喝醉了……还信誓旦旦说自己酒量比大哥好呢……”
在欢喜的人眼中,就算是那些许的埋怨听在耳中都觉如此地顺眼动听。
石榴苗(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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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轻勾,当察觉时又缓缓地下拉轻抿……他知晓自己不该受她牵连而心生喜悦之情。吃﹒肉群⑦<﹀零︿⑤⑧﹕⑧⑤﹀⑨﹔零
“我酒量虽不好,但喝一个他还是有余。”
大伯的声音惊到了双吉。
少女在少年注视下身子一抖,呼吸声短促,明显地受惊模样抬头看向他。
“大、大伯……”她尴尬了。
“你一人前来?”他问。
“没、带了仆人……”
“倒是考虑周全。”
双吉只觉今夜大伯许是喝了酒,性子都温柔了不少,与她谈话轻声细语地倒令她受宠若惊了。
“肚子饿吗?”
“??”
双吉用莫名的表情看着他。
他推了推自己身前的那一碟麻辣鸭脖,“可以啃啃这个。”
她看着鸭脖子,不经提醒还好,一经说,那肚子当真有点不争气地泛了饿意。
但她来这里可不是为贪这点吃食,便说道:“谢大伯了。我不饿,我且现在就带临哥回屋去!”
瞧她总是如此……
如此来去匆匆,半点时辰也不留与他……
他压下那翻涌地情绪,将所有失落与难过收敛,但酒精涌上头,他还是多少失了一丝分寸,叫她:“你急什么?”
她停住,心头一颤,熟悉的大伯又来了又来了……
但出乎意料地未曾等到平日地喝斥声。
“啃了这盘鸭脖子才能走。否则今夜你就在这屋里陪着你夫君睡罢!”
??
双吉满肚疑惑与委屈和不解盯着那盘麻辣鸭脖……
瞧好心叫她吃个东西就跟要她上断头台似地委屈!
大公子心里不是滋味地将肉食推了过去。
双吉瞧大伯意已定,嘀咕着:“不和喝了酒的人论理……”
她把他当成耍酒疯了。
他心里默想着,这样也罢,随她高兴罢。怎样都好,只要她能多留下片刻……
胡京的鸭脖虽麻辣却仍不辣,是一道极为热门的下酒菜。
双吉乖巧啃着鸭脖,大伯就在一旁监视着她,她心里嘀咕着大伯是闲着没事干。
一盘鸭脖不知不觉间被啃完,一桌的碎骨头被她小心地拢到一起,随后拿着冷巾擦了手。再乖巧对大伯宣布道:“大伯,菜我吃完了,可以带夫君回去歇息了么?”
他再无理由拖延,撑起有些乏力的身子,起身便去了屏风后的榻上歇息。
双吉对大伯的无礼习以为常,俯低身子将小夫君撑了起来,不想她还有些蛮力在身。“夫君,我们回屋歇息了。”
尚二公子早昏睡了过去。
到得第二日,尚二公子便对媳妇说道:“大哥是当真不欢喜未来嫂嫂的!”
“那他可有意中人?”
“暂时没。”
两夫妻的好奇心就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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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到年底,尚三公子仍未回来。尚家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这个年里,王府以未来亲家身份来上门拜访,王家千金出落得愈发秀美贵气。
而双吉与尚二公子,一个迎来十五岁,一个迎来十七岁。
及笄之礼倘若在娘家也是会大操大办的,意欲着待嫁女子,那说媒之人可以踏破门槛了。
主母尚氏以过完年不宜再多铺张,双吉的生辰宴便简单办一下即可。
可即使再简单,大户人家的生辰宴都远远超过她在娘家的豪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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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春四月时,双吉及笄前几日,尚二公子便亲自到街上替媳妇挑了许多的珠宝首饰,成衣布区都是成堆成堆地送过来。
尚二公子有多宠小娇妻,这倒随着时日久了自然地传遍了胡京贵族圈。一时间成了一段佳话。
有人打趣尚二公子时,二公子皆不以为然,回头还说予双吉听。
双吉一年比一年长大懂事了些,自也懂得男欢女爱两情相悦,再伴随锦夫人时不时教导的女诫,她以夫为尊以夫为荣,只愿与郎君双宿双栖,自是不喜欢旁人来拆散他们。
便对着二公子的耳边吹了无数的枕边风,二公子被吹得晕乎乎的,更是疼爱小娇妻,他还许下诺言,任外间千万般,唯对双吉无二心。
喜得双吉满心眼的欢喜。
及笄之日,尚府外嫁的女眷虽未归却仍给送了一份厚礼回来,给足了这位弟妹的面子。
尚家大公子也是照例又给了一套头面,这回是玉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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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晃眼,尚家大公子也行冠礼了。
二十岁的男子再不称少年,褪去面上的婴儿肥,展露出男子的棱角分明。原本偏点圆脸现如今带点方,便成了方圆脸,更褪一些秀气多了俊气。
行冠的尚大公子,那成人礼办得是风光体面,尚中丞宴了四十余桌,看似席少,来头客俱是胡京里最权贵的那一批。
十三殿下也来了。近两年的陪读下,他与尚九益的关系那是愈发紧密。这两年十三殿下的母嫔又晋为了四妃,虽排最末却也更得皇帝陛下的宠爱。如若不是有太子殿下,十三殿下这位置怕也是会再晋一晋了。
不过这于十三殿下来说却是坏事儿。
他时常对尚大公子说道:“我母妃娘家不兴,母妃嘴也笨,虽晋了妃位,那也是念在母妃在嫔位上呆了十余年。”
尚大公子宽慰道:“可陛下待殿下却是极好的。”
“父皇有二十余皇子,能平安活到现在的也不过就是十位,我侥幸长这般大也是托母妃不受宠之福。”
十三殿下生母受宠么?按这过往,倒也真称不上受宠。只是十三殿下因聪慧懂事却是真受皇帝宠爱。
只是前有太子珠玉在侧,十三殿下过两年也就是个亲王了。
“我且听说四哥与九哥都有意与太子殿下争上一争。他们想拖我入局,益哥儿你觉着如何呢?”
“殿下在这位上是不快乐么?”
“快乐呀。我自不入局,他们又能耐我如何?”
“那殿下便依本心而为罢。”
“你成人礼我是要来的,还要送你一份大礼。”
“臣谢恩。”
十三殿下赠了尚大公子一顶凤冠,那确实是个大礼。
“我盼着益哥儿能早日成亲,为这尚家开枝散叶。”
尚大公子收了那凤冠,而这顶凤冠自然也传去了王府。
王府千金喜不自禁,十三殿下的凤冠或许比不上豪户们自己买的,可那是未来亲王赠的礼,那所代表的意义是千金难买的。
王家小姐想戴上那顶凤冠,于是想快一点与尚大公子成亲。
那俊逸的少年郎逐渐地走向男子的成熟,便意味着他能散发出更多的雄性魅力来招引异性。这招来的,自然首当其冲的是未婚妻王家千金。
石榴苗(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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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主母也是有心想尽快完婚,她未来女婿,今年年初又升了个翰林士讲学士,虽只是从七品,可人也不过行冠之年,前途不可限量。
便颇有暗示给尚家主母,尚家主母在儿行冠之后也是蠢蠢欲动该操办婚事了。早前合八字时,王家千金递来的八字虽说是天作之合,可她也另有找信得过的术士算出王家千金子嗣虽有却是少。她诞下子嗣艰辛,自也是希望儿媳能早些过门替尚家开枝散叶。
双方主母一拍即合,这婚事便以肉眼见的提上了日程。
尚大公子并不反对,本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岁,再则双方父母催得急,他自也顺其自然了。
便在这年夏,尚中丞带着嫡长子上门议亲事定日子了,最终敲下十月十日办席,取个双吉的好兆头。
尚府喜事接二连三,双吉便感慨:“感觉昨日才吃了席面,今日又要吃了。”当吃食过于丰盛时,这人的身子骨便有些吃不消了。
尚二公子今年也得十八了,从学院里读完书,文科着实差,靠着武科勉强结了业,着实出人意料。
尚中丞提及二子,便叹气,“本想尚府出两个文生,不成想得出两个武士。要来何用?”
已有嫡幼子小小年纪便去从了军,虽年不足十五,可在军中混了两年功绩,未来也是不愁诞个武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