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妾身不在的时日里请务必保重身子。我且将两个丫头留下来陪着你。”
王雪芙身为人妇是合格地,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要把自己的陪嫁丫头塞入郎君房中。这令尚大公子反感,“那两丫头你一直用得习惯,便自个儿用罢。”
“不是春花与秋月。是几日前我请娘送到府上来的,您一直政务繁忙,许是还没发现。”
尚大公子深深看了一眼温柔浅笑的王雪芙,说道:“那便留下来罢。”
王雪芙松了一口气。
她先前那两个陪嫁丫头夫君一直不欢喜,动也不动地,于是她亲娘便作主另送两个过来。王雪芙的女诫读得极好,立誓便不能成为悍妇,纳几房小妾是她应尽地本份。
这一点,在马车上,主母尚氏也是极少地赞许了她的作为。“这世间,生妒的是那些贱民百姓,名门望族莫不以为夫君纳妾,并与妾室和乐为荣。”
能得到婆婆的夸奖,足以让王雪芙狠狠地松口气了。“婆婆说得是。”
尚大公子回了府,果真是见到了两个年数更长些的女子,身姿妙曼脸蛋艳丽,当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王氏有心了。
“你们收拾一番随我出府一趟。”
今日他与三殿下有约。
尚大公子上月卸下了十三殿下伴读的职务,因着他已另有了官职,从六品侍御史。这个官莫看着小,却能弹劾朝官。
只是也因此,太子殿下近来又蠢蠢欲动。他在宫中向陛下进言望能促成十三殿下尽早称王,一旦称王那便极容易去赴任蕃地。
太子殿下并不大想这个让人瞧着不顺眼的十三弟留在胡京太久,自不愿其弟与尚中丞一家结党。
石榴中树(11)
石榴中树(11)
太子殿下今年二十有七,生母是当今皇后,陛下的嫡出正统继承人。
陛下本是正值壮年,四十有五,育有子嗣众多。最属意太子人选的非皇后所出,而是肖贵妃膝下的三殿下。
三殿下却又与十三殿下交好,因此暗里,十三殿下是极拉拢尚府嫡长公子的。尚中丞未来的继承人非尚九益莫选,而尚九益所展露出来的才华也是频得陛下嘉奖。
随着年数得宜,他在官场中并未有年轻人的傲骨,从容淡定又圆润得像中年人,便是这份气度,一直让陛下欣赏,也让众多想争皇位的皇子们想博上一博。
早年陛下将新科探花许给十三殿下,明面上看似疼宠十三殿下,实则也是为了其背后的三殿下丰满羽翼。
朝中势力复杂,陛下深谙帝王术,扶持了不下五六家权臣相互掣肘,这便也导致了数王夺帝的局面。
太子殿下无大德,皇后一脉早年得势,近些年在陛下与众臣打压下渐示弱,这太子一位能坐稳尚不知。
三殿下身后的肖贵妃是陛下特意扶持的,其背后自有王布政使家撑腰。而王家与扶持十三殿下的尚府结了姻,这两位皇子势团结。
这股势力早年便自有聪明人瞧出了帝心,但不敢说往明面上。直到十三殿下与祝家嫡小姐结姻,才正式摆到了明处。
太子一党察觉,纵有心,却因陛下的私心而无力,只能搞些小动作。
尚中丞与大公子书房议事时,便会感慨:“终究是帝心。三殿下虽有才,却是个极有有其主见的,心思难以揣测。其实若是能扶持性子与之相似的十三殿下上位,对我们反而最有利。”
尚中丞至今能在朝堂上稳占十数年,便讨的中庸之道,不站队,各方交好。他教导嫡子也是如此。
将幼子送去边疆,一去数年不召回京,留一脉在外。任长子教其为官之道,守住尚家的百年根基。留二子任其自如自在,何尝不是一种老谋深算?
外人皆道大公子聪慧栋梁之才,可谁又知晓,那无才的二子焉不幸福?婚嫁随自己欢喜,一生衣食无忧,此生注定富贵绵远。
大公子曾说:“昔年十三殿下年幼,自觉他性子不错,是能结交之人。可随时日渐长,人心渐变,方知十三殿下苦的是没有娘家势力,否则也不是那个安稳称王的性子。”
尚中丞满意点头:“你要学会的是识清身边人的心思,无人是一生不变的,人心最是难以揣测,因此也少去结交。能与你知心之人,不定是与你有利益一致之辈。”
“父亲,听说三殿是个大智慧之人。虽傲气,可是性子却不乖张多变,渐有帝王相。”
“三殿下早年看似与你无过多关心,但暗地里恐也是分析了数次。毕竟你要拜官,有我与王家护着,人至三十岁拜相也无不妥。所以,你是块香饽饽,是个有野心的都想啃上一啃。这便是你的底蕴与傲气。”
“儿明白。”
尚中丞虽未说明,却也提点了大公子,他用不着讨好哪一位皇子,他背后的势力并不比皇子差多少。
尚大公子深虑许久,在见到王氏替他寻的两个美妾时,终是下定了决心。
石榴中树(12)
石榴中树(12)
十三殿下身上有三殿下的影子,温文如玉翩翩公子,因此陛下也宠十三殿下。但倘若见到三殿下本人,你方能知,谁才是真正的翩翩公子。
可这两年,那公子沾上了一种毛病,是男人皆会有的通病,好美人。
虽是好色,却也不淫,三殿下在名声隐有胜过太子殿下之时,却也因色而民心失利。
尚大公子关在书房里时,便在揣测,这可是那位殿下的一种掩护色?太过高调易出事,三殿下本就深得帝心,何尝不引来他人嫉妒?
约的是明庄楼,那是胡京最昂贵的一家酒楼,美食佳肴能胜过皇宫。
三殿下好食,便时常去。
尚大公子带着美婢去时,三殿下仍在锲而不舍挖主厨。“你若上我府上,我定许你万亩良田,千亩大宅,美婢数十。”
主厨许是与三殿下相识许久,便笑道:“三殿下说笑了,这明庄楼一年给我带来的收成都不止你说的那些。”
料来这主厨也是明庄楼的当家。
三殿下摇着纸扇叹口气。
眼尾余光瞧到了尚大公子,便热情招呼:“是益哥儿来了哟,快过来坐。”热情又不失客气。
“见过三殿下。”
尚大公子缓缓走过去。
三殿下的视线又渐渐落在他身后带来的两个美婢身上,眼睛儿都亮了。
瞧着他这般神色,大公子倏忽间忆起,幼年间,每与三殿下相遇时,那个真正温文如玉的俏公子……
人心易变,谁也不知未来会是个怎样的性子。
一切,只为了更好的生存于这世道间。
大公子微敛眸色,掩去泄露的心思,与三殿下把酒言欢。
他们自也时常因十三殿下的关系吃酒喝肉闲聊,但也因着那关系,私下见面不常多。
三殿下微叹:“我那十三弟,这番没来,真当是可惜了。”
大公子捧场:“确是略可惜。不过,十三殿下忙着陪美娇娘,倒恐不觉与我们这些臭男人厮混有遗憾。”
“哈哈——益哥儿近来哪里学的幽默?也推荐给我罢?”
“那改日,我作庄,请殿下去听戏儿?”
“那可是你偷师之所?”三殿下眨巴着眼睛。
大公子表情亦是放松,“这是臣的秘密,可望殿下能保密,切莫宣扬出去了。”
扇子一收,豪爽承诺:“那自是!”
“我怕到时三殿下的下人找不着路,便暂送两婢到殿下府上去,待到那日替殿下引个路可好?”
三殿下哈哈一笑,左瞧右盯着那两美婢:“可行呀!”话锋又陡然一转:“可是我却听说,这两美婢是你家夫人千挑万选地,可舍得?”
“殿下当真是神人,世间凡事皆瞒不过你眼。”大公子也未惊,只笑道:“我只是暂借,莫不成三殿下到时不愿还?”
“怎可能!除非是益哥儿割爱,否则君子不夺人所好!”
“那我便放心了。”
“哈哈哈……益哥儿,你当真是个妙人儿!父皇常夸你,我却是总不信。如今呀,我倒真得上心了!”
“那是皇帝陛下过赞了,我不过也仅是寻常之辈,只是托父亲言传身教学了些。”
“好个言传身教!我有子数名,不若改日再请益哥儿上门来个言传身教?”
“若是殿下看得上臣,自当尽心尽力!”
“好好好!”
这夜,在朝的两位风云男子,大周的国之栋梁,好似在为某种协议的达成而努力着……
石榴中树(13)满1700珠的加更章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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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吉在娘家伺候着祖母康健后,方回了尚府。
二公子是时有前去马府探望妻子的娘家人,小夫妻俩便没得什么久别胜新欢的喜悦。至多对二公子而言,不用日夜在床事上伺候着妻子也是一件愉悦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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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三,是二公子十九岁的生辰,他长双吉两岁,生于这炎热夏至,府上因着这时节过生的人不多,倒也会好生摆上几桌。
生辰宴,双吉手儿宽裕,便问夫君想要个什么礼物,两人在花园里闲聊着。
年初花园的小溪沟给挖宽了,为着大儿媳妇王氏能多养几条金鱼。后又埋了些藕种进去,那荷自是从王府里挖出来的晚荷。今年早荷与晚荷前后开,景致倒也是宜人。
王氏随婆婆去了动植园,这个夏花园里的晚荷便得便宜离得最近的锦天园的主人了。
锦天园是四合院,居住合宜,但随人口渐多起来,想图个清静也只得是这里。
“吉儿今年手头宽裕,不若送夫君一张案桌?”
双吉一听,就恼了,“我就知道你要狮子大开口的,那张案桌要价四百两耶!”
尚二公子便取笑她:“怎的,舍不得呀?”
双吉满心纠结,她虽在大哥那里拿了红包,但人也仗着有钱便大手大脚地,近来回娘家花费不少,自个儿手上银钱也统共不过八百两了。一下去了她一半家底,她自是肉疼。但又想到是夫君的生辰礼,他从年初就惦记着那张案桌……
最终她咬咬牙下了决心:“买罢!”
“可是真的?不许反悔哟?”
二公子每月银钱涨至一百五十两,是大公子提意的,说是他大了开销也渐大,不能手短。二公子每月便给足了五十银给双吉,双吉月银也涨至五十两,这样一月便得一百两银。
双吉也是个能花敢花的,手上攒不住多少钱。
“真的!”双吉一脸肉疼,当觉手短时,便忽地回忆起祖母说过的话,说他夫妻二人嘴笨,不知晓提月例一事……
她想一出是一出,马上提议:“夫君,我们的月银是不是再该涨涨了?你想你一月就得花一百两,我呢也是五十两,这开销也极大的……”
尚二公子便有些为难说道:“我们平时的衣裳首饰都有主母置办,能供花销的地方也不多呀……”
二公子不是个纨绔子,又被锦夫人养得安分守己勤俭持家的。明明是一个中丞大官府邸,一个月的月例还比不过那些富家子。
双吉不开心了,噘嘴恼道:“可是真不够嘛……那你想想你相中的一个案几就得多少钱!这在你朋友中还算不贵的呢!”
“那……不若我从娘那里领些?”他娘每月是三百两的,还私下贴补给他一些银钱。
“回回都是娘贴补给我们,那不好意思了。再说,时日久了,娘不得说我们不持家呀?”
锦夫人也是个节俭之人,幼时家贫,大了虽尚可,但性子一直保持着,嫁入尚府又不得宠后,也不敢随便提月例。可不像田夫人与丽夫人屋里头从尚中丞那里讨了一堆珍宝来。
二公子面有难色了,他性子虽好,但终究是个软弱的,平日夫妻不缺衣少食自能恩爱,但临到手短的关头,便终会有一些隐患。2306﹒92?39?6
石榴中树(14)
石榴中树(14)
所幸两孩子都尚小,这些年才一直相安无事。
双吉见夫君为难,便心里一叹。她想涨月例,听说大嫂每月月例是一百两,大伯还单独再给她一百两呢……更不提主母尚夫人自己有嫁妆又会再贴补多少……再加上大嫂自己带来的嫁妆……
想想自己便是个小可怜,一瞬间的自卑萦绕心头,她便有些委屈,眼睛儿一下便红了!
这给二公子瞧得,立即心疼地搂过怀里,连声安慰着,哄着且去找爹提提月例一事!
双吉这才破涕为笑,心道:果真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呢!
二公子心里藏不住事,一旦有了想法便得即刻执行。于是他也是说风便是雨:“爹应该回来了,我这便去求他!你在这里等我消息。”
双吉自是欢迎,“我在这里等你好消息哟!夫君,你一定棒!”
在双吉甜美的鼓励下,二公子为了美人去拼了。
二公子的勇气一直持续到在尚中丞的书房前淡去,他伫在门口犹豫不决,连连深吸气。
直到屋里的下人瞧不过去了,“二少爷,您为何事伫在这里?老爷请您赶紧进去。”
被爹发现了呀!
二公子有些窘,随后抱着一丝忐忑进了房。
尚中丞今日难得回府早,也是因热的。
这炎炎夏日,可不兴去酒楼茶馆或花楼的,就他自个儿府上,屋里放置些冰块,那才是凉爽。因此尚中丞在整个夏日呆在府上的时日是最长的。
见着儿子进屋,他瞧了一眼这性子斯文的孩子,心里叹气,真当是随了他娘。可又是他不多的子嗣,因此还是关怀的。“在屋外伫了那般久,因何事为难?”
二公子瞧着父亲威严的脸,有一瞬他后悔来找爹,提月例应找大哥,大哥更好相处……
“爹,我……我近来……”二公子一句说得吞吞吐吐地,尚中丞倒也有耐心候着,只听得他道:“我想再涨涨月例!”
尚中丞愣了下,便为这事?!
他深深瞧着儿子,良久后,方才问:“你现今多少月银?”
二公子面带怯意,“一、一百五十两……”是不是会嫌他花多了?
二公子心都揪了起来。
尚中丞双手握着椅把,深吸一口气,仔细瞧着那忐忑的儿子,忽地有一股无力感,便再问道:“你可知你大哥一月多少月例?”
二公子摇头,“爹要觉着多了便当儿没提过这事!”
“他一月月例千两。有时且还会因应酬一月耗费数千两。“
二公子惊愕地张大嘴巴,瞬间觉得心里发苦。
尚中丞瞧着儿子这蠢模样,便叹道:“你大了,也是该花耗的时候了。我一月给你涨至五百两。你儿媳一月给二百两罢。”
二公子震惊在当场。
尚中丞又瞧这模样,便再次叹息:“若不是尚府还有你兄长与三弟,依你这性子,我定是要狠狠训斥你娘到底怎生教育出来的!罢了,下去罢,莫来气我。”
二公子便有些心神恍惚地走了……
尚中丞瞧着儿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再多言,只对管家说道:“日后,私下里每月再从我的月俸里多拨给锦天园三百两银送去。但莫给旁人知晓了。”
他这二儿子,像极了他娘,纯善是好,可也是个笨的!
石榴中树(15)
石榴中树(15)
尚大公子今日回来得早些,因王氏不在,他近来回府时辰都早。大公子不似那些个富贵公子爱寻花问柳,他更多的喜空闲在家里看书,或习武,或骑射,又或狩猎。
每逢春秋两季都是大公子爱打猎的日子,他常与友人一道出府。但为官之后,这种狩猎活动渐少,他呆在府上看书习武的日子渐多。
只是炎炎夏日,做什么都易一身汗的天气,大公子便会弹琴或下棋,自娱自乐一番。
总归近来回府早,碧花楼呆得腻了,便会来花园,只因察觉近来总有那一道曼妙身姿穿梭其间,他的脚步便会自由地过来。
兴许能偶遇。
于是大公子回了府,亦如愿看到了躺在贵妃椅上的小妇人。近些年瞧着她从一个圆润丰腴的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每到夏日,她的身段儿他便能瞧得最是清楚。
美人有巴掌大的小脸,挺直秀美的鼻梁,三庭均匀的轮廓,一双水汪汪笑起来卧蚕丰满的眼睛儿。那少女招人疼,不仅是那份美丽与可爱,还有那纯善又不虚伪的性子。
“倒真是将这里当成自个儿的小院落,连个椅子都搬过来了。”
大公子走了过去,手中提了一袋油纸包裹的物什。随手将那物什放到桌上,那肉香儿瞬间勾引起椅上少女的反应。
双吉猛地坐起来,抬头瞧见是大伯,听得他打趣,她似腼腆一笑回道:“大伯今日回来得早。”
她虽不常与他私下亲密了,但应有的礼数仍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