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在语言之前的默契〉
这天上午,向仪与陈立共同出庭,处理一件财务诈欺案的延押庭。案情虽不算复杂,但被告律师以刁钻的程序攻防闻名,专挑检方最细微的疏漏下手。
开庭前五分钟,两人并肩坐在候审室外的长椅上翻阅资料。向仪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指尖在重点页面间快速移动,眼神锐利如刀。陈立坐在她身旁,难得收起平时的散漫,神情专注地盯着笔录上的某段证词。
「这律师应该会从证人程序下手。」他突然低声开口,语气沉稳,没有半分玩笑。
「我也猜他会拿那份录音笔录来做文章。」向仪没转头,只是轻轻翻过一页,语气自然地接上。
两人就这麽一来一往,简短几句,却像下棋一般,迅速拟定好应对策略。语言节奏、思考速度,竟出奇地合拍。
开庭後,果然如预料——律师先是质疑笔录的调查程序,接着刻意模糊焦点,试图削弱检方立场。向仪面不改se地驳回,语气冷静而锋利;但当对方话锋一转,抛出一段模糊的监视录影时间点,试图制造疑点时,陈立立刻站起,补上一句:
「承办人已於前一日提交补正说明,相关录影截图附於卷证第十三页,足证该时间段与犯行关联明确。」
法官点点头,表示确认。
短短一句,却稳住了整个攻防节奏。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得很周全,却没想到——
在那个她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他已经站起,接住那个隐形破口。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不是惊讶他能应对,而是——
他竟然也看到了她刚刚意识到的盲点,甚至,b她早一步行动。
庭後,两人走出法庭,yan光洒在走廊的磁砖上,明亮却不刺眼。
「你刚刚那段接得不错。」她难得主动开口,语气淡淡的,但在她的语言系统里,这已经是等同「称赞」的层级。
陈立笑了笑,不自夸也不谦虚:「还好有跟你搭过几次。」
「……你有练过即席应对?」
「之前在实习时被学长电得惨兮兮,後来学乖了。」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却藏着某种认真的底se。
「嗯。」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但脚步b平时慢了一些。
她心里默默想了句:「这小子,可造之材呢。」语气像是严师评估学生,却又在转念之间,忍不住自嘲地补了一句——
「……我还真把自己当他师父了。」
她没再表现什麽,只是在回到办公室後,安静走向茶水间,从冰箱拿出一罐自己带来的可可牛n。
敲了两下门,她没等回应就推门而入,把饮料放到他桌上。
「小奖励,刚刚庭上的应对。」
陈立挑了下眉,看了眼那瓶牛n:「就这样?」
「不然你想怎样?」她语气平平,像在回应一则例行讯问。
他顿了一秒,语气玩笑中带点试探:「至少……也该抱一下吧?」
她毫不迟疑,手一摊,语气自然得像在讲公文细节:「这还不简单,来啊。」
他反而愣了一下,脸上没什麽异状,耳根却默默泛红:「还是算了。」
「别客气啊,我这种人很大方,这种事我还给得起。」她边说边笑,像在逗自家小孩似的,一步步走近。
「前辈,冷静——」他下意识往後退,快要贴到墙边。
就在她作势要伸手时,门响了两下。
「不好意思,陈检,我这边有份卷宗想请你看一下。」
是同事的声音。
两人立刻站直,各自退了半步,神情一如往常。
向仪抬手整了整袖口,语气平稳:「我先回办公室了。」
她转身离开,脚步不紧不慢,临走前还淡淡地说:
「饮料记得喝,浪费食物要扣分。」
门关上那一刻,陈立低头看着那瓶可可,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声嘀咕:
「这糖份……快超标了。」
〈午休里的再确认〉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再多想什麽,只是习惯x走到座位前坐下,翻出刚刚庭审的笔录与备忘页。
中午时分,办公室静悄悄的,大多数人都外出用餐,只有零星几位同仁还在座位上处理文件。
她照例没动,习惯在这种清静时段做交叉b对,标记可能的程序漏洞与证据对应关键。翻着翻着,她忽然注意到——
第十三页左上角,一段关於录影时段与嫌疑人动线的时间标注,出现在她笔记上未曾写过的位置。
她眉头轻皱,再仔细一看——那是一段她原本「来不及补记」的资料,在事前整理时仅存在脑中,尚未来得及落入笔记中——却在庭审中,被陈立jg准补上。
她沉默了几秒,指尖停在那行字上,眼神一瞬闪动。
这不是「幸运地补齐」,而是「真的理解她会缺哪一块」——这是连多数熟手都未必能做到的反应节奏。
她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指节轻敲着桌面,一如往常的若有所思。
良久,她低声喃喃了一句,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一个她未曾预料会靠近的人:
「……这小子,到底是怎麽读懂我习惯的?」
然後,她低头,继续翻页,神情已不若平常冷静无波,而是多了一丝藏不住的意外与……难以忽视的在意。
〈无意撞见,藏不住的轨迹〉
那天晚上,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只剩他们两人加班。
向仪去影印资料,回来时顺手把热茶放在陈立桌上,结果他没发现她靠近,只顾着盯着手机,手指在某个画面上滑动停顿许久。
她原本没想偷看,但眼角余光扫过那张萤幕,却看见照片中的主角──是她。
那是几周前在茶园出差时拍的侧拍照,她穿着宽松t恤坐在yan台,头发散着、抱着茶杯出神,那天早上天气很好,yan光从叶影缝隙间洒进来,将她笼罩在一层暖光中。
向仪微微一愣,刚想说什麽,陈立却已察觉到她的靠近,迅速关掉画面,动作太快,反而显得有些慌。
她眉头一挑,语气半开玩笑:「你在看什麽?偷偷滑网美照啊?」
「……嗯,算是吧。」他笑了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耳後已悄悄泛红。
向仪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转身坐回自己位子。
她不是没察觉那张照片里的是自己,也不是没看懂他刚刚闪避的神情——只是,她太习惯把陈立归类为那个「闹腾、又有点贴心的後辈」了。
她从没想过,要往别的方向去想。
那晚之後,她偶尔会想起那张照片,然後下意识甩甩头,把这些「多想」扫出脑海。
而陈立,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手机萤幕久久没锁上,终於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不是他藏得多好,只是她根本没想拆穿。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等她回头,却没想过——
她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