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了。”
“这多不好意思啊。”江珩缩着脖子让他揪住衣领，“回去我把钱还你，今天多谢学长了，改天请你吃饭。”
这熟悉的话引得陆沂川再次看了看他，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
江珩忽然福至心灵，“我这回是认真的，我不是在诓你，只是我这段时间太忙了。”
这段时间刚开学，买的东西太多，他妈给的生活费已经快花完了。江珩不好意思再问家里要钱，打算先去找个兼职攒点钱。
“这两天不行，你再等我两天，我一定请你吃饭。”
陆沂川拎着人站在外面分岔路银杏树下，“是吗？那我等着。没事就回去休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玩游戏。”
陆学长不笑垂着眼睛看人时，颇有几分冷淡意味，被训江珩也不敢反驳，只能默默点头。
陆沂川松开手，看着他像蜗牛一样朝宿舍挪去。
姜星白站他身边，“你这样还说不熟？为了他连球都不打了。”
陆沂川拿着外套套在身上，“本来也不是很想打。”
姜星白跟他身边一道往回走，“那他是谁？我看坐的方向，是你们学院？”
“嗯，大一的学弟，开学的时候高芷兰塞给我，让我带他去宿舍。”
“你还挺热心……”
陆沂川没回答。
姜星白又道：“对了，我爸妈今晚回来，她让我喊你去家里吃饭。”
“不了。”陆沂川拒绝，“今天晚上有点事。”
……
江珩在床上躺了一天，嗑一袋宋承安买回来的红枣，顿时满血复活，从床上爬起来去找兼职。
宋承安要跟他一道去。
江珩很是不能理解，“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是个富二代，现在富二代也要去兼职？”
宋承安苦着脸解释，“我姐把我生活费限额，玩耍是需要钱的，现在的我什么也玩不了，天天躺宿舍打游戏还不如出去找点事做，万一我姐看见，一高兴，把我生活费又涨回来了呢？”
江珩只得带着一个拖油瓶找兼职。
他面试是的一家咖啡店，坐落在大学城河岸旁边，对面是一排飘浮的柳枝，风景如画。
江珩虽然黑了点，但颜值还是在，一笑起来嘴角荡开两个浅浅梨涡，又好看又没距离，最招小女生喜欢了。
咖啡店工资日结，一天一百，江珩算了算，工作个四五天，应该够请一顿饭。
请人吃饭还是不能太寒碜。
一到周末江珩埋头就干。
宋承安跟他上了两天班，小少爷表示宁愿在宿舍打游戏，于是果断溜了。
下个周末江珩一个人去打工。
老板是个洁癖，一进店拿起杯子就是刷，刷完已经十点多，外面阴沉沉的，看着像是要下雨。
等江珩拿着毛巾把桌子擦了个遍的时候轰隆一阵雷响，下了暴雨。
冷风裹挟着雨水往店里吹，江珩打了个哆嗦，跑到门边打算把门关上。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几道人影从雨幕里赶过来。
他把原本推关着的门又拉开，盯着那道修长的身影，终于认出人来了，“陆学长。”
陆沂川顿了顿，看着门后那张脸，踏进了咖啡店。
同行的还有姜灼和高芷兰。
高芷兰拍拍衣服和头发，“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
姜灼抱怨，“这什么破天气，说下就下，我新买的球鞋都被弄脏了。”
江珩带他们找个位置坐下，“这雨太大了，你们在这里歇歇，等雨停再走。”
高芷兰看他跟前戴着的围裙，“你在这里兼职啊？”
江珩很大方的承认了，问他们，“要喝点什么吗？不喝咖啡也没关系，我给你们倒白开水，白开水不要钱。”
高芷兰笑了声，“来都来了，不得支持一下学弟事业？”她翻开菜单，问身边的两人，“要点什么？我请你们。”
姜灼伸手胡乱往菜单上随便一指，眼神往江珩和高芷兰之间扫，“你们认识啊？”
“迎新的时候遇见的学弟。”
姜灼便不再问，低着头玩手机。
轮到陆沂川点单，江珩慢吞吞挪到他背后，低头看他点，小声蛐蛐，“不要点这个，这个又贵又难喝。”
男人指尖顿了顿，往后翻了页。
“这个也不行。”
陆沂川眼皮往上掀，“怎么？这个也难喝？”
江珩笑：“不难喝，但难做。”
他刚说完，陆沂川就把菜单合上了，“要不你来点？”
江珩接着笑：“你是客人，那多不好意思。”
陆沂川：“……”
这个时候又很有当服务员自觉了。
最后江珩给陆沂川上了杯要卖相没卖相要口感没口感的咖啡。
陆沂川低头搅了搅，感觉自己在花钱给江珩冲业绩。
窗外雨还在下，耳边的钢琴曲换了首，站在柜台后的少年把手撑在台子上玩手机，围裙带子圈住窄窄的腰，眼底带著明亮的光泽。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鲜活。
陆沂川咽下一口冲泡技艺很糟糕咖啡，一喝就知道这杯不是来自另一位专业的店员。
姜灼看了会，后知后觉道：“我怎么看那个店员有点眼熟？上次迎新杯，有个人被篮球撞出鼻血，好像和他长得挺像。”
“是他。”陆沂川道。
姜灼瞧着他冷淡脸，“你和他也认识啊？”
“不熟。”陆沂川如是道。
不熟你第一个冲过去？
姜灼在心底默默吐槽。
九月份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高芷兰去付钱，却被江珩告知，“我已经付了，当我请你们。”
高芷兰知道他生活并不宽裕，想拒绝，结果江珩指了指跟前店铺二维码，“钱我已经扫过去，你发给我我也不会收的。对了，开学的时候多谢你送我，我请你吃饭啊，还有陆学长。”
他坚持要请，再拒绝显得有些不识好歹，高芷兰笑着应了，陆沂川全程没说话。
在江珩眼里，不说话等于默认，高冷陆学长脸皮比一般人总要略薄一些，他表示理解。
吃饭的时间选在大家都没课的周三晚上。
白天虽然热，但晚上气温凉快许多，校门口小吃摊开始冒起炊烟，香味随着风传得老远。
江珩被馋得受不了，买了个中式汉堡。
他盯着老板在里面塞上肉，然后装上袋子，拎着一转身，旁边的马路缓缓停下一辆车。车窗降下，露出陆沂川脸，“上来。”
江珩弯腰坐上陆学长座驾，一到车上，肉夹馍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他解释，“我没有打算背着你们偷偷吃独食，只是它太香，我控制不住自己。”
陆沂川往旁边瞥了眼，江珩正努力地想把肉夹馍掰成两半，发现他的目光，少年看过来，“你要吗？我分一半给你。”
陆沂川激活车子，“路边摊不干净。”
江珩有一套自己的说法，“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食材不新鲜。”
“这么多肉，它只收我六块，要是新鲜还了得？”
陆沂川：“……”
“你真的不要吗？不要我可吃？”
旁边的男人冷笑了声，江珩顿时就知道他的确不要了。
他张嘴咬了一口，嚼嚼嚼，“这是你的车吗？多少钱买的啊？”
“十多万。”
其实是一百多万。
江珩不认识车，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看着还可以，等我以后工作买个你这样车，不过黑色太沉闷，我要搞个白色。”
他坐在副驾对着陆沂川车左看看又看看，“到时候我爸我妈坐后面，周星星给她放前面来，她老能闹腾了。”
陆沂川目光顿了下，“周？”
“哦……我们不是亲兄妹来着，我亲爸亲妈出车祸没了，然后被现在父母收养，他家姓周。”
陆沂川想起少年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失去弹性的宽松衣领。
江珩长得好看，笑起来阳光明媚的，所以下意识就会让人觉得他是在爱里泡着长大的，从而忽略掉一些外在的窘迫。
“我养父母对我很好。”江珩道：“可能是被收养的时候我已经记事，所以无法坦然地接受他们好，总觉得有亏欠，所以也不敢要太多。”
陆沂川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两人来到吃饭的地点，结果被高芷兰放了个鸽子。她在电话里恨不得给江珩跪下，“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来，天杀导员非要这个时候叫我开会，我拒绝还说什么我一点班级荣誉感都没有。我呸！要不是为了评优，这个班干谁爱干谁干！”
江珩挂了电话和陆沂川面面相觑，“来都来了，要不……我俩吃？”
陆沂川眼睁睁看着他吃了一个肉夹馍，“你还吃得下？”
江珩拍拍肚子，“感觉还能腾出一半多空间。”
“我们去吃火锅吧，点爆辣锅底！”
江珩从小对爆辣爱得深沉。
陆沂川原本是想拒绝的，但看着他充满向往眸子，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
来的时候江珩就做好攻略，带着陆沂川直奔他选好的那家火锅店，为了照顾他的口味，他点鸳鸯。
红油翻滚，江珩下了毛肚和虾滑。
每吃一口江珩就嘶哈一下，嘴巴逐渐变得红肿。陆沂川看不下去，给他倒了杯茶，“我以为一般人都会选择点自己擅长的。”
江珩往清汤锅里放了一筷子白菜，“嘶哈……我也以为自己很擅长。”
陆沂川道：“你的直觉真可怕。”
江珩：“……”
小嘴跟淬毒似的。
吃了两口清汤白菜，江珩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他接着把肉丸往爆辣锅底里丢。
“嘶哈……”
茶水喝完了，江珩端起旁边送的冰啤酒猛灌了几口。等陆沂川发现的时候，江珩已经喝完整整一杯啤酒。
他喝得自然，陆沂川权当他会喝酒，直到走的时候背后撞上来一个人，他才察觉到不对。
江珩喝醉了也不闹，只是拿头抵着他的背，像头倔强的牛，要把他犁出去。
陆沂川被犁着来到前台，店员朝他们道：“你们一共消费254元。”
他回头，犁地牛闭上了眼睛。
陆沂川只得把钱付了，转身扶着小牛肩膀，“还能走路吗？”
江珩一个鲤鱼打挺，大声道：“我还能吃！”
“……”
陆沂川无奈道：“抓着我的手。”
下一秒，他的手心塞进来一只手，指缝被强硬挤开，不属于他的指尖就这么挤了进去，和他十指相扣。
江珩迷迷瞪瞪地晃着手，“抓……抓好。”
掌心像有火焰燎过，烫得陆沂川瞳孔缩了下。
“不是抓这里。”
“哦……”江珩呆呆地和另一只手十指相扣，“抓这里，抓好。”
“……”
“不是……”
江珩很生气地捶了陆沂川一下，“你好烦，磨磨蹭蹭的，再这样我不跟你走了。”
陆沂川被气得发出一声笑，也不管合不合礼数，就这么拽着他出火锅店。
外面晚风习习，走着走着陆沂川肩膀上靠下来一个脑袋。
“我好困啊，走不动了……”
他伸手推他，“起来，回去再睡。”
那头倔强的牛又回来，任由陆沂川怎么推都纹丝不动，“起不来，我生根，明天就能发芽。”
“呵！你怎么不说开花结果？”
江珩从善如流，“哦，起不来，我生根，明天发芽，后天开花，大后天就结果。”
口齿伶俐得一点也不像一个醉鬼。
身后是枝叶舒展悬铃木，树叶晃动，灯光绰约，陆沂川站着朝肩膀上的人投下目光。
几个星期不见，少年晒黑皮肤又白回来，头发长许多，毛茸茸，眼睫纤长，天生带着点卷翘的弧度，嘴唇被辣得带着红润。
恍惚间，陆沂川彷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午后。
他手里拿著书回宿舍，耳边传来叫他名字声音，一回头，怀里塞了个人。
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礼物。
哪哪都长得合他心意。
风掀起他衬衣衣摆，陆沂川垂下眼。
“江珩。”
他问他。
“你谈过恋爱吗？”
第93章
番外4
假如没交换
喝醉的人靠在他肩上，像是在对他的话做理解，然后抬起头大声道：“弹过！”
陆沂川顿了顿，眼神有那么一刻变得晦暗。
江珩接着道：“我弹过棉花，过年的时候，跟我妈，在……在……”
“在”一会，他又一头栽下去，抽出手，做出一个拉弦的动作，“就这样弹，砰地一下，棉花飞得到处是。”
陆沂川：“……”
他拽下他的手，“算了，回去吧。”
江珩呆呆跟着他走，“不弹吗？”
陆沂川说：“不跟醉鬼谈。”
“哦……”
走了两步，江珩拽拽陆沂川袖子，“学长，我想喝水。”说完嘶哈一下，“我还有点辣。”
陆沂川只能半路改道拖着小醉鬼去买喝的。
他随便买了瓶饮料，付完钱，拧开递给江珩，“赶紧喝，喝完送你回去。”
江珩摇摇晃晃站直身体，接过他递过来的饮料，盯着瓶口看了会，拿起来，对着自己鼻子灌了口水。
陆沂川手疾眼快地把瓶子夺过来，低头一看，醉鬼领口已经湿了一块。而江珩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嗝，“啊，我喝饱了！”
陆沂川也快被气饱了。
他抬手捏着少年下巴，“张嘴。”
江珩反应两秒，听话地张嘴，下一秒嘴里灌进来一口饮料。
他咽下饮料，伸手捂住嘴，说什么也不肯再喝，“够了，够了！我已经喝了很多了。”
陆沂川凉凉道：“衣服都喝饱了。”
他把人连拖带拽地塞到车上，侧着身子给江珩拉安全带。
陆沂川半弯着腰，两人靠得很近，近得他甚至都能闻到少年衣服上茉莉花茶香味。
他垂着眼，拽着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正欲起身，江珩忽然抬手勾着他的脖子。
陆沂川被这忽然的动作带得毫无预兆地贴近江珩，近得他的鼻尖几乎能贴着他脖颈上的肉。
“我想起来了。”江珩勾着他慢吞吞道：“我想起来你问的是什么了。”
陆沂川抬手撑着座椅，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江珩在他耳边说：“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于是手上的力道就这么忽然卸掉，陆沂川险些跌回江珩怀里。
车里安静了几息，陆沂川掀起眼皮，看着身下醉鬼。里面没开灯，路灯随着树荫摇晃，车里光线朦胧，照得江珩五官绰约。
唇瓣被辣到现在也没消肿，被饮料滋润过，透着红，泛着光。
陆沂川视线停留在那就很难移开。
估计是见他许久不回应，唇瓣张张合合，“我还没谈过呢。”
“嗯。”陆沂川顺势道：“那接过吻吗？”
没想到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江珩大脑陷入了宕机，“……啊？”
陆沂川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可能疯了。
他抽身离开，茉莉花茶味道随之飘远，”没什么，我送你回去。
“
旁边的人没了反应，猫一样窝在椅子里，像是睡了过去。
学生宿舍楼的停车场停不了轿车，陆沂川开车拐进不远处教学楼停车场。
临近十一点，教学楼停车场空荡荡，几盏坏的灯一闪一闪。
他解开江珩身上的安全带，伸手推了推他，“醒醒，你在哪个宿舍？”
几秒后，江珩揉了揉眼睛，看上去还是迷迷瞪瞪的，酒估计还没醒，“好像是……503。”
陆沂川打开车门绕到江珩那边，他拉开门，颀长身形在江珩面前下蹲，“上来，我背你回去。”
江珩蹬蹬腿，脖子上似乎被蚊子咬了口，他伸手挠了挠，盯着高大男人矮下去身姿，慢吞吞“哦”一声。
他窸窸窣窣把腿往车外挪，手放在陆沂川背上，盯着他轮廓优越的侧脸，没趴上去，反而把脸凑近他，喊他名字。
“陆沂川。”
陆沂川愣了愣，微微侧过脸。
灯光闪了下，车里的少年弯腰把脸贴近他，认真开口，“我还没接过吻。”
灯光又闪了下，陆沂川感觉大脑被反覆闪了几次后，眼底只有炫目的白光。
连呼吸都跟着灯光沉寂。
良久，他哑着声音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少年脸又往下落了落，猫一样粘贴他的背，声音轻轻的，“可是不是你问我的吗？”
陆沂川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笑了声，“你对谁都这样坦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