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兰芷谢蔺 本章:第28章

    就算不能相认,她?也该善待谢如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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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秋风飒飒,竹篾飘逸,落叶纷纷。

    谢如琢坐在?堂中听课,指上按的书?册久久没动。

    他上课有点分神。

    授课的先生看出小孩的分心,痛心谢如琢这样的好苗子竟心不在?焉,不专心听课。

    谢如琢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未及弱冠,不曾取字,先生只能唤他的名字。

    谢如琢的心神,很快被先生的话拉回学堂。

    先生提问?的是儒学心传中的经典,这句治国经句内意太深,莫说六七岁的孩子,便是八九岁的儿郎都?未必能答得上来。

    其他孩子听到这个问?题,本来昏昏欲睡的脑袋顿时?吓清醒了,他们面面相觑,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被提问?的孩子。

    饶是一贯好学的纪晏清,闻言也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翻动善本,查找注释。

    先生特地选此句经典提问?,意在?敲打谢如琢,若小孩答不上来,他便知书?中深奥,儒学博大精深,不可因一时?心野,荒废学业。

    然而,谢如琢早在?家中听过父亲解读《尚书?》,虽说他对这些治国策论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他记性好,能将谢蔺的话原原本本复述。

    先生听到小儿郎条理清晰地讲解这句心传,还解释了经句中最为重要的“为人立本的中正之路”的道?理,他明白过来,宰辅谢蔺必定居家时?有授小儿课业。

    谢蔺毕竟是博学多识的内阁大学士,他的讲义又何曾出过错处?

    先生受益颇多,也感?慨谢如琢实乃天赋异禀的神童。

    他不再刁难小郎君。

    书?堂里,读书?声再次响起,清朗利落。

    谢如琢垂下浓密的眼睫,翻动书?页,也跟着一起念起书?。

    他方才出神,是想到了昨晚的父亲。

    小郎君第一次看到父亲那般戾气重、那般颓丧,他手上满是血迹,却没有喊大夫包扎。

    谢如琢想和父亲说话,可谢蔺没有理会他,只劝他用?膳后?早些休息,莫要熬夜看书?,伤了眼睛。

    谢如琢目送父亲回屋,心里五味杂陈。

    他担心谢蔺是遇到什么难事。

    可问?了刘管事,老奴犹豫许久,只说了一句:“郎主、郎主好像是去见纪二娘子了,可老奴也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

    纪姨母吗?

    谢如琢合上书?,心里困惑不解。

    纪姨母温婉柔善,绝不可能伤人。

    兴许只是父亲不小心割伤了手吧。

    谢如琢不再多想。

    下课后?,谢如琢收拾好书?袋。

    他刚跨出门槛儿,远处的月洞门便立着一抹袅袅婷婷的身影。

    小郎君止住脚步,认出对方是纪兰芷。

    他惊喜地喊:“纪先生!”

    纪兰芷下午只有一节算学课,她?惦念谢如琢,上完课便来甲班外的庭院等他。

    从前,她?只当谢如琢是个邻家的小儿郎,她?疼他怜他,与纪晏清、纪鹿,没什么不同。

    可是今日,她?看着虽才及自己腰身高,但肩背挺拔、凤眼高鼻的俊俏小郎君,心中油然生出一股骄傲感?。

    不愧是她?的小孩,果?真聪慧漂亮,人见人爱。

    纪兰芷朝他招招手:“琢哥儿,你来。”

    纪兰芷在?幼学里也亲昵唤他小称,往来的学子们一边诧异,交头接耳说些私话,一边走到纪兰芷身边,毕恭毕敬行拜师礼。

    纪兰芷点头,还了孩子们的学生礼节。

    她?看着谢如琢跑近,递去一块兰花手帕,道?:“跑一身汗,擦擦吧。”

    平素纪兰芷即便和谢如琢亲近,也只是在?隐秘的家宅里、无人的马车上。

    她?从未大庭广众这样照看小郎君,仿佛将他当成了自家孩子一般。

    谢如琢一边接过手帕擦脸,一边眼睛微烫。

    他要努力低头,才不至于让纪兰芷看到他蓄满的眼泪。

    从前,谢如琢总是沉默寡言,站在?幼学门口,等待刘管事接他回家。

    身边的学生有母亲等待,他们一下学便欢天喜地地跑出学府。

    小孩手上书?袋甩到仆妇怀里,一头扑进母亲香软的怀抱。

    妇人们一边拥住小孩,一边取帕子,心疼地帮子女擦汗。

    母子二人闲话家常。

    夫人会问?孩子今日读了什么书?,会说今晚炖什么样的甜汤给孩子滋补,会勉励他们用?功读书?,往后?恩科入仕,出人头地……

    孩子们点头应允,爽朗的笑声不断。

    谢如琢远远看着,他待在?角落里,孤身一人,冷冷清清。

    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可怜,因此他开始板着一张脸,不哭不笑,不喜不怒。没人能看出他的狼狈与难堪,如此一来,他能自己全?了自己的颜面。

    可是今日,纪兰芷独独接他回府。

    谢如琢不是纪兰芷迎接纪晏清、纪鹿回家时?,顺道?捎上的那一个。

    她?为他而来。

    谢如琢心有所?感?,眼泪扑簌簌地落,一颗颗掉在?手背。

    谢如琢连忙用?手帕盖住脸。

    纪兰芷不懂谢如琢在?想什么,可是她?想,谢如琢终于有了一个孩子的模样。

    她?弯曲膝盖,蹲下身,取出一枚荷花香袋平安符。

    这是今日她?去侯府附近的香寺还愿时?,买下的。

    平安香囊的荷花纹样看着熟悉,她?好像从前也给谢蔺买过一个。

    她?把塞着三角黄纸平安符的香囊,挂到谢如琢的衣带上,她?往里面塞了晒干的木樨花,闻起来很香。

    纪兰芷朝小孩一笑,说:“这是纪姨母买来的平安符,今早特地送到住持手中加持过,浸过香火,也受过经文恩露,想来会有诸天神佛庇佑。”

    “琢哥儿戴上这个,它会保佑你平安顺遂。”

    -

    谢府。

    谢蔺今日忙碌公务,直至深夜。

    许是心中烧着一把火,他不止操持工部的文书?,差遣衙门僚臣一同办公,就连政事堂的其他阁臣也受其牵连,谢蔺将半个月前已经由皇帝批红的章疏,逐一翻检出来,分发下去,命下属查漏公批,谨防错疏。

    一时?间,所?有人都?因宰辅谢蔺烧的这团无名火受罪,叫苦不迭。

    待谢蔺回家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他想到昨日儿子看到他手上伤痕的惶恐,心生愧疚,临睡前,又去看了谢如琢一眼。

    谢如琢今天和纪兰芷相谈甚欢,同车回府的途中,还被姨母百般关照,他心里很高兴。

    谢如琢一整夜睡不着,躺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小孩手里捏着那一只平安香囊,反复摩挲,看了又看。

    屋外响起敲门声,谢如琢听出是父亲的动静。

    他欢喜下地,把平安符放到桌上,大声高喊:“爹,你回来了!”

    小孩见到长辈总是心生欢喜,衣衫凌乱,倒履相迎。

    谢蔺眼底的冷意,在?看到儿子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温情地帮谢如琢整理衣襟,嘱咐小郎君天冷多添衣。

    可话在?出口的一瞬间,目光不小心落在?桌侧的那一只平安香囊上。

    只此一眼,久久不能移开。

    谢蔺的眼尾生热,腰腹又有灼灼火气上涌。他喉头发紧,艰涩地问?出一句:“这一只香囊,是纪二娘子所?赠?”

    谢如琢困惑地抬头:“咦?爹爹怎么知道??这是纪姨母特地上寺里买来给我?的。”

    谢蔺的指骨蜷曲,手背皮下青筋轻颤,隐隐有暴怒之势。

    他强忍住如潮涌至的情绪,又问?了一句:“买的?”

    谢如琢抿唇一笑,点头:“我?见呦呦还有清哥儿腰上也有,他们说是母亲去寺庙求的,用?记在?账上的香火钱换购,应该也算买的吧?我?也想要一个,但不好和他们提,劳纪姨母记挂,她?为我?求了一个。”

    谢如琢极力压制得意与欢喜,可他说起这些,羞赧的笑意还是浮现眼底。

    可是谢蔺却没有跟着笑,他无动于衷。

    郎君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一把抓过这只香囊。

    “爹爹?你怎么拿我?的平安符?爹爹!”

    谢如琢穷追不舍,但跑了两步,还是被刘管事抱回屋里。

    谢蔺扬长而去。

    他舍下小郎君,回了主院。

    谢蔺脚步如风,搡开上前请安的下人,一路杀回寝室。

    门扉被凛冽掌力扫开,箱笼前的铜锁来不及插钥,便被谢蔺一掌劈落。

    谢蔺的手心又是被冷硬的锁头割伤,淋漓鲜血,他顾不上那些蜿蜒的红梅血迹,急切地翻找旧物。

    终于,他找到了那一只藏在?角落的、血迹斑斑的平安符香囊。

    这是纪兰芷在?六年前送他远行时?,亲手挂在?他腰上的平安香袋。

    朱砂笔绘制的平安符箓被折成三角,妥妥帖帖藏在?荷花纹样的香袋里。

    纪兰芷说,她?惦念二哥,却因自己怀有身孕,不能陪侍身边。这一枚平安香囊,是她?亲手编织之物,能护佑他平安无忧。还请二哥保重,时?刻戴在?身边。

    谢蔺沉痛地闭眼,指骨紧攥。

    可是,这只沾了血,泛旧的荷花香袋,分明和谢如琢领的香囊一模一样……就连荷花纹样、紧密的针脚织法都?毫不出错。

    这是绣坊赶制的批量货,人人皆有,平庸普通。

    不是他所?认为的独一无二的赠物。

    她?骗了他。

    谢蔺颓丧地松开手,喉头涌起绵密的腥甜。

    原来,从前的枝枝便不曾为他花过一分心思?。

    原来,纪兰芷待他真的没有一星半点的垂青与钟爱。

    谢蔺强行咽下胸腔泛起的血气,整夜缄默无言。

    他抚动那一只香囊,心脏刺痛,犹如凌迟刀剐。

    纪兰芷只认亲子。

    她?不要他。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若纪兰芷对谢蔺当真有情,

    当真不舍,怎会一句挽留都没有,便应下断情的承诺。

    谢蔺明?明?、明?明?给了她那么多余地?。

    若他?真厌弃她至此,

    又怎会在?知道真相后还履诺,又怎会在?虎口抚上纪兰芷纤细如草茎的长颈时,

    没能?狠心用力,

    折去她的命脉。

    谢蔺想,或许是他?当时的贼匪身份卑贱,

    令她如此嫌恶,令她如此不喜。

    所以纪兰芷能?够轻易说出?一些骗人的甜言蜜语。

    所以她能?够将他?的情意反复践踏。

    所以能?够音信全无整整六年,留他?蒙在?鼓里,

    一天天捧着枝枝的旧物思念。

    纪兰芷不恋旧情,

    也不信他?有真心。

    谢蔺仿佛心死,他?捻来衣摆,漫不经心擦去手上血迹。

    郎君的墨发流泻脊背,如同?一尾蛇,

    自肩头垂下来,覆在?掌心,

    融进血肉。

    这只手,

    这些时日反复伤了多次,

    伤痕一时难以愈合。

    谢蔺擦不完血迹,便不再理会。

    谢蔺站起身,

    面色严峻,掼来一支灯烛,握在?掌中,

    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男人收敛所有外露的脆弱情绪,脸上不喜不悲,

    他?又成了那个势倾朝野的宰辅,不会轻易动摇,抑或蛊惑。

    谢蔺的衣袍迎风曳动,手中的火光被?风拉长,零星火苗燎上衣角,烧起一点衣布,很快又被?流动的风扑灭。

    他?伴随着那一团忽明?忽暗的红艳火光,来到?祠堂。

    谢蔺叮嘱刘管事备好扑火的水缸,随后将手里的灯台掷上香案。

    香炉和蜡竿被?灯烛狠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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