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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林想喝酒,但在饭桌上却一口未动,他坐在席中,低着头,像在沉思,没人催他喝酒,他注视着玻璃窗外,见盘里的菜快吃尽了,就站起?身。
别?墅外有一处亭子,于林默默走了去。
月末时,天上的亮牙儿也变圆了,周羡之往外边瞥了一眼,对陈鹤年说:“去吧。”
陈鹤年起?身,朝于林走了去。
他的心?愿不在酒,而在人。
姜皖提着酒壶和碗走过来,一并放在亭子边缘的长条椅上。
于林没有倒酒,先问陈鹤年:“你想饮酒么?”他这时的神情仿佛轻松了:“你一直都不喜饮酒,除非是有大好的喜事?。”
“倒吧。”陈鹤年说:“如今重聚不正是大喜事??”
他开口了,于林才拿起?酒壶。
陈鹤年在旁看着,酒刚倒半碗他就伸出手抬起?于林压下的手背:“够了。”
“我知晓。”于林说。
他说得笃定,料想到陈鹤年会阻止一般。
两人对上眼,陈鹤年回过神来,他离了于林的手,握住酒碗,举到脸前。
于林当?然知道陈鹤年的习惯,但他更想等着陈鹤年伸手开口,只是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有心?者便会满足。
姜皖拿起?酒碗,递过来:“给我满上。”
酒碗撞上,于林与姜皖一碗酒水饮尽,前者面无?表情,后者畅快淋漓。
陈鹤年先小尝一口,这酒水尝起?来并不辛辣,接着再将半碗饮尽,酒意是过些时间才涌出不来,黄昏最后一片彩霞落在了他的脸上,微微泛红,却无?醉意。
“你能?尝到酒味儿么?”陈鹤年问他。
“不比从前。”于林回答,他人鬼合一,对人间百味儿都无?感受,至多,能?闻见人味儿,鲜血才是美酒,能?让他沉醉。
白酒一杯,尝不出什么,品的,只是过往时光罢了。
姜皖笑着问他:“那你心中遗憾可解?”
“错过便是错过,再喝酒我也尝不到从前滋味。”于林说:“现在很好,足够好。”
说得坦荡,却并非释然,陈鹤年目光移到他脸上:“是么?你已经满足了?”
于林说:“今夜,我很高兴。”
陈鹤年却笑吟吟地说:“没准你能?更高兴。”
三?人再回到客厅里,桌子上的餐盘已经收拾掉,只剩酒壶和酒碗。
“来来来,再比一次!”周羡之一瞧见姜皖,两眼冒光,姜皖拉开椅子坐下,面前的酒碗就满上了
,左贺正从厨房中走出来,“还要喝?”
周羡之已经喝过一壶。
姜皖笑道:“最多三?碗,我可没从前厉害了。”
“那就三?碗!”周羡之应了,二人碰碗。
陈鹤年对桌子边似醉非醉的人说:“我要去睡了。”
“去吧。”左贺也坐下了,“我会看着他们的。”
陈鹤年无?需多言,上了二楼,他在二楼东边的尽头挑选了一个?房间,于林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最后立在门口,衣袍没有跨过门槛,再未往房间里去。
于林没有进屋的意思,陈鹤年默默打开房门,只将灯一开,正要转身关?上门的时候,一道黑影却倏地一闪而过,在他耳畔刮了一道冷风。
“你怎么又要进来了?”陈鹤年刚松开门把手,一转身,就见于林一身戾气?站在眼前,他锋利的眉宇没有起?伏,嘴巴却绷成了石头。
房间的温度降至冰点?,床上的人顿时抖了抖身体。
“恩公。”传来一句胆颤的声音,那正是于林恼怒的源头。
陈鹤年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留着长发,皮肤白得发亮,模样算精致,美的,是个?俏男人,双腿叠着像条细嫩的蛇,正是白蛇幻化而成的人形,它用自?己水灵的眼睛看向陈鹤年。
只没看两眼,就从床上掀飞到了地上,它头都抬不起?来,头发埋没了它的脸,猛地咳嗽两声,想往陈鹤年身边爬,却动不了身体,仿佛正被?人踩在脚底下。
那是鬼在施压,可怕的力量,白蛇惊得一身冷汗,甚至生理上地想要呕吐。
“你这是做什么?”陈鹤年看向始作俑者:“一条小蛇,又没有做冒犯你的事?情,你何必对付它?”
“卑劣邪物,岂能?玷污君塌?”于林冷声说,他的眼睛里有盛怒之火,活脱脱装进了个?太阳。
“能?让我高兴,怎么能?说是玷污?”陈鹤年淡淡说,“这是我的主意我床上正需要一个?暖床之人,我想让它试试,有什么不行的?”
“自?然不成!”于林说。
“理由。”陈鹤年自?己弯下腰,将发着抖的小白扶了起?来,小白变回了蛇形,飞快地从于林的眼皮子底下爬走了。
“它是条蛇,还是个?男人。”
“蛇又如何,男人又如何,我不嫌弃。”陈鹤年说。
于林的脸上似有震惊,但随即是浓重的厉色。
“那我会杀了它!”
“我不准。”
“你还要杀它?”陈鹤年说,“我床上要放什么,你也要管?”
于林眉宇沉了下去,“任何东西都不能?爬上你的床。”
“那我岂不是要寂寞死?”陈鹤年说,“我如今的年岁,也该有个?床伴了。”
“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于林喊道,喊出来,他愣了会儿,“既然你容许那些肮脏邪物上床,那不如是我。”
“你说过,逾越之举,不可为。”
于林笃定答:“能?。”
陈鹤年歪着头盯着他:“那你之前说的,便是谎话,欺骗我,又是什么罪?”
于林说:“我该罚。”
“我当?然要罚你。”陈鹤年瞪了他一眼:“现在我就罚你和我睡一张床。”
“上床睡吧,别?傻站着了。”他脱去厚厚的外衣,裹进被?子里,“还有,收一收你的戾气?,你是想冻死我么?”
于林连忙低下头去,不一会儿房间里的温度又正常了,于林并不需要脱去衣服,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被?子里鼓起?了一条长包,他就躺在陈鹤年身边。
陈鹤年侧躺着,并没有在意于林盯着他的眼睛,他的呼吸声变得又轻又低,头发也没扎着,落在锁骨前。
一张宽阔的大床,两人却贴着,造出了狭窄的空间,于林听着陈鹤年平缓的呼吸声,看着他的后背,没有忍住,又轻轻凑上去亲了亲陈鹤年的后颈,现在他那一处,有了一颗小红痣,近距离触碰他的身体,于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可他没料到会在这时候听见陈鹤年的声音。
“你就只敢这样偷亲我吗?”
“你到底偷亲了我多少次?”
陈鹤年问,他不仅睁开眼,还转过头来,用一双清醒的眼睛盯着他,“你为什么不敢在我醒着的时候亲我?”
于林愣住了,也呆住了,他嘴巴张开一点?缝隙,但是一时间什么也吐不出来。
陈鹤年接着问:“你还想亲我吗?”
于林脑袋一片空白,他没说话,但用行动做了,他贴过去,吻上了陈鹤年的嘴唇,轻触轻离。
陈鹤年感觉像是雪花掉在了他的嘴唇上,他笑了:“你可以吻得再久一点?。”
于林立即又亲上来,搅着他又冷又湿的舌头,舔过了陈鹤年的嘴唇,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让他死去的心?脏跳动起?来,接着撬开那两瓣唇肉,粘稠温热的水渍都叠在一起?,他亲得又急又快,吮吸着陈鹤年的皮肤,他的血肉。
于林扣住了陈鹤年的后颈,让他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体。
陈鹤年的嘴唇很热很热,他的滤液中应当?还有余酒的清香,很甜,于林尝到了胜过美酒的滋味,恍惚中,像是坠入了美梦中。
于林没有呼吸,但陈鹤年的呼吸乱了,陈鹤年喘了一口气?,被?于林的舌头磨平了交心?后的慌乱,他捧住了于林冷冰冰的脸,脸颊有一半是红的,笑成了缺角的月牙儿,“你真傻。”
他说:“你知道么?那一夜,我也是醒着的,”
第83章
不只能亲吻
好烫。陈鹤年的手掌为之一……
陈鹤年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叶子落在水面上,小小的涟漪和?年轮一样,一下就勾起了旧时的记忆,
他的眼皮没?有再眨一次,盯着于林。
起初,于林嘴巴仍是闭着的,鬼可不迟钝,猛的,他的眼睛被震了下,瞳孔中的惊讶与彷徨锋利得像把刀子,从?陈鹤年脸边刮了过去,他只有眼睛流露感情,
而身?体只是一具僵尸。
“你知道……”于林声音变了调,他的身?体像是烂掉了,所以嗓子眼化了,说出来的话挤得艰难,很平,还是僵硬的。
“我知道。”陈鹤年点头:“我当然知道,我又没?昏头,我做的那些是为?了谁呢?”
“可我不知道。”于林说,他沉重又沉默,
看着陈鹤年,他从?陈鹤年的眼睛里看见了一道影子,
此刻,那黑色的光亮里是自己困窘的脸,可正是他的多年期盼的,那双眼睛里装的全是他自己。
于林说:“你早就看出来了?”
“是。”
“所以那一夜,
你才主动要与我同榻而眠?”
“是。”
于林听?得清清楚楚,他脸上困顿,刹那间被揭穿的恐惧,然后是心悸,不解。
他的脸变成一张冷冰冰的扑克牌,换着花色,最?后,变成了愤怒的一声:“你看出了我的心意,却不留给我袒露的机会!给了我承诺又离开了我,你太心狠了。”
于林说着,一转眼,出现在了陈鹤年的上空,他将陈鹤年翻正过来,双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陷进了软塌塌的床垫里。
于林弓着背,阴影整个压在了陈鹤年的身?上,他急促地?转着眼睛,怔怔地?凝视陈鹤年。
被压制双手?的是陈鹤年,从?容平静的也?是陈鹤年,那头长?发垫在他的后背下,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发丝打搅这张俊气的容颜。
陈鹤年同样凝视着于林:“现在你有了,你是常胜将军,威武帝王是你自己争来的,你赢得的。”
“你是想留在过去,还是把握当下呢?”
他的声音宁静又沉稳,却勾人引魂地?让于林移不开心思,无法再沉浸在过去里。
良久,于林叹息一声:“不重要了,过去的,都?不重要了。”
他说完,低着头缓缓凑近。
距离很近,陈鹤年瞧着,他们鼻梁贴住了鼻梁,直到嘴唇触及冰凉的柔软,原来是要亲他。
于林很快抵住了他的唇,有些急切地?撬开了牙关,没?有饮血吃肉,只是想要吸走陈鹤年身?上的气味儿,让那丝丝缕缕的热气,灌进身?体里,好似这样,就可以让他的死掉的心开始疯狂跳动。
他卷起了陈鹤年滑软的舌头,能闻到了陈鹤年的气味儿。
于林压着陈鹤年,好似一方面在索取,但悄然间,陈鹤年的舌尖滑过他的舌苔,勾出的银丝湿润了他的嘴唇。
于林停下了,他眼睛热切直白得像是往陈鹤年脸上吹着嬴荡的气。
他开口说:“来到军营里的人多半是为?了建功立业,以后要靠功名求取自己心爱的娘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让娘子风风光光的,不委屈了她。”
“我是个俗人,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歆慕之人不是娘子,而是一个男子。”
“我森*晚*整*理夜间做了春梦,床上的人脱了金袍,我看见了他的身?子,我那时可被吓坏了,不是因?为?我对一个男人动了情,而是我清楚,那人是天上的月盘我摘不下来,且因?身?份卑微,无德无才,无法与之相?配,因?为?同为?男人,他又是金枝玉叶,应当传宗接代。”
“我胆怯了。”
“等到我有了功名,磨练了心智,可他却不在了,我就算当了皇帝,天下听?我号令
,我都?未能得偿所愿。”
“起居官见我日日描绘你的画像,吓得不敢动笔,史官为?了我的名声,更是不敢多提及你,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如今与你抵足亲热,一定会折断手?中史笔,当着我的面脱去乌纱帽以表劝谏。”
“当皇帝太苦了,我不过爱我所爱,他们也?会指着我的鼻梁骂,说那堂堂姜武文?王其实是个罔顾人伦的断袖,可又如何呢?我若真在乎那些,便不会给自己落一个醉心邪术的污名,我心悦你已久。”
于林吐出肺腑之言,如此珍重。
“我爱你……”
可他敞亮地?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依然会颤抖。
这多年来藏在他心里的事全都说出来,身?体就像是空掉了,寂寞又空虚,他想把陈鹤年正大光明地?装进去,便迫切地?看向?他,想得到他的回应。
他的眼神依然好懂。
陈鹤年立即说:“你是个蠢货。”他笑得生涩,有对于林的怜惜,“你还把我变蠢,让我喜欢上了一个蠢货。”
“我说过,我同样不能失去你。”
陈鹤年一抬手?掌,于林也?松开他的手?腕,他反过来捏住了于林的手,那冷白的腕长?有一条可怕狰狞的疮疤,那条连在二人中间的线也浮现出来,像是被于林割腕放的血染红的。
陈鹤年的指腹摩挲着凹起的疤痕,他指间的热气渗进了于林的身体里。
陈鹤年说:“你有三愿。”
“一愿,天下太平,姜朝昌盛。
你给予姜朝五十年盛世,足以。”
“二愿,你我安康,万事无忧。
如今你我重逢,并无差别。”
“三愿,无憾归乡,你想在战事平息之后,向?我表述心意对么?”
陈鹤年的话又让于林一震。
“如此,你三愿已还,可算圆满,再无遗憾?”
陈鹤年许诺:“今朝往后,你我共存,永世不离。”
“永世不离。”
于林满足地?阖上眼。
他原本闻起来像个干瘪腐烂的苹果,现在却是松木的清香味儿,煞气怨恨,仿佛在此刻了结。
屋子里又无声地?落下了黑色的雪。
它是雪,也?可以是鬼的眼泪。
陈鹤年笑着抒出一口气,手?搭在了于林的肩膀上,摸了摸他的后颈,于林则抱住他,双手?死死地?缠上了他的腰。
“我想亲你。”于林开口,也?不再等陈鹤年回应,吻住了陈鹤年湿润过的唇。
他的嘴唇没?有和?僵尸一样硬得像石块儿,触觉更像是冰箱里保温的果冻,无色无味,舌头滑过陈鹤年的嘴角,舔舐到下颚,举止粗糙,又耐心迟缓。
于林吞咽了一口气,轻轻在陈鹤年脖颈的血管上咬了一口,成了只腥热的毛僵,对陈鹤年的每一寸血肉痴迷得失了魂。
陈鹤年看着他的头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亲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有发红的印记,没?有疼痛,只是过分?暧昧,他忍不住说:“除了亲,就不能做点别的?”
于林见他皱起了眉头,才发觉陈鹤年的脸有些发烫。
陈鹤年发出一声浓重的喘息声:“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他说话的语气都?与平常不同,于林意识到了什么,先怔愣了会儿,说:“我从?没?有行过房事,倒是在军营里,血气旺盛时,对着你赠与我的佩剑纾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