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林淡淡笑道:“水乡,能福养美人,花样百出,那是个好地方。”
陈鹤年瞥向他:“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是觉得,走?走?停停,到水乡之时?,天气?一热,水鬼也多了。”
“亏你如此记挂着他。”姜皖说:“可他磨蹭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再过半个小?时?都能吃晚饭了。”
“那是他么?”陈鹤年看向远处。
正在门口说着,那两?户人家中间的小?道里多了一条长影。
姜皖笑道:“除了他,还能是谁?”
那修长的身体正得发邪,来者,显然是左贺。
他还不知?道事情已经料理完了。
众人笑着看过去,于林却眼神一变。
“有问题。”于林伸手?挡在陈鹤年的身前,前倾一步。
只见他瞬间移至左贺身前,一只手?掌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左贺则双手?垂落,不为所动。
“他怎么了?”
陈鹤年立即赶过去,一看,左贺的眼睛已经失去聚焦,无?神无?魂,他立即伸手?探向喉结的脉搏。
左贺还活着。
但是……
于林回过头来,他的脸色愠怒,随即一掌拍在了左贺的腹部,左贺的口中就吐出一张黄符,符纸一离开?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也自然地倒下了。
于林伸出一只手?,架住他,说:“他的魂魄丢了。”
陈鹤年蹲着查看了他的身体,从他绻着对手?掌里取出一张纸。
一眼扫下,他的目光也随之沉落。
“是姜礼。”
他说。
那纸条上?写着:
哥哥保护弟弟。
哥哥疼爱弟弟。
阿兄,你却偏偏弃我。
第89章
破阵
他高举着手,任由伤口中的血落下……
陈鹤年站在原地,
顿了一会儿。
当姜礼的这个名字说出来?时,那把?曾扎在他?们?身上的刀就浴了血。
于林将左贺的身体?放倒在地,他?的衣袍后的影子狭长得蔓延到了巷尾,
黄昏之时他?收到伞,一步一步走到陈鹤年面前,拉起他?的手。
陈鹤年抬起头,看向于林时,他?的眼睛是沉默的。
于林则是轻轻拨开他?的手指,将他?还攥在手心里的纸条抽走。
接着。
灰蓝色的火光从眼前晃过,灰烬的味道飘到鼻尖,姜礼带来?的痕迹瞬间被?于林烧成了灰烬。
于林目光冷漠,是危险的眼神,
像海里耸立的冰层翻涌着,沉睡的龙张开了锋利的鳞片。
“先救左贺。”陈鹤年凝神,他?将左贺的包袱取下?来?,没有将他?的身体?挪动:“魂魄要是离开得太久,就算找回来?,他?人也会变得痴傻。”
“我记得,南派有一项基本功,叫华阳五针,通过封住三处阴穴,
两处阳穴,可?以维持人假死。”姜皖立即说,
“让他?的身体?进入假死状态,可?拖延魂魄离体?的时间。”
“他?一直随身携带些特制的软针。”
陈鹤年立即从包袱里翻找,将软针取出来?,他?捏了根在手里,
蹲跪在左贺的身体?旁,有些迟疑:“我虽然知道此法,但没有用在人身上过。”
姜皖撕开了左贺的衣服,方便陈鹤年在他?胸腹下?针,她信任陈鹤年:“哥可?以做到,现在也只?有哥能做。”
陈鹤年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左贺身上,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神智,灰暗无?光,是拜姜礼所赐,也是被?他?陈鹤年所累。
猝不及防的,他?耳边扬过轻轻一道风,一双手就在这时蒙住了他?的眼睛。
当黑暗遮住他?的视线时,冷气也爬上他?的脊髓,于林的影子覆住了他?的全身,凶狠的鬼魅睁开他?那血红的双眼。
鬼之眼为他?之眼。
满是灰烬的世界里,陈鹤年看不见左贺的人,目及之处只?有人体?里流动的气,那是人体?内血液循环的痕迹,以及那五处至关重?要的穴位,和天上的星宿一样,明亮醒目。
“做吧。”
随着于林这二字吐出,陈鹤年也落了针,他?手指捏住针头,摩挲着顶端,那细小的软针就扎进左贺的皮肤里。
压在最合适的深度,陈鹤年看见这穴点的光亮熄灭了,循环的链条断开了。
于林一直蒙着他?的双眼,与他?互通五感,他?不会被?外物影响,包括他?自己的那颗内疚心。
最后一根针,需要落在左贺的前额,人的头顶上的筋脉又细又繁琐,像散落的线团乱糟糟的揉在一起。
若头顶的这根针扎错,左贺的后半身也就废了。
陈鹤年迟疑了片刻,但没有多久。
已经定?好的四根针堵住了气穴,不落针,四穴皆不稳,恐出乱子,他?没有犹豫的时间,二指按下?。
封住最后一穴便可?法成,但左贺身体?的四处气凝注后,剩余的气都齐齐冲向了他?的头顶,一股巨大的力气将陈鹤年的手往上推,他?的针已经落下?,断不能松开。
陈鹤年的手抖了,随之,他?深吸一口气,捏着针的二指断不能松,阻力难破,这一针僵持不下?,
找人借力不可?行?,若是针眼偏离位置,后果更难承担。
但令他?诧异的是,有一只?手自告奋勇地伸了过来?,按在他?的手背上。
那只?手是有温度的。
也不是女人的手,粗糙,宽掌。
陈鹤年不解时,头顶了传来?一句:
“徒儿,凝神呐。”
是他?师父的声音。
周羡之那股力气压下?来?,他?便借了这股好东风,定?住了左贺最后一处穴位。
左贺身体?中的气便全部消失,灯熄灭,和死人没有两样。
陈鹤年脱下?力气,松了口气,于林的双手从他?脸上移开,他?眨了眨眼睛,一看,果真是周羡之。
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鹤年没有问?出口,他?先是愣住了,目光落在了周羡之的头顶。
周羡之撑着腰掐着手指,笑?了笑?:“我开春时就算了一卦,知道你?们?还有这一难,总归放心不下?,就赶过来?瞧瞧。”
周羡之有了半头白发,雪花花的,冷冷地扎进了陈鹤年的眼睛里,他?舌尖一麻,酸涩的苦味儿吞进肚子里。
“不要再算了。”
他?说着,头也低了下?去。
“不算啦,以后都不算啦。”周羡之将他?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几个小子,要有一个出事了,我以后都没脸去外面见人,伤了治,丢了找,但一定?得活着。”
“二十四小时之内,我会将他的魂魄拿回来。”陈鹤年说:“师父,它在此地活动,你?应该能追踪到它的位置对么?”
“那只?僵尸如今非同凡响,把?南北两派之人都甩了,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躲过了我们侦查的手段,如今是故意现身,自是有备而来?。”周羡之提醒他:“他修为大增实属诡异,去时小心。”
陈鹤年点头,“说到底,也是我的债,该由我来了解。”
姜皖怒气冲冲:“它根本不配!”她死皱着的眉有她的宝剑锋利,“我要往它身上扎千百个洞,削成片!”
她有奔赴战场的架势,但周羡之伸手将她拉住:“此行?危险,只?有鹤年二者可?往,祖师爷是此意。”他?将罗盘交到陈鹤年的手中,“你?们?去吧。”
“小年年,我和皖丫头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他?还咯咯地笑?了声:“我可?还盼着你?给我养老呢。”
“好。”陈鹤年握着罗盘,看向指针的方向。
于林抬手,随即揽住了陈鹤年的腰,黑雾瞬间将他?包裹,他?拔地而起,飞了起来?,到了压过建筑的高处。
飘动的气比高山中的雾要浓,陈鹤年双脚浮空,贴着于林的胸膛,攀着他?的手臂,他?飞得很稳。
此异像在普通人眼中,近看是密集的乌鸦振动着羽翼,远看是黑色斑点。
那天上的太阳要落尽了。
陈鹤年问?:“我们?会在天黑之前到么?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于林很笃定?:“会的。”
“我已经闻到它的臭味了。”
没多久,于林揽着他?朝地面落下?去,脚跟踩在土地上,于林将他?扶稳。
陈鹤年抬起头,是一处山坡,这里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没有人搭建的房子。
天黑了。
至少是这块土地笼罩在黑夜里,地面百草枯萎,好似遭遇了一场灾难,生?命都消失殆尽,灰烬的味道被?风吹了过来?,最醒目的是一棵高大的枯木。
树底下?的人影他?没有看清,声音就传了过来?,是姜礼的声音,他?嘴中含笑?:“阿兄,许久不见了,你?可?安好?”
陈鹤年眉宇一皱,他?的眼睛没有在姜礼身上停留,两者之间只?相隔百米。
“有阵。”于林顿住,手臂横在陈鹤年身前,不让他?再踏前一步。
“在地底。”
于林说:“小心。”
陈鹤年看向土地的中央,问?,“那阵中可?安置的是左贺的魂魄?”
“正是。”于林答:“就封印在那玉瓶中。”
“阿兄也看见了。”姜礼徐徐开口:“这地底有百鬼,只?要我想,那庶民的魂魄立马就能被?我粉碎。”
“我早已今非昔比,就算这贱奴曾今再耀武扬威,如今,能奈我何?”它言语挑衅,舔了舔嘴唇
于林不语,只?是勾动了自己的手指,那条红线自然地垂在二人中间。
陈鹤年眼睛瞥向他?时,他?就顺势握住了陈鹤年的手,扣紧手指,睁开了他?那血红的双眼,他?的瞳孔像根根分明的刺,他?身上的颜色像印记一样盖在了陈鹤年身上。
姜礼身下?的土地中有盘根错节的活物,阵印中有上百只?凶鬼,这是事实。
只?要他?们?踏前一步,姜礼就可?以催动阵法将魂魄撕成粉碎。
于林可?第一时间压制姜礼,但那百鬼却无?法清除,姜礼设此阵,就有了捏在手里的砝码。
陈鹤年心中的声音传进了于林的耳朵里。
此阵可?有解法?
杀姜礼。
于林回答。
可?我要左贺活。
牵着的手就此分开,陈鹤年沉着脸,姜礼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观摩他?脸上神情。
陈鹤年脸上越是丰富,阴沉,姜礼就越高兴,它连连大笑?,畅快至极。
“阿兄,我们?来?做个交换好么?”姜礼笑?够了:“你?我本就是血亲兄弟,才?是真的一家?人,我也不会把?你?朋友怎么样,只?要你?同意与我定?契。”
陈鹤年笑?了:“你?还是一样狂妄。”
“我亦不惧你?,不惧你?的阵。”
“姜礼,你?又要失望了。”说完,他?从袖中抽出了一根银针。
眼见他?捏着针朝自己手掌划去,是要自伤,于林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我思虑不周,才?会连累他?。”
“左贺的魂魄,我今日要定?了。”陈鹤年冷声说:“同样,我也绝不受谁裹挟。”
“松手。”他?瞥了眼于林。
于林重?重?吐了口气,沉着脸,移开了手掌。
“你?就不怕我碾碎他??”姜礼冷笑?:“阿兄,你?还真是一点没变,亏他?心里看重?你?,结果你?还是将他?弃之如敝屐。”
“那可?未必。”
“我倒想知道,与你?的阵相比,我的血是不是更有吸引力。”陈鹤年说,锋利银针轻划而过,他?的掌心随即裂开一道深痕,殷红的血液瞬间汩汩涌出。
姜礼错愕,闻见陈鹤年身上的血腥气时,忍不住喉结咽动。
于林沉默地盯着他?手上的伤口,大鬼尚且能克制,那底下?的凶鬼却没有这样的忍受力。
“来?吧,饮我的血,吃我的肉。”
“你?们?还在等什么呢?迟了,可?就没有了。”
陈鹤年摊开掌心,他?冷静地笑?着,眼中的冷漠和掌心的血液一样浓稠。
他?高举着手,任由伤口中的血落下?,疼痛未能撼动他?的冰冷的脸颊,静立时脊梁挺拔,像个慷慨的男菩萨。
血滴在土地上的一刹那,地底一声震动,百鬼破阵而出——!
第90章
姜礼
“阿兄,会向我求饶么?”……
轰隆一声,
地面蔓延出裂纹,土地碎裂,黑影从?狭缝中钻出来,
像蜿蜒伸张的黑蘑菇,只?是顶端长满了人脸。
百鬼被?陈鹤年引出,宁愿自伤也要?冲破姜礼的阵法,朝他一人猛扑而去,那?一张张血盆大口,带来了血腥气还?有急切的哀鸣声。
“放肆。”
于林怒斥。
他脚下顿时黑水浮出,波涛汹涌地渗入地底,将姜礼原本的百鬼大阵毁个?彻底,鬼魂被?血液吸引,
他一手搂住陈鹤年,刹那?间携人跃至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