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嗡鸣声中，邱韵看见父亲布记油渍的外套内衬缝着密密麻麻的齿轮纽扣。似乎每个纽扣背面都刻着微雕，邱韵借窗外昏黄夕阳，眯眼仔细看去，竟是母亲不通年岁的笑颜：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婚礼当天盘发簪着齿轮造型的发簪，巧笑嫣然；病重后消瘦的容颜像蒙着层毛玻璃，唯有眼尾的笑纹依然深刻如昔。小姜当年可是机械厂一枝花，给她说亲的人，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陈老师的琴声不知何时停了，老人趴在窗台絮絮地说，她改良的八音盒发条系统，现在还在用......小姜的天赋那肯定是没得说的，人还努力......话没说完就被老伴拽回去：别提那些，没见老邱眼睛都红了?你这人真不会说话，能不能有点眼力见......邱振堂忽然从工具包掏出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丝丝缕缕用保鲜膜精心包裹的长发。发丝在暮色中泛着檀木般的光泽，尾端还粘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正是照片里姜枫云垂在胸前的发梢长度。他将发丝缠绕在八音盒音梳上，旋转发条时，《献给爱丽丝》的旋律里便混进了沙沙的摩擦声，像谁在枕边温柔地哼唱。黎冬清突然指着全息投影低声道:“快看那是什么?”只见二十岁的姜枫云正在调试古董留声机，抬手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时，后腰处的衣服褶皱隐约透出几块医用胶布的边缘——那正是她后来癌细胞最先转移的部位。投影中的她忽然转头轻笑，左耳垂上的银色齿轮耳钉闪过冷光，与此刻邱振堂颤抖着焊进音箱核心的结婚戒指完美重合。暴雨洗过的月光悄悄地漫进窗户时，邱韵在洗衣机注水口发现本巴掌大的素描簿。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用圆珠笔记录着每次化疗时的身L变化：3月8日，还能修好定时器，但握刻刀会抖.......4月15日，给小云调音时咳血染红LA弦，谎称是红漆脱落......最新那页画着枚齿轮项链设计图，标注栏写着歪斜的小字：要改用软硅胶材质，老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金属硌着疼。社区活动室的钢琴突然自动奏响《月光》第三乐章。邱韵冲过去时，看见琴谱架上别着朵干枯的玉兰花——正是密封袋里沾在母亲发梢的那品种。父亲改装的声音传感器捕捉到他的脚步声，生锈的琴箱突然吐出段温柔录音：小云，第42小节转调要像齿轮啮合般自然......月光下，邱振堂正将第五十枚齿轮串进项链。硅胶材质在夜色中泛着珍珠般的柔光，每个齿轮中央都嵌着片母亲不通时期的头发。当整栋楼的灯光再次随音乐明灭时，那些发丝在声波中轻轻震颤，仿佛从未停止生长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