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冬清推开包厢门时，邱韵正垂首忙着调试吉他琴弦。暖黄色的射灯勾勒出他清瘦的面部轮廓，金丝圆框眼镜滑落鼻梁，露出眼尾那颗浅褐色泪痣。多年未见，原本青涩的棱角被时光打磨得愈发分明，唯有左耳垂的银色齿轮耳钉仍闪着记忆里的冷光。冬清现在在建筑院可是大红人。班长晃着威士忌杯，冰球撞击声掩不住揶揄。黎冬清松了松炭灰西装领带，高挺的希腊鼻在侧脸投下深邃阴影。他接过酒杯时，邱韵注意到那人修剪整齐的指甲缝里嵌着铅笔灰——和高中时在物理实验室画图纸的模样如出一辙。暴雨敲打玻璃幕墙的声音渐起，邱韵将吉他小心收进防水琴盒。黎冬清自然地接过盒带，指节擦过对方虎口处未愈的弦痕：艺考时落下的茧还没消?他袖口露出的机械表盘泛着冷光，秒针划过2003.6.17的刻痕——那是毕业那年邱韵用雕刻刀留下的日期。邱韵微微一笑而过，话锋一转。“走吧，到我家看看我爸，他好久没见你了......不过也有可能不认识你了......”邱家弥漫着玉兰香薰的气味。邱振堂系着妻子的旧围裙哼歌，将番茄蛋汤分别舀进两个青花瓷碗。他鬓角新生的白发用玉兰发夹别起，那是姜枫云化疗期间常用的款式。小云在琴房教学生呢，要是饿了就先吃吧，不用等他。老人朝虚掩的卧室门微笑着说话，仿佛真能听见不存在的钢琴声。月光透过纱帘照亮邱韵琥珀色的瞳孔——这双遗传自母亲的眼睛，此刻倒映着父亲对空气布菜的剪影。黎冬清在玄关阴影处驻足。黎冬清在玄关阴影处驻足。鞋柜里并排摆着四十三码男式皮鞋与三十五码舞蹈软鞋，后者鞋跟处补丁针脚细密——分明是上周新缝的。邱振堂花白鬓角被光投下玉兰树影，恍若二十年前姜枫云为他别花的模样。当邱振堂将降压药片碾碎撒进蛋汤时，他想起诊疗记录上的诊断。“解离性障碍让邱振堂永远活在1991年的春日里。”邱韵拉着黎冬清，抬腿走向屋内。“爸，你看看谁来了。”邱振堂抬头用浑浊的双眼注视着黎冬清，转头又望着邱韵说:“这是小黎吧?你带人家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和你妈妈什么都没准备......随便坐，就当自已家.......我再去炒几个菜”说完转身到厨房再次炒起菜来，黎冬清正准备起身阻止，邱韵开口道。“让他忙吧，不然他也闲不住，不是去缝舞蹈鞋就是买新服装。”“阿姨...以前不是纺织厂的么，什么时侯学的舞蹈?”我妈没怀我时是舞蹈演员，后来厂里三班倒，再没跳过。吃过饭后，黎冬清婉拒了邱振堂再住一晚的请求，独自下楼离开。黎冬清在楼下摸到西装内袋的青铜齿轮，金属边缘刻着2003.6.17。这是邱韵在他毕业典礼上送的礼物。黎冬清突然抬头望向亮着灯的邱家窗户，隐约看见邱振堂抱着旧收音机在客厅转圈跳舞，月光将独舞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