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父改葬这种大事,卢照真想避开有的是法子,只是有些话不方便说出口罢了。
李君璞环手抱胸,自信满满地说:“卢家的爵位将来也未必没法子要回来。”
秦景沉吟道:“阿照平安就是最好的,爵位之事往后慢慢筹谋便是。”
说不定将来卢照功勋卓著,爵位自然而然就回来了呢!
李君璞强调,“爵位很重要。”
冯家兄弟为什么那么横,不就是因为他们有爵吗?只怪冯晟走得太早,没能照顾到排行靠后的两个外甥。
理论上卢照现在无法承爵的原因是,他没有经过正式的请封世子手续。实际上,燕国公镇守一方,卢照孤家寡人一个,拿什么来承接爵位呢?哪怕加上秦景也不行。
李君璞沉思片刻,“不过燕国公的爵位,未必需要阿照慢慢积攒军功。”
段晓棠疑惑不已,“有捷径?”
李君璞一锤定音,“等哪天朝廷想要敲打幽州大营的时候,你家的爵位就回来了。”
比起在孙文宴领导下,相对听话的江南大营,其他三营各有各的“脾气”。
当然,江南大营表现得如此乖顺,不是因为传说中的南人软弱,纯属自身实力不济,没办法靠拳头和刀剑说话。
如今卢照表现更加乖觉,比卢茂更彻底,因为他相当于直接投靠中央了。比起千里外的草头王,年轻人不是更容易掌控吗?
李君璞继续说道:“如今幽州大营的主将,封号是蓟。”哪怕将来往上加封,到底比不得“燕”字。
段晓棠一向玩不来文字游戏,“这有什么区别。”
事关自身利益,加之熟悉幽州地理,卢照研究得透透的,“蓟是县,郡县时代归属渔阳郡管辖。”
同时代不可能存在两个燕国公,但若是作为幽州主将的传承倒也说得过去,偏偏是个“蓟”字。
卢照掷地有声道:“燕和蓟都是周朝的封国,但燕国是七雄之一,蓟国却是为燕所灭。”差了不止一点点。
第
1682章
热情邀约
名利二字最是动人心,何况那还不只是一个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国公爵位。
卢照若是起了心思,等班师回朝后,趁着幽州大营将官恰在长安之时,稍微挑拨出一些事端,说不定这国公爵位就真的能落在他的头顶上。
卢照考虑一会,念及出发前秦彤的殷殷嘱托,沉吟道:“此事不急。”
卢照在幽州大营打滚多年,比外人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幽州大营当真不是泥捏的。
他现在除了一身武艺本事,一个死去的父亲,仅剩的一点香火情,还有什么呢?
这么一点微末的本钱,不能随随便便摆上赌桌。
李君璞微微颔首,说道:“若是时间合适,你尽管开口。我虽帮不上大忙,但敲敲边鼓还能行的。”
朋友多了路好走,卢照若能向前走几步,对李君璞而言,无论为友谊还是利益,都不是坏事。
段晓棠没有李家几代积累的资源,只到说道:“若是如此,王爷恐怕会在明面上疏远你。”
众人都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内外勾结是为大忌。
只是明面上而已,就像和孙文宴一般,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但彼此行事自有一份默契在。说到底,能在旁人心底,留下一个为人靠谱的印象,已是极为难得。
卢照满不在乎道:“这算什么!”
他本来就和吴越不亲近,吴越和绝大多数的交情也不到推心置腹那一步。
从来不曾拥有过东西,说起来有什么可值得失落的。
正事商议完毕,李君璞又把冯睿达找来,几人围坐在一起聊天拼酒。
说拼酒其实不太合适,右武卫向来不推崇此类行为,哪怕胜利班师途中,稍微放松些许,依然不可能喝得酩酊大醉,顶多也就是小酌一番。
在当今的时代,饮酒有其必然性,绝非只是放纵享乐的途径。
其他四人喝酒,段晓棠在旁边数爆米花玩,手边只有一盏清水。
只要不让段晓棠喝酒,她也可以“陪酒”的。
冯睿达见过无数次类似的场面,已经放弃打趣段晓棠滴酒不沾的脾性,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转头四顾,这帐篷里的人,一个都不好惹。
李君璞和段晓棠就不说了,反正冯睿达和他们打交道,少有占过上风的时候。
卢照人虽年轻,但尖牙利齿阴阳怪气起来,一点不输冯睿达这个老阴阳人,何况他还有表哥护着。
至于秦景,人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好招惹的。
冯睿达举起酒杯和秦景碰杯,说道:“我与仲行、阿照一见如故,到长安也别外道,都去我家走动走动,到时把冯三叫来,我们一块乐呵。”
嘴里喋喋不休道:“冯三看我不顺眼,但对你们这些豪杰,向来是敬服得很。”
卢照举起酒杯掩住唇,悄声问段晓棠,“这是亲兄弟吗?”
姓氏加排行称呼,也就比直呼其名稍微客气了一点点。
段晓棠回应道:“血缘上是亲的,礼法上是堂的。”仔细看,两人五官眉目还有一点相似之处。
补充一句,“他们惯来如此。”
从来都是“冯三”、“冯四”的叫,什么三哥、四弟,他们可不这么喊。
某次冯睿达酒后吐真言,说他懂事之后就没听过、也没喊过这样亲昵的称呼。
反正家里家外,都管他叫“冯四”。温温柔柔的呼唤“四郎”,他反正是没印象的。
没看旁边的李君璞听了眉头都不跳一下吗,这么多年下来,习惯成自然了。
据说冯睿业在世的时候,哥俩背地里一口一个冯大,当然承爵长兄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当面就叫大哥。
这大概就是冯家的家风吧,自家人嫌弃得要死,但外人真敢对家人下手,其他人追到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也不会放过。
冯睿达继续说道:“冯三人是迂了些,但身手不错,也就比我大哥和表哥差了一点。”
这俩都是大将军级别的人物,说起来不算辱没。
冯睿达热情相邀,“到时仲行和他比试一番,就知道深浅了。”
仅剩的那一点兄弟情,大概就体现在帮冯睿晋找喂招的对手这件事上了。
秦景爽快答应道:“好。”
他初到并州时就听说冯睿晋一把横刀削平叛乱的传奇故事,心向往之。既是一位英雄,又是李君璞的表兄,他自然是很乐意结识。
卢照曾私下问过段晓棠,冯睿晋为何不从军。
冯睿达人虽癫狂了些,但行军打仗自有一套章法。据接触过冯睿晋的人说,做哥哥的更加稳重。
段晓棠自有一番理解,“冯家当初被杨家打压,他就被摁进了兵部,不得领兵。这么多年下来,恐怕也觉得朝堂更适合自已吧!”
更为深层的原因恐怕是,冯李两家这些年为了防范风险,向来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冯睿晋所在的篮子,是另外一个。
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这片广袤的草原,几颗星子在夜空中闪烁,像是镶嵌在黑色天幕上的宝石。
营帐内,灯火摇曳,映照着几人的脸庞,酒意与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宾主尽欢。
李君璞看着喝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冯睿达,脸上露出无奈又带点笑意的神情。冯睿达的脚步有些踉跄,嘴里还嘟囔着一些听不太清的话语。李君璞伸出手,拽住冯睿达的胳膊,半扶半拉地带着他往营帐外走去。
出了营帐,草原上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拂过他们的脸庞,吹散了些许酒气。李君璞看了看四周,确定了方向,便拽着冯睿达朝着他的营帐走去。
李君璞轻声道:“每次都喝多!”却忘了,他也有灌冯睿达酒的时候。
冯睿达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身体不自觉地往李君璞身上靠了靠。
两人终于来到了冯睿达的营帐前,李君璞掀开帐帘,扶着冯睿达走了进去。营帐内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皮革的味道,李君璞将冯睿达安置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自已则准备在旁边的空位上挤一晚。
与此同时,清醒无比的段晓棠独自走在返回自已营帐的路上。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草原上,给这片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
段晓棠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晰,不时抬头望一望头顶的月亮,那一轮明月高悬在夜空中,在这辽阔的大草原上,似乎连月亮都要显得圆润几分,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草原上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打破了夜的寂静。
段晓棠的思绪随着脚步飘远,她想起了白天与众人的交谈,想起了远在长安的小伙伴们,不知此时在长安的祝明月等人,又是怎样的境况。
第
1683章
当众看信
人就是经不起念叨,第二天上午,段晓棠就收到长安加急送来的平安信。
信封很厚,一看就是积攒了千言万语。
这可是当事人的亲笔信,不管是出于八卦,还是掌握长安第一手情报的迫切需求,都让人十分关心信件的内容。
段晓棠不得不在万众瞩目之中拆开信封。
范成达瞥了一眼,就将目光转开了,左右段晓棠的私信旁人看也看不明白。他只要保证段晓棠在知晓事情来龙去脉后,不做出过激的事情即可。
透过单薄的信纸,瞥见漆黑的墨迹,果然是那些旁人看不明白的奇怪字符。
段晓棠看起来毫无压力,一边在心底拼读拼音,一边将前因后果整合。
段晓棠原以为事情的真相已经足够炸裂,没想到信中的内容会让她对吴愔的物种属性,产生深刻怀疑。
反复默念着,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man
jing、guang
bai,man
jing、guang
bai!”
众人只见段晓棠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重复着几个词组,那发音听起来含含糊糊、似是而非。
白湛主动当起翻译,“蔓菁、广白。”
孙无咎进一步注释,“蔓菁就是萝卜,广白是广白椒,温中散寒,下气消痰,是胡椒的一种。”
果然,厨子嘴里出现不是蔬菜就是调味料。
卢照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奇地问道:“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段晓棠冷笑一声,“没什么含义,就是人名。”
目光陡然变得森冷,“死在齐王府的医者之一,是婉婉徒弟的兄长,长安公认的医学天才,未来医家执牛耳者。”
“被齐王杀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无尽地沉重。
万物皆可入药,哪怕是食材、调料。蔓菁、广白,从这两个名字,就能知晓他们的家庭氛围如何。
如今南衙帅帐内的人,未必都真心敬佩医者,但他们都识相。
明白好大夫关键时刻不仅能救命,甚至还能改命,肖建章就是一个活生生又死翘翘的例子。
没人比李君璞更明白天才陨落的悲慨,他好歹熬过来了,等来了出头的机会。
可那名叫“广白”的医者,却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人死万事空。
简直不敢想象,向来怂包怕事的林婉婉,眼见熟人死在当场,该有多惊恐。
更多人恐怕不会知晓,林婉婉并没有亲见齐广白被杀的现场,她只是看见了他的尸体。
真正令人发指的是,吴愔当其父,杀其子!
白秀然的信写得匆忙,薛曲大而化之,两人都着重描写长安大势的变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些细节。
林婉婉和齐家的关系没瞒过人,知道的人都知道,不关心的人也不会在乎。
吴越发现此时段晓棠的表情已经趋于平静,但直觉她现在心里骂的话恐怕比那日骂
“法克鱿”
还要难听。
段晓棠已经不想骂脏话了,出口成脏是会引动天雷劈死吴愔,还是会削减他的功德?都于事无补!
段晓棠本以为到了这儿,已经看到了恶行的下限,没想到后头还有更炸裂的存在。
口业算什么,杀业段晓棠都造过不少,果然只有破口大骂才能稍稍消气。
段晓棠厉声道:“他出生的时候,是把人扔了,把胎盘捡回来养大了吧!”
这话里没有一个脏字,一般人根本理不清其中的逻辑,但直觉骂得很脏。
冯睿达逐字逐句地琢磨学习,卢照作为一个未婚青年,替上司描补,“紫河车是一味药材。”三句话不离林婉婉的老本行。
在他这儿,骂吴家人,那都是正义而正确的。
吴越闭目养神,权当没听见这句可能代指皇室血脉混淆的话语。
作为直属上司的吕元正呆愣了一瞬,范成达主持大局,“出了何事?”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吴愔又干了什么混账事?”
段晓棠深吸一口气,才能让自已不原地爆炸,“误抓了官眷,齐王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抢劫婉婉的齐王府护卫娶了她!”
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屑,如此轻乎随意,配人和配种又有什么区别!
“而这个护卫先前为了带走大夫,还在济生堂内伤人。”
白湛喃喃道:“不可能啊!”
事关好友的终身大事,白秀然不可能只字不提。
实际上当时事情变化曲折离奇,有的人是没想起来这个另一个可以攻击吴愔的点。有的人则是觉得说出来有损林婉婉的名声。
不是因为她刚烈拒婚,而是和这样一个男人,因为如此荒唐的人、荒唐的理由绑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莫大侮辱。
吴越沉声道:“不作数,我说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间婚姻若是像吴愔这般胡来,那还不乱了套。
杜松暗道,这就是妥妥的后院失火。
将官出征在外,班师回朝一看,家中女眷被达官显贵随意配婚。或者为了达成结亲的目的,随意掠劫女眷,再打着平息事端的旗号来求亲。
想一想都觉得恶心不已,结亲如结仇。吴愔在动摇军心这一块,属实无人能敌。
哪怕皇帝赐婚,也要先问双方有无意愿,然后下旨,这才叫玉成好事。
贸贸然将世家男女配对,不怕担个暴君的名头吗?
何况段晓棠等人经历非常、脾气怪异,于她们看来,在不想成婚的时候,强逼着成亲,与结仇结怨无异。
正因为知晓此事,所以在她们没有表露出相关意愿前,南衙各种相亲局都有意无意地将她们排除在外。
人家当真觉得这种“孤立”是一件好事!
第
1684章
后方紧吃
段晓棠冷笑一声,“婉婉不认,那就绝对不作数!”
“她当场拔簪子,捅了那护卫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