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沐卿见此便是浅浅一笑,也不再多说,朝着裴毓清行了个礼便先行告退。
菡云方才就一直等在外头,如今见宋沐卿出来,便将手中的披风披回到她的身上。
等二人小步缓缓走回到马车里,宋沐卿才紧皱着眉头,闭眼倚靠在马车上。菡云见了,轻轻坐上前去,抬手轻揉着她的额角。
菡云压着声,柔柔问道:“小姐可是又头疼了?”
菡云的手温软,按得宋沐卿紧皱的眉心终于是松动了些。
良久,她才长长叹了口气:“六皇子空有野心却没计谋,皇子府里更都是些见风使舵、没什么主意的谋士,如今倒是事事都得我帮忙算计扶持。”
菡云闻言也是一叹:“也是辛苦小姐了。”
“我倒不求六皇子能对我心存感激,但却不知那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说着便又是眉心紧皱,“可惜眼下却也无法……”
若是能有个更好的人选就好了。
*
第二日早朝,裴毓真作为皇子,站在人前垂着脑袋一副恭敬模样。
一切朝事说罢,定安帝在上面摸了摸手上的碧玉指环,低咳了声:“可还有什么事么?”
一人闻言,肃着张脸从人群中走出,朝定安帝行了揖礼后才道:“圣上,臣有事回禀!微臣上奏的乃是青州叛军谋逆一事,微臣查到,其后另有隐情!”
裴毓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很快就消散了,垂着头并不多说。
……
下了朝,一众大臣走出大殿,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谁也没想到青州之事背后还有如此大的事情,而且更未曾想到皇上会发如此大火。
青州一事证据确凿,当日被派去平定叛乱的六皇子,因此被骂的狗血淋头,至于庆国公,不止青州叛乱一事背后有他府中的手笔,递上来的证据里其余几桩事里也都有他,圣上大怒,当即剥夺了他的爵位,贬为庶人。
也是可怜庆国公小心翼翼为自己遮掩了大半辈子,却是因为国公夫人而连带着东窗事发,一朝失去了所有东西。
裴毓清回到府里,想起早朝时皇帝的训斥,心中一直难安。在皇子府里待了三两日,便实在是没忍住给宋沐卿去了封信。
茶馆里,宋沐卿喝了口茶,淡淡开口:“距离上一次相见不过才数日,殿下如此急着又将我叫出来,要是被圣上知道了,恐对您不利。”
“我也知晓,本也不愿请宋姑娘再出来一趟,可是如今父皇因先前青州一事连带着对我也厌弃不喜,我实在是诚惶诚恐,特来寻姑娘要个主意。”
宋沐卿瞥了他一眼:“殿下莫急,不就是被训斥几句,并无什么大碍的。”
“可……”
“因得先皇后手段狠辣,如今成器的皇子不多,也就殿下您和最近还算显眼的十一皇子两人。皇上为了制衡,不会让一家独大,你又怕什么?”
裴毓清闻言,虽眉目中还是有些惶恐之色,但到底是安心了不少。
宋沐卿缓缓一笑:“只要殿下不要再生出别的念头,安心听从我的安排,您要的东西,往后我自会奉上。”
裴毓清闻言面色僵了僵,略有些磕绊地开口:“这、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见此,宋沐卿嘴角的笑加深了些:“既是如此,那便最好。就请殿下将心放进肚子里,接下来待在府里,少出去。等圣上的气消了,您再出去也不迟。”
裴毓清哪敢反驳,只能连连应是。
宋沐卿起身,朝着裴毓清略微一颔首,行了个简礼:“若无他事,我便先行回去了。”
*
甘泉宫内,纯妃愤怒地将桌上的所有东西扫到了地上。原本还算精致可人的脸,如今变得扭曲而又恐怖。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连一个女子都抓不到,本宫还要你们何用!”纯妃美丽的眸子里,盛满了怨毒。
一众宫人们见此,立即跪到地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纯妃眯起眼,瞧着底下众人。好半晌,才冷冷一笑:“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都下去吧!”
众人急急谢恩退下。近日纯妃情绪起伏的厉害,就怕其一个反悔,要了他们的脑袋。
寄琴见纯妃训斥完奴才后,才小步走上前去,行礼低声道:“娘娘。”
纯妃瞥了她一眼,而后冷笑一声:“既是活人捉不到,那我便要死的。你将这话给父亲送去。”
如今的纯妃早已是被恨意冲昏了头脑,一心要置宋沐卿于死地,半点都不顾忌其他。
寄琴动了动眼睫,最后还是行礼应是。
等她快要出去时,纯妃想起什么,又开口道:“我记得延平长公主生辰可是快到了?”
寄琴点头:“不错。皇上已经安排人开始准备了,想是会和之前一般大办。”
“呵,皇上向来对他这个姐姐尊敬有加。既是如此,我也应该为长公主送上一份大礼才是。”
寄琴眉心微皱,对于纯妃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安。然纯妃是自己的主子,如今因三皇子之事更是性情大变,她如何也是劝不得的。便只得退下,想着之后送信之时对老爷说说,由老爷来劝着娘娘可能会好些。
纯妃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神色扭曲,转眼又将随手碰到的一个东西狠狠砸了出去。
“宋沐卿!!我一定要你为我儿之事付出代价!”
一话罢,寝宫之中便又是一阵摔砸东西的响动。外头宫院里的宫人们听见了,全都一个个缩着头当鹌鹑,无不战战兢兢的。
☆、得失
赏花宴上得皇后青眼的几位小姐们,都由皇后做主另设一宴,请了众位及冠的皇子参加。几人在席上,吟诗作画、吹箫抚琴,最后倒确实凑成了几对佳人。
经过纳吉请日,几对佳偶前后隔了几日分批出嫁。难得有如此大热闹之事,一连几日,宣阳全城内皆是欢喜极了。
宋沐卿推托说自己身子不适,硬是连着几门亲事全避开了。不过六皇子居然真的赢取了孙雁萱的欢心,这倒也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原先给的提议,也只是提议。虽孙雁萱确是最好选择,但好几人都紧盯着的,哪里能轻易得手。
不过如此也好,能省下她不少心。
但虽说不去参加婚宴,这礼还是要送的。其他皇子的,都和父亲一块随了礼。六皇子那她则是多送了些其他的东西,既是恭贺其新婚之喜,亦是恭贺他顺利娶得孙氏。
六皇子府里
一切热闹都散尽后,裴毓清踏着略有些虚浮的脚步进入寝殿。
孙雁萱披着红盖头,满脸羞涩地坐在床上,等待着自己的夫婿为其揭开这寓意喜庆的盖头。
裴毓清进来时,瞧见的便是一片喜庆的红。
自宋沐卿提醒过裴毓清后,他便一直在特意打探孙雁萱喜欢的一切,加上裴毓清本身也是长相风流,文采出众,最是讨小女孩的喜欢。其他皇子虽也一直留神,但到底于他们而言,同裴毓清先前的想法一样,正妻再如何好,也只是个女子,再上心也就那般了,故而最终还是裴毓清娶得了美人归。
虽说不是自己喜欢的,但是于自己最有益的。
裴毓清收敛了心中的复杂,调整了脸色,走过去用细玉杆挑起了孙雁萱头上的喜帕。孙雁萱抬眸,羞涩地望进了一汪温柔的眸子。
“相公……”
温柔细软的声音,像是要融进谁的心中。
裴毓清抬眸望了眼两边:“你们都下去吧。”
孙雁萱的两个陪嫁丫鬟自是知道夫爷与自家小姐情谊深浓,也是为小姐高兴,如今得了话,也都垂眸笑着退下了。
等众人皆退下了,裴毓清才笑了声轻柔地吻上去,孙雁萱也跟着羞涩地闭上了眼。
一夜春浓。
第二日天未亮,裴毓清便要起身去早朝,孙雁萱动了下身,准备也跟着起身。
裴毓清见此,立即将被子又掩了掩,压着声道:“现在还早,你不必起来,昨日你也累着了。”
孙雁萱笑着小声应是,然后便又睡了过去,再起来裴毓清已是不在屋内了。
虽裴毓清让她多睡会儿,但良好的教养,让孙雁萱还是辰时不到便再也睡不下去了。
起身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春鹤夏韵,便立即过来伺候。
夏韵边替孙雁萱梳着发,调笑着说道:“小姐,你今日好美。”
孙雁萱瞥了她一眼,娇嗔道:“多嘴。”
夏韵笑嘻嘻地瞧着孙雁萱,也不再多说,怕真惹急了小姐。
孙雁萱梳洗完毕,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些。
她虽是在孙府里娇养着长大的,但也不是真的纯善无知。她自是知道裴毓清对自己并不是十足十的喜欢,但那又如何,她喜欢他便可了,而且如今她也嫁入了六皇子府,成了正妃,也算是遂了自己的心愿。
孙雁萱垂眸思索了会儿,便站了起来。春鹤忙上前扶着。
“走吧,今日是新婚后第一日,论礼该进宫给贵妃娘娘敬茶的。”
马车轻缓摇着进宫,在外宫墙下停下,等下人去递了进宫牌子,才又进去随着领路公公去曾贵妃的宫中。
贵妃身边的姑姑瞧见孙雁萱过来,笑着去迎:“贤王妃来啦,娘娘也正好刚起来。”
孙雁萱浅笑着颔首:“谢谢姑姑。”
进了正殿,曾贵妃正坐在主位上,神色温和地喝着茶。
孙雁萱走了几步,而后朝着曾贵妃行礼:“给母妃请安。”
“你来啦,快起来吧。”
“谢母妃。”
曾贵妃拍拍孙雁萱的手:“真真是长得娇俏可人,也难怪皇儿整日里的念叨。”
孙雁萱羞红了脸,半垂下头去。
曾贵妃对于这个儿媳还是很满意的,所以言语中也没有什么苛责刁难,婆媳二人坐在宫里聊得倒是很开心。
临近早朝结束,孙雁萱才起身朝着曾贵妃行礼告退。贵妃也不多留,只是客套几句,便放她离开了。
行至外宫墙外头,进了马车之中,春鹤才笑着对孙雁萱道:“小姐,贵妃娘娘看来十分喜欢你呀!”
孙雁萱垂眸浅笑,瞧着柔和大方,语气却是淡淡:“贵妃对我也就是面上的,什么时候我这肚子能争气点,估计这面上的情谊也就会到心里去了。”
春鹤一愣,立时息了话头,不再敢多说什么。
*
延平长公主生辰将近,宣阳城中一片喜意。
宋沐卿看着送进府里的帖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喜事一个接着一个的,还真是让人闲不下来啊。”
菡云笑着接话道:“只能说最近都是好日,这喜事都凑到一块了。”
宋沐卿将帖子放到一旁,抬手揉着额角,这长公主的生辰不及婚宴,推托不得。
罢了,等过几日从库房里挑些好的东西,带着一起去给长公主庆寿罢。
“近日父亲那可有什么吩咐么?”
菡云一听便明白宋沐卿的意思,垂眸一叹:“相爷那惊雨一直陪着,没什么声音传出来。”
宋沐卿抬了下嘴角:“父亲果真是疑心我了。”
“不过如今得势的皇子里,也就只有六皇子和十一皇子。十一皇子背后又有张家,缺的是兵权。父亲因六皇子而不喜我,却不想想,除了六皇子,还有哪个皇子是可以扶持的。”
……
长公主的生辰在长公主府里办,因皇上记挂,办的自是更声势浩大些。
宋沐卿向来身子骨弱,所以送了礼,便就去了长公主那边陪她坐着。
长公主今日虽是寿星,但因其喜爱清静,所以内室那边也并无什么人在。见了宋沐卿倒是一喜,对于这个聪慧的宋家姑娘她也是印象不错的。
宋沐卿垂眸浅笑着行了个礼:“长公主。”
“快快请起。”长公主走到宋沐卿身前,拍了拍她的手,“听闻你身子一直不好,也是难为你有心,还特意来我这一趟。”
“多谢长公主挂怀,臣女身子已是好了许多了。不过不喜热闹,才来长公主这边避避。”
长公主一笑:“你倒是乖觉。素香,赐座吧。”
宋沐卿行礼谢恩,这才坐下。
绘心见宋沐卿坐下,便将茶水奉上。
长公主捧着茶盏,朝着宋沐卿昂首示意了下:“也不知宋二姑娘喜欢喝什么茶,便拿了前头皇上赏的雨前龙井,姑娘尝尝?”
“长公主这儿的东西自是极好的,臣女哪里有那般挑嘴。”
长公主闻言,嘴角笑意加深了些许:“素闻宋姑娘蕙质兰心,没成想这张巧嘴不仅能出谋献策,亦如此会哄人开心。”
“长公主说笑了。您听过如此多好话,怎不知臣女说的是实话。”
这边长公主和宋沐卿说笑着,那边宴席上,周家也派了人来赴宴。
周家到底是长公主的母家,哪怕如今没落,府里的人依旧是不敢怠慢的。
不过周家的人倒也懂规矩。
不知是否是,先前圣上的态度让他们反省了自己,今日在这宴席上倒是没有原先那般嚣张跋扈的架势,反倒在府里谨言慎行,至少面上看起来是这般的。
过了一个多时辰,长公主带着宋沐卿前来,宴席便正式开始。
见到宋沐卿坐回位置上,周家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是谁都没有发现。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
长公主坐在主位之上,笑看下头的欢笑也不禁露出笑颜。
醇香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定安帝国事繁忙,无法脱身前来,便派了刘怀德前来送礼,也是给足了延平面子。
菡云站在一旁伺候着宋沐卿,见其胃口淡淡,便舀了一小碗开胃汤给她。
宋沐卿朝她瞥了一眼,浅笑着接过碗,小口小口吃着。
而恰在此时,异变突生!
丝竹声一转,前头水袖舞动的舞姬,袖子突然往上一抬,水袖落下,舞姬便都成了手持利刃的刺客。
宴席上的贵家小姐们都惊吓出声,几位会武的公子迎上前去阻挡刺客。
然而看着好似柔弱的舞姬却是异常难缠,武艺高超。舞姬们心知不得久缠,唯恐生变,几人上前迎击,招式比方才更为大胆莽进,却找不出一点破绽。
其中一两个趁着公子们疲于应付,脱离了他们的包围圈,直直向着宋沐卿刺去!
菡云发现不对,立即将宋沐卿拉至身后,嘴里还喊着:“小姐小心!”
又是一声钝器入肉的声音,如同行风最后在小巷时那般。宋沐卿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菡云!”
侍卫们这时已经闻讯赶来,联合公子们一起将刺客们制服。
长公主瞧见下面宋沐卿怀里血一般的人儿,立即让绘心去找太医丞过来。
太医丞在方才听闻长公主生日宴上出了刺客,唯恐长公主受伤,便即刻赶来了。加之绘心去请,便很快就来了。
宋沐卿退至一边,旁的小姐们瞧见她面色冷冷的,没见一滴泪。
想起方才菡云护主,不免都在心中感叹一句,右相家的二小姐,着实心冷啊……
☆、设计
长公主由素香扶着走过去:“如何了?可还有得救?”
太医丞给菡云止了血,才转身躬身开口:“回长公主的话,这位姑娘的伤势虽瞧着吓人,实则内里损伤并不严重,所以只需之后在床上疗养几日,便也好了。不过……”
太医丞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不过到底是伤在了心口处,之后哪怕是好了,也可能会有些身体上的不适。”
长公主叹了口气:“人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
宋沐卿也是这般想的,听到太医丞的话,也是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