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已是有了个行风,若今日菡云再为自己而死,宋沐卿也不知自己会如何。
她身上,已是担不起再多一人的性命了。
将菡云送下去休息后,长公主皱着眉头发话:“好好的怎么会弄成这样子!到底是谁安排的舞姬!”
宴席上众宾客霎时跪倒一片,嘴里高呼:“长公主息怒啊!”
长公主对着绘心道:“让人去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我的寿宴上意图行刺!”
“是。”
刘怀德如今还未离开,方才舞姬之事发生之时,他刚替皇上给长公主送完礼。如今见绘心领命退下,便躬身走上前去。
“长公主,皇上还在宫中等着奴才去回话,请恕奴才不能多留了。”
“麻烦刘公公了,你便先回去向皇上回话罢。”
刘怀德笑着应是,而后躬身退下了。
长公主瞧着底下众人冷哼了声,让素香扶自己去主位坐下,才让底下人起身回位置上坐着。
她难得如此发怒,实在是如今她的寿宴上出了如此大事,刺客伤了宋二姑娘的贴身婢女,还惹众人惊惧,才会这般。
众人谢恩起身,但心中仍旧是戚戚焉,哪怕是坐回位置上也还是冷汗津津,唯恐行刺之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那可是大罪!
也不知是何人,竟如此大的胆子。
宋沐卿见菡云被抬下去,眼中便一直是情绪翻涌,只是垂着眸子,谁看过来都似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她细想方才种种,那些刺客倒像是针对自己一般……
不,一定是为她而来的!
那些舞女结束武功高强,与那些会武的公子们可以缠斗如此之久,后面更是挣脱包围直直向她的方向刺来。最后是侍卫赶到,与公子们一同联合,才将其制伏。这整场宴席之上,更是只有菡云一人受伤。
宋沐卿皱紧了眉头,将在场之人一一想过来。
恐怕,也只有周家人了吧。
选在这么个时候下手,还真是恨毒了自己啊。
宋沐卿眼睫轻颤了下,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着长公主查下来的结果。
……
过了大约有半个多时辰,绘心才带着人回来。
宋沐卿往那瞧了眼,见绘心捧着一个东西递给长公主瞧。
绘心到长公主面前,行了一礼后才压低了声说道:“长公主,那些人都是死士,任务一失败就吞毒自杀。奴婢过去时已是几具尸体,只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
长公主接过腰牌瞧了眼,眉心动了动,喃喃道:“这是张家的东西。”
她思索了会儿,最后还是对着绘心道:“这事到此为止,不用再查下去了。”
“可是长公主,皇上那边……”
长公主瞥了她一眼:“皇上那边,自有本宫去说明。”
“是。”
长公主知道这事背后定有蹊跷,裴毓然如今形势大好,母家也算高门世家,如此费心费力派人在她的寿宴之上行刺,只会得不偿失。而且她也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值得在今日动手的。
但虽是如此想,心中还是生了些嫌隙。
宋沐卿虽是远远一瞥,但也瞧见了那牌子是谁家的东西,垂下眸子,嘴角轻勾了下。
这周家做事,还真是比纯妃要谨慎许多啊。
*
既然这事明面上有了结果,那么长公主也不便继续留人,就如此散了宴席。
因得菡云还在内院医治,故而宋沐卿并未和众人一道离开,而是随着长公主去了安置菡云的院子里。
长公主拉过宋沐卿的手:“今日你也是受惊了,你的丫鬟又伤得这么重。我实在是心有不安,故而刚才让素香去库房拿了点东西,也算是我的赔礼。”
宋沐卿摇了摇头:“多谢长公主美意,不过这事本就不是因您而起,臣女如何也不应收下这赔礼。”
长公主闻言,装作生气地板起了脸:“你若是不收,我可是权当你对本宫生了嫌隙!如此才不愿收下本宫的礼。”
“这……”
宋沐卿浅笑着朝长公主行了一礼:“既是如此,那臣女便多谢长公主了。”
长公主如此才又勾起了唇角,不过转而想起里头还躺在床上的菡云,嘴角又拉了下来,轻叹了口气。
“哎,只是可惜了那个丫头,伤的那么重,万望之后别留下有什么不便才好。”
宋沐卿闻言,也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进了里头,菡云仍旧闭着眼,面色苍白得很。听到外头响动,才勉强睁开了点眼,作势要下床行礼。
长公主急急抬手拦了:“你刚刚受了重伤,如今好容易才止了血,可别再下来了。”
菡云闻言轻咳了声:“多谢长公主。”
“哎,真是可怜见的。”
长公主凝眉瞧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对着宋沐卿道:“这丫头今日也是受罪了。要不,让她在我这多留几日,等好了些,再让她回宋府。”
宋沐卿大惊:“这如何使得!”
“哎!这有如何不使得的。这丫头也是个舍身为主的忠仆,我看着甚是喜欢。留她几日,也是无妨的。”
宋沐卿思索许久,才替菡云谢了恩:“真是谢过长公主了。”
长公主见了,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未免也太过知礼了。”
“这丫头受了伤还需静养,我们留在这也是吵着了她,便出去说话罢。”
说罢,便带着宋沐卿出去了。又去自个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才让她离开。等回到宋府,已是快酉时了。
泽芝等在院子里,见宋沐卿回来,立即上去迎接。
“小姐怎得回来的如此晚?”泽芝柔声问着,“可用过晚膳了?”
“晚膳在长公主府里用了。”
泽芝瞧见菡云并未跟着宋沐卿一同回来,心知寿宴上定是出了事,忍着一直到了内室里头才开口问道。
“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席上出了刺客,菡云为护我受了重伤。幸得长公主庇护,如今在长公主府上医治,等好了些了再回来。”
泽芝闻言也不由皱眉:“这席上,怎么会有刺客?”
“我猜测,应是周家的手笔。”
“周家?”泽芝一愣,“周家何苦如此,那可是长公主的母家啊?”
“那些刺客,全都是冲我来的。想来也就只有周家如此恨我,欲除之而后快了。”
宋沐卿浅笑一声:“本是想慢慢图之,既然他们如此等不及,那便也怨不得我了。”
宋沐卿垂眸思索了会儿,而后看向泽芝:“纯妃不是最在意远在边疆的三皇子么?那我就帮她一把,让她能早日得见三皇子殿下。”
*
西凉边疆
裴毓泽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有多少日子了。刚开始时他还期待着父皇哪天会气过了,下旨接自己回去。然而一连等了几个月,却愣是没有一点声音。
刚来的时候,虽是下放,但好歹是皇子,这儿的人态度也还算是恭敬。但是都已是四五个月了,宣阳那却是没有半个人过来,便知这皇子估计也是回不去了,便也没原先那般恭敬。
这可苦了裴毓泽。
西凉苦寒地。与宣阳适宜的气候不同,这里早晚的气候差距极大,白日里炎热的如同盛夏时节,晚上却是北风呼啸、冰冷刺骨。
原先有人照顾还好,很少有需要他亲自动手的,忍忍倒也并不难过。但是如今当地的人都看出了苗头来,不再派人服侍,他便不得不事事躬亲。没个几日,人便再看不出先前的俊气模样。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宣阳那边,突然有人送信过来了。
裴毓泽听到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母妃。
他是被父皇下旨下放的,又这么多月没个消息,他也算看清了,知道自己可能回宫无望。这时来信,他也不会天真地以为是父皇或是皇祖母写的。
但是没想到,他却还是猜错了。并不是宫里送来的信,而是他以前的心腹。
信上说,前几日延平长公主的寿宴上有人行刺,定安帝震怒,下旨彻查。却没想到,查来查去最后竟然是查到了纯妃的宫里。如今纯妃娘娘已是被打入冷宫,周家一家更被牵累,一律革职查办。
裴毓泽看了这信好几眼,这上头字字他都识得,怎得连起来他便不认识了呢?母妃在宫里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和刺客挂上钩,被父皇打入冷宫了呢?还连累了自己的母家……
他深信这是奸人陷害,但是父皇这举动却显然是信了这事!
裴毓泽大惊大怒之下,嗓子眼一痒,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而后,便直直昏了过去。
☆、设计
那西凉的信,自是宋沐卿派人送去的。
裴毓泽府中谋士大多是没什么大本事的,那些心腹也多是些唯利是图之辈。如今裴毓泽显然已是失势,稍稍给一点利益,便能让他们为她做事。
只是没想到,裴毓泽竟是如此不得吓,居然就这么昏了过去。
宋沐卿垂眸想了会儿,转而一笑。
倒也无妨,虽与自己先前所想的不太一样,但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纯妃如此在意在西凉的三皇子殿下,不知得到这消息会如何呢?
不过她得借助裴毓清的势力——她的手再长,到底还是不能伸进宫里去。
几乎同一时间,裴毓真那也收到了消息。
“主子,西凉那边传来消息,三皇子前日收到一封信,而后惊怒过度昏过去了,已有卧床两日,却还未醒。”
裴毓真挑眉看向李泰:“昏了过去?可查到所谓何事?”
李泰摇了摇头:“西凉离宣阳太远,只说似乎是关于纯妃娘娘的事。”
裴毓真思索了片刻,才摆摆手让李泰下去。
不过他还是没能想通这其中的关键。如今纯妃看上去在宫里好好的,裴毓泽失势被下放至西凉的事,好像于她并无什么大的妨碍,她仍旧是纯妃娘娘,父皇母家出来的女儿。
难道说,是谁传了什么假消息过去?西凉路远,消息传递不便,如此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裴毓真还不知道他已是猜到了其中的关键。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他抬眼望去,却是楚瑾。他朝着自己走来,近了才发现楚瑾的手中还拿着个东西。
裴毓真接过后慢慢打开,还未细看,楚瑾被笑着砸下一道惊雷——
“主子,这上面的是当年王家无罪的证据。”
裴毓真不由愣住了:“当真!”
“在这事上,我如何会诓骗主子。”
裴毓真闻言不由笑了,方才裴毓泽一事被他暂时的遗忘了。他细细看着手中摊开的纸条,果真是一条条罗列清晰的证据。而且字字句句,皆有写出可以去哪拿得证明的依据。
裴毓真不由大喜,不过转而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个是何人送来的?我先前与你几番查探,可都没有这上面几句话来的重要。如此难得的东西,怎么会被轻易送来。”
楚瑾摇了摇头,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而后有些犹疑地开口。
“也许,这事与秦先生有关。”
裴毓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也很快明白过来。
秦先生之前是如何玲珑心思而又识时务的一个人,对于自己的态度不会不明白,之后献上王家之事的证据换取自己的容身之地……似乎也并不是很难想通。
“我明白了,这个我会尽快找机会送到父皇面前的。”
虽然裴毓真现在明面上就是个落魄皇子,无法像先前那般,直接将东西私下递给定安帝。但是让他看到的方法总还是有的,虽然是要稍微繁琐一点就是了。
楚瑾点点头,便要退下。却突然被裴毓真叫住了。
“楚瑾,我怎么觉得,你并不十分在意?”
楚瑾垂着眸顿了一瞬,然后扬起唇角:“主子多心了,在下很高兴王家能洗脱冤屈。”
裴毓真并未看出楚瑾的不对劲,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最近已是到了雨季,外头连绵细雨下个不停,数数已是下了有十日多光景了。
四皇子府的朱玉院里头
宋沐婉手中提着一白色丝线,丝线另一头系着毛线攒成的球,正逗着地上雪球自顾得趣,穗禾便从外头进来了。
“姑娘,岭南最近上贡的荔枝送来了,据说是最新培育出来的品种,殿下让我拿过来给姑娘尝尝鲜。”
宋沐婉闻言点了点头,却是仍旧逗着雪球:“知道了。你放桌上罢,我一会儿就去吃。”
“诶。”穗禾应了声,随即将手中捧着的琉璃盏放到了桌子上,还不忘叮嘱了句,“姑娘可别忘了就好。”
听见宋沐婉轻轻嗯了声,穗禾才悄声走了出去。
宋沐婉又逗了会儿雪球,但似是觉得无趣,没一会儿便收了东西。雪球脑袋歪了下,似是不解,喵喵叫唤了几声,又扒拉了下宋沐婉的衣袖,直到被抱到了怀里去,这才安生下来。
近日朝中出了几件大事。
先是前头王家之事实属冤案,由吏部尚书出面递上铁证。定安帝仔细看了,便挥手让人去细查。查了几番果有猫腻,王家之事算是彻底地翻了案。
不过到底王相已死,这到底是冤案还是翻不了的铁案,都已是没多甚意义了,只是让活着的人心中有所安慰罢了。
王家偏支一族从边疆放了回来,楚瑾也终是可以以王策一名站于人前。
然而在上巳春宴上,裴毓真因收留王策而被褫夺封号一事,倒是意外的没被提起。众朝臣也摸不透陛下的心思,只敢在背地里偷偷讨论一二。
宋沐婉被李泰几乎手把手教学了那么久,对于此事也大约知道些门道。
春宴上那就只是个由头,这巴掌落下是重是轻,终归是圣上说了算的。褫夺封号,也不过是借着这私藏罪臣之子一事有意为之。
圣上估计是一直都想如此做,只是苦于没有缘由罢了。
除了这事,便是三皇子在西凉昏迷的事了。消息被传到宣阳,也不知是中途传错了还是刻意为之,原本仅仅只是昏迷,传到宣阳倒是成了重病,且马上便要一命呜呼了。
甘泉宫的纯妃娘娘听了焦急担忧之下,竟是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后头哪怕是缓过来了,但却还是伤了根本,据说是整日的咳嗽,面白如纸的。
定安帝出于情分,还是去看望了几次,各种补品更是流水似的往甘泉宫里送。外人看来是纯妃娘娘十分得圣宠的表现,但实际如何,明眼人一看便知了。
宋沐婉捻起桌边的一颗荔枝送进嘴里,甜滋滋的,很好吃。
因为知道她怕麻烦,所以荔枝在送到她院里的时候,就都已是剥好了的。一颗颗晶莹剔透、圆润饱满,衬着一旁的冰块看着倒是格外消暑。
她吃了几颗,便又不免想起了甘泉宫的纯妃。
以前纯妃也得过好一阵的盛宠,否则也不会生下三皇子殿下。那时候也是为了纯妃一笑,定安帝特意命人从岭南摘了上好的荔枝,跑坏了好几匹骏马送进宫中。然而如今,却是只剩下了表面的风光。
不过,近日与周家相关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些。虽长公主寿宴上的刺客还未查清到底是谁派来的,但似乎里头也有些周家的手笔。
……
宋沐婉不由得皱起了眉,不过却也是想了几番也没理清其中的纷杂琐事——实是线索太少,推不出来。
外面的雨仍旧是下个不停。凭栏观雨虽也别有一番滋味,但再好的东西看多了也是会腻的。
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宋沐婉心中不免觉得有些烦躁。唤人将雪球抱了下去,自己就撑了把伞走了出去。
因为连绵的雨,皇子府里没什么人在外头,只偶尔见着几个年纪很小的奴才婢子,靠在鹅颈椅上小憩偷闲。
宋沐婉本想去谋士院里,但恍然想起李泰去了交州,已是去了有几日了,还未回来。自己房中每日必送的一束花也因此停了,李泰刚走的时候,穗禾还为此念叨了有一会儿。
四皇子告诉她,李泰是去交州打探消息的。但往日里,除非是裴毓真亲自去时,李泰会跟着一同去,否则平日这些事都是由飞尘他们去做的。但自己追问了几句,他便开始有意扯开话题。她虽觉得疑惑,但见裴毓真这么个态度,也就不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