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沐婉抬起些伞面,看着远处朦胧的庭院假山,最后还是决定去池边看看。
听穗禾说,前些年在池中撒下的鱼苗如今已是长成了,一尾尾红的极艳,在池中游着的时候,宛若一池红云,煞是好看。
走到池边,宋沐婉先去一旁的亭子里取了一小袋鱼食过来,撑着伞站在池边,时不时地喂一点。因为下着雨,红鲤都跑到了上面来,聚集在荷叶下面基本不动,不过鱼食撒下去却还是吃的,一尾尾游动起来,在河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就如同雨滴落到池中的样子。
“怎得一个人在此处?”
突然的,身后响起一道声,宋沐婉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拿住手中的鱼食。转身却发现是裴毓真,便又行了礼。
在裴毓真让她起身后,宋沐婉就开口抱怨:“殿下怎么一点声都没有,可吓了我一跳。”
自之前裴毓真待宋沐婉不同之后,府里本就没什么严苛的规矩,如今就更是了。听到宋沐婉的抱怨,裴毓真也不像以前一样刺人,倒是笑着解释。
“我方才见你在这儿自顾得趣,便也没出声,怕搅了你的兴,没成想倒是吓着了你。”
宋沐婉挑了下眉,将手中剩下的一点鱼食撒了,才瞥眼去瞧裴毓真:“殿下怎得也有兴致,在雨天出来赏景?”
☆、设计
裴毓真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从朱玉院那边过来的。因为在院子里没见着人,才想着来这边看看。
略微咳嗽两声就转了话题:“最近发生了些事,我找你便是来商议的。”
宋沐婉闻言点了点头:“是什么急事还劳烦殿下来寻我?”
裴毓真不由得哽住了。
要他如何说,自己本就是看到雨景突然想起她来,等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出了院子。如今要让他突然扯出些急事来,还真一时想不出来。
……
“你先随我去书房,到那再细细商议。”
宋沐婉思索了会儿,点了点头:“也好。”
虽说最初的目的并不是如此,但既然已经来了书房,裴毓真便从桌上堆放的一叠宣纸里翻找了会儿,最后抽出一张递给了宋沐婉。
“你看看这个,你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奇怪之处么?”
宋沐婉看了眼裴毓真,才展开宣纸细细看起来。
却见上面写的,正好就是近日来发生的一些与周家有关的事。有些事瞧着与周家联系得较为紧密,而有些,却只是隐隐有些苗头。
“殿下是怀疑,最近有人在针对周家?”
虽是问话,但宋沐婉的语气里却是没什么疑问的感觉。
这纸上陈列的事,虽单独看着似乎都没甚可疑。但只要放在一起,便能发现周家最近的动作都在直指宣阳宫中的那个位置。且不是隐晦地暗中布局,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定安帝自己的野心。
然而,宋沐婉和裴毓真都明白,周家虽是在逐渐没落,但好歹在先帝那会儿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怎会如此无脑。就算真有异心,私下里暗暗操作也就罢了,如何会像如今这般几乎拿到了明面上来说。
既然如此,那么便只可能是有人存心陷害了。
且此人把握人心极准,他显然是盯准了定安帝的疑心病去的。将所有与谋夺皇位有关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和周家扯上关系。哪怕有人瞧的明白,但只要圣上心中的刺种下了,那便是达成目的了。
如此手法,倒是有些熟悉——不就是上巳春宴之时,陷害裴毓真的手法么?
那这幕后之人……
“是宋沐卿?”宋沐婉动了下眉头,“可是,为何是周家?”
宋沐婉思索了会儿,却是想不通自己妹妹对周家动手的原因。
裴毓真轻敲着桌子,眉目淡然。
宋沐婉推测的结果与自己所想一般无二。
“我想,也许是为了宋府的那个侍卫吧。”
宋沐婉闻言只是皱眉,没有接话。
裴毓真倒是没有在意,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宋二小姐是个懂取舍知进退的人,所以她会选择继续与六弟合作,而不是撕破脸。但是周家却是可以不用留的。”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到底已是强弩之末,借六弟之手解决周家,也借周家之事警告六弟,真是好计谋。”
虽是夸赞的话,但语气里却夹带着冷笑。
宋沐婉缓缓叹了口气:“说到底,也是周家先挑起的事,理应用他们收场。”
裴毓真对此不置可否。
书房里安静了一会儿,裴毓真看向宋沐婉:“你觉得,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宋沐婉闻言垂眸思索了会儿,下意识的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画着:“如今周家在圣上心中已是成了一根刺,但是却也不好动手。毕竟是太后的母家,打压可以,但要连根拔起未免做得太过,容易惹人非议。圣上重孝道也重名声,不会如此。那么……”
手指绕过桌上写的圣上二字,直击后面的纯妃:“从纯妃身上动手,要稍微容易些。纯妃身份特殊,若是她或者三殿下犯了天下之大不韪,那周家最后的保命牌也就没了,陛下自是没有顾忌,可以动手将其铲除。”
宋沐婉的手一抹,周家就成了一摊水迹。她顿了顿,随即一笑。
“我听说,前几日三皇子‘重病’的消息传到宫里去了,纯妃娘娘可是心急呢。”
裴毓真闻言不禁一愣,而后抬头又看了她一眼:“你与初来时,大不相同了……”
宋沐婉俏皮地朝着裴毓真眨了下眼:“是殿下教导的好。”
裴毓真不禁一笑。
既是有了思绪,宋沐婉便行礼告退。但就要离开书房的时候,她踌躇了会儿。
裴毓真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可还有什么事?”
宋沐婉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殿下,你就没有考虑,再次赢得圣上的信任么?如今朝中仅有六皇子与十一皇子……如今宋沐卿既要对周家下手,那便是个好机会。”
裴毓真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她想说的是这个。
“这事再说罢。原先我也只是为了王家,如今王家雪冤,我对那个位置也没多少执念了。”
宋沐婉闻言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既然这是裴毓真的想法,那她自是尊重的。
*
宋府白青院里,宋沐卿坐在房中和自己下着棋,自顾得趣。
菡云端着茶水进房,脚步轻轻的没有打搅到宋沐卿。等一局棋罢,宋沐卿抬眸才见菡云守在一边。她眸色立即一动,赶紧让菡云将手中的茶放到一边。
“你怎么过来了?服侍的事情有泽芝呢,再不济也还有玉锦她们呢。你身子才好些,虽是从长公主府里回来了,但还是得好好养着才是。到底伤的地方惊险,可不能马虎。”
菡云闻言一笑:“小姐还是难得说这么多的话。”
宋沐卿挑眉看了她一眼:“你是我房里的,还是为我受的伤,我不关心你关心谁?”
菡云含笑应是。
过了会儿,泽芝从外头进来了。宋沐卿抬眸一看她的面色,便猜到了是何事。
“可是溪雨那边有消息了?”
泽芝点点头,将手里的小竹管递了出去:“是刚刚送来的。”
宋沐卿拆开主管,将里面的纸拿出来摊开一看,不禁一笑。
菡云瞧见小姐的神色,不由开口:“小姐,可是纯妃娘娘……”
后面的话她虽然没说全,但是宋沐卿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嘴角的笑又浓了些:“虽然纯妃关心三皇子殿下,但到底也还是有脑子的。她不动,她儿子还有的救,但若是她动了,三皇子殿下便只能是个死了。要如何抉择,三岁小儿都知道。”
“那小姐为何高兴?”
宋沐卿抬眸看她:“我高兴,是因为我等的时机来了。是时候,再给纯妃加把火了。”
☆、周家没落
清晨,东方云层刚散,一封急信就被送入了甘泉宫。
虽然害怕娘娘情绪的变幻无常,但是宫女们也不敢耽搁,急急就送到了寝宫门前。
时辰尚早,纯妃还未起身。寄琴耳朵尖,先听见声响醒转过来。她侧眼看了眼架子床里还睡着的纯妃,悄悄走出门压低了声问是什么事。
“姑姑,是宫外头送进来的急信。奴婢们不敢耽搁,便就送来了。”
宫里戒备虽严,但是较为得势的娘娘们自是都有法子与宫外头通信。
寄琴接过信,看了眼上面留的记号,便知是周家人送进来的。如此早的时辰送信进来,这是头一回。她垂眸思索了会儿,就轻声走进寝宫,站在床幔外头轻声唤着。
“娘娘、娘娘,周家来信,恐是有急事。”
纯妃被叫醒原本是要发怒,但是闻言却又缓了脸色。从寄琴手中接过信,打开一看却是大惊失色。寄琴见其脸色不对,立即出声询问,纯妃却只是将信递予她瞧。
信上所写的,是裴毓泽的近况。说是边疆那边条件艰苦,药物短缺,三皇子殿下染病许久未得治愈,拖到现在已是药石无效、危在旦夕了。
“这……”
“皇儿重病,为今之计只有将其尽快接回宫中诊治,也许还有的救。”
寄琴看着纯妃的脸色,小心开口:“可是娘娘,当初是陛下下旨送殿下去思过,如今陛下没有发话,殿下只得待在边疆,不得回都……”
话还未说完,纯妃便是脸色陡然一变,厉声道:“思过思过!我的皇儿都已是如今这般了,再在边疆待下去,连他的命都要交代了!陛下自是不心疼,如此多的皇子,他担心什么?担心的就只有我这个母亲!”
寄琴闻言一惊:“娘娘慎言啊!”
她没想到,娘娘竟已是如此想,言语之中似是恨毒了陛下。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
想到这,她便已是冷汗直冒。
抿了抿唇,寄琴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带着劝慰地开口:“娘娘要将三皇子殿下接回宣阳,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要上下打点,让边疆那边的人管住自己的嘴,这边再由老爷他们派人将大夫送去接应,小心将殿下接过来,想来也是可以的。”
见纯妃面色缓和了些,寄琴才接着往下说:“殿下到底是陛下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等殿下被接回宣阳,见到自己的孩子病重,身为父亲,陛下应该也不会太过怪罪的。”
纯妃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和缓,而后淡淡点头:“就这么办吧。我只想我的皇儿无事,他无事我便好了。”
“诶!娘娘是救子心切,奴婢晓得的。”
寄琴躬着身出了寝殿,而后四处望了望,招了个小丫鬟过来。
“丹诗你过来,将这东西递出去。”
丹诗年纪不大,但能在甘泉宫中当差,也是较为稳重的。闻言便点点头,接过东西出了门去。
寄琴看着丹诗离开的身影,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
周家老爷接到信的时候午时刚过,顶着有些刺眼的日光摊开信纸,其上就短短两行字和一个印章。但就这么短短几句话,他却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最终才皱着眉头将信纸点燃。
一旁的周夫人见此有些疑惑:“老爷怎么了?是谁的来信?”
“是雁儿的信。”
周锦雁便是纯妃的闺名。
周夫人凝眉思索了会儿,带着询问意味地开口:“雁儿信上说什么了?”
周老爷摇了摇头,没有答。
他在想着,是否要照着信上所说的做。这要是让陛下发现了,可是违抗圣命的罪啊!
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如今朝中得势的两个皇子都已有自己的党羽,也渐渐成势。而他们周家自是要扶持三皇子的。若是在放任三皇子待在边疆,那恐怕是到死都不会有什么机会了。只有将其接回都中,才能慢慢谋算。
而如今六皇子因为先前青州一事,暂且蛰伏下来,明面上就只剩下了个十一皇子。对于他们而言,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况且三皇子如今重病,回都修养也是说得通的。
……
就按雁儿所说的做罢。
不过,不能用他们自己的人。
*
周家派人去了边疆的事,很快传到了几个人的耳朵里。
虽然周老爷已经将周家撇了个干净,但是只要是人为,总会有细微线索存在。
宋沐卿微微一笑,将手中白子落下:“鱼儿上钩了。”
裴毓清抬眸,压低了声询问:“可要派人?”
宋沐卿笑意淡了:“不用。这事总会有人帮我们去做的,你若要插手,小心沾了一身腥。”
裴毓清闻言住了嘴,不再多言。
宋沐卿瞥了他一眼:“我听人说,孙氏有孕了?”
裴毓清有些惊诧:“你在我府中安排了眼线?”
孙氏有孕一事,裴毓清也是不久才知道的。孙雁萱求稳,头几个月谁都瞒着不说,等月份大了,才在晚间偷偷说与裴毓清听。
宋沐卿眸光越发冷,脸上却是半点不显:“这对你也是一种保护。”
裴毓清没了话,只是接了宋沐卿的话头:“前日里的消息。说是有四个多月了。”
宋沐卿点点头:“这是好事。”
裴毓清总觉得她不会仅仅就这么简单一问,但也猜不出宋沐卿要做什么,只能抿了抿唇垂下了眼。
棋盘上黑白子厮杀,黑子渐渐露出败势,白子仍旧稳步进攻、不现出一丝破绽。宋沐卿抬眼看着裴毓清垂眸思索的模样,将手中一子落下。
“殿下,你输了。”
裴毓清苦笑:“不知道宋姑娘想要什么?”
他和宋沐卿下棋,赌约是一件事。
宋沐卿浅笑:“不急。殿下的赌注我还没想好要如何用,之后会告诉你的。”
裴毓清眼神动了动,却也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一两个月,边疆便传了消息回宣阳。
三皇子是定安帝下旨送到的边疆,明面说是思过,但那边的人观察了几个月,就明白三皇子实际上是被流放至此的。
这一连过了快一年了,突然有人过来说什么三皇子病重,要带回宣阳去,还偷偷打点,城主当即便心生疑虑。面上乐呵呵的与其打着太极,背后就让人往宣阳送了信。
毕竟是违抗圣命的事,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
这事在宣阳,暗地里有许多人盯着。等来了消息,根本不用宋沐卿动手,便自有人将事情弄大了,捅到定安帝面前去。
定安帝震怒,下旨彻查。
虽然周老爷将这事抹的干净,可也耐不住有心人偷偷留存了证据。这么一严查,周家的好日子,就彻底到头了。
纯妃听到这事,连忙去向圣上求情。但定安帝仍旧在气头上,见此直接就剥夺了纯妃的妃位,将其打入冷宫。
宋沐卿得到消息后也是一愣,不过随即便是一笑:“我倒是没想到,圣上已是如此容不下周家了。”
此事若不是定安帝完全放任不管,甚至于在背后推波助澜,也不会结束地如此之快。
思索了会儿,宋沐卿侧头望向菡云:“替我备身素净些的衣裳,过几日,我便要去宫中看望‘纯妃娘娘’。”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儿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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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学习、时间还有一些其他原因,所以我还是决定砍大纲了【抹泪】
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配角线会进行删除+剪短,然后尽量快点完成这本文~
实在是抱歉Orz说实话,删减的时候我也很心疼,毕竟都是我很喜欢的角色,但是因为现实原因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更新时间我会尽量调整,但毕竟还是在复习备考期间,又因为这个考试关系毕业,时间上肯定是尽可能往考试上倾斜,所以还是不能恢复隔日更T^T但是会尽量缩短至半个月或者是更短一点的时间
实在是十分抱歉Orz但是我不会坑的!!因为后面的大纲剧情+结局我都已经写好了,坑了就太对不起自己和等更新的各位小天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