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我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太子尊我,敬我,东宫除了我以外,再无其他女子。」
「我曾一度以为,那是因为他爱重我……」
话音止,山里起了风,呜呜咽咽。
皇后的声音很轻,伴随风声,传进耳朵里,宛如一声叹息。
「嬷嬷,本宫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还是从前那个骄傲自负,名响京师的云氏阿满。另一半却是嫉恨如狂,诡计多端的后宫毒妇。」
「我明知错不在她,亦不在她阿娘。」
「我明知犯错的另有其人。」
「嬷嬷,我怎能不犹豫?今日一旦计成,我便亲手杀死了曾经那个但求行事无愧于心的云氏阿满了……」
安嬷嬷听闻此话,心疼哽咽:「娘娘……您何苦为难自己?您乃大盛皇后,本该万事顺意,无愁无忧的呀。」
「是啊,」皇后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地自嘲,「我一生顺遂,未曾尝过难受滋味,所以才不知道,原来所谓的自负清傲,不过是一件披在身上的假衣裳,我其实与旁人没什么不同,受不得委屈,那一点委屈轻易就会令自己变成曾经最为不耻的那种人。」
「娘娘,您、可是后悔了?」
皇后沉默不语。
安嬷嬷声音微昂:「娘娘!此刻后悔还来得及!」
皇后发出一声苦笑,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恢复成往日熟悉的恬静。
她道:「去安排吧。」
安嬷嬷激动不已:「是,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20
茶壶里的水,早被我喝光了。
海棠重新烧来一壶,给我倒上:「公主,喝点水吧。」
就着她的手,我一饮而尽。
里面果然放了解药。
喝下去没多久,我身上难耐的燥热得到缓解。
海棠又借口我出了许多汗,用热水给我擦身子,顺势将抹在我身上的香膏擦得干干净净。
不多时,梨雪请来了齐贵妃。
见我基本已无大碍,齐贵妃忙着给三皇子相看王妃,没多停留,很快就走了。
齐贵妃走后,三皇子来寻我,告诉我说:「方才在山上斩杀了一名妖僧,回来便听母妃说你身体不适。」
我道:「方才只是困倦了些,现下已大好,许是秋风吹得人凉,犯了秋乏的毛病。」
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我身上:「既觉得凉,便多穿些。」
大氅的尾巴拖在地上好大一截。
我穿不好,解下来,还给他。
「三皇兄,我们去登高吧,」我回头吩咐梨雪和海棠,「你们不必跟来。」
她俩乖巧答:「是。」
三皇子将大氅搭在手臂上,任由我拉着他出门。
我们顺着山间小路往前走。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我身后。
我问他:「那个妖僧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我好奇:「父皇当年北巡,在道稷山附近,遭僧人埋伏刺杀。」
「父皇大怒,从此打压佛教,下令焚寺杀僧。」
「许多僧人怀恨在心,这些年来,一直伺机想要作乱报复。」
「莫要与僧人扯上关系,」三皇子叮嘱我,「父皇最厌僧人。」
原来如此。
皇后娘娘不愧是当年上京城最负盛名的女子,坑起人来,果真不留一丝活路。
她专挑僧人毁我清白,再由齐贵妃和一众夫人撞破丑事,诬陷我与僧人有染。
此事一旦发生,恐怕皇帝根本不会听我的解释。
我身负污名,难以想象将来会有怎样的下场?
细想之下,不觉头皮发麻。
爬到半山腰,我们在一座凉亭中休息。
此处风景甚好。
能看见低矮处群山起伏,枯叶红枫,层层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