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手筋断了
能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拿被自己女儿害死的人来当威胁他人的筹码,也就只有眼高于顶的慕家了。
言棘发出一声极其嘲讽的冷笑:“你这么惦记她,就不怕她晚上来找你。”
“……”
听筒那头没声了,估计是被气着了,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在哪见面?”
慕家这种连人命都能轻视的人,她还真不奢望他们会有良心,梦冉是受了她的连累才死的,言棘不想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今天除夕,就来家里谈吧,你说个地址,我派司机去接你……”
顾忱晔掀起眼睑,淡淡的扫了言棘一眼,对方在打电话,注意力没在他身上,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烦,冷着声音道:“吃饭就好好吃饭,等会儿还要去买东西回爸妈家,大过年的,想往哪儿跑?”
慕母趾高气扬的声音在听到顾忱晔的话后,戛然而止,再开口时,就换成了一副世家阿姨温柔慈爱的嗓音:“抱歉,是阿姨思虑不周,忘了今天是除夕,你和忱晔还要回家过年。那阿姨就不耽误你们了,云瑶的事也不急,等过完年我们再约时间谈。”
说完,也不等言棘拒绝。直接就挂了电话。
顾忱晔冷笑,说出的话跟他这个人一样,不止带刺,还带毒:“她让你去哪你就去哪,你是不是没长脑子?慕家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去慕家,是怕人家弄死你后找不到地方处理尸体?”
言棘漫不经心:“这不正好给你的娇娇白月光腾位置?”
“我说了,我跟慕云瑶没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句话,完全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话音落下后,他顿了顿,默了几秒才重新开口,只是声音有些沉:“你别整天一口一个娇娇白月光、前未婚妻、情敌的乱安头衔。”
……
顾家早几年就搬出了大院,如今住的是一处闹中取静的独栋别墅,今天团年,顾忱晔爸妈的亲戚都来了,满满当当的坐了三桌,此刻正在花园房里聊天。
顾忱晔领着言棘出现的时候,热闹的交谈声瞬间停了,所有人都一脸惊诧的看着他们,最后还是顾母夏曼清先开口:“小棘也回来了啊,这边来坐。”
夏曼清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眉目如画,温婉恬静,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她虽然不满意言棘,但也没给她使过什么绊子,更没有仗着自己是婆婆就肆意拿捏她,只是当她不存在,不联系她,也不指使她。
此刻,她也是在尽地主之谊,态度客气,完全把言棘当成客人在招呼。
言棘的回应同样疏离有礼:“爸,妈。”
其他亲戚她没见过,也不认识,见顾忱晔没有带着她打招呼的意思,便只在对视时冲对方礼貌的点了下头。
气氛重新活络了起来,他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唯独只有言棘,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融不进去,也没有人带她融进去,这群人自发的在他们和她中间竖起了一道隔墙。
他们明面上并没有说她什么,但看她的眼神却透着一种别有深意的意味不明。
这要换成个心思稍微敏感点的,能被这种明晃晃的孤立给逼疯,但言棘不同,她千疮百孔又固若金汤,哪怕是在这种境遇下,她依旧能过的逍遥自在。
顾忱晔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她难堪,简直好笑。
这会儿,盛如故正在跟她吐槽家里那些奇葩亲戚:“我大姨问我是不是在京都买房了,说我表妹年后要去京都找工作,以后就住我那儿,正好帮我添添人气。”
“她那脸是我外婆纳鞋底的时候顺便给她纳的吧,怎么这么厚?前年还跟我妈打架,说要断绝关系,现在就说我是她的好侄女了,她还让我给她介绍个高富帅。”
言棘抿着唇低笑:“你把京都那些上亿豪宅推给她,让她在门口蹲着。”
顾忱晔被他爸叫去书房说了几句话,回来时就见言棘抱着手机笑得高兴,他走过去,拉开她身旁的凳子坐下:“在和谁发信息?”
听到他的声音,言棘收了笑,也收了手机,:“你……”
刚开口,便被人打断了:“忱晔也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顾忱晔抬手搭在言棘的椅背上,一脸纵容的看着她:“看我太太,她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
说完,又对言棘介绍道:“这是姑姑。”
他的举动无异于是在向众人宣布言棘的身份,气氛再次静了静,刚才还当她不存在的那些人此刻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他们都知道当初顾忱晔是被逼才娶了言棘,婚后两家亲戚也没往来,知道他们迟早要离婚,便没把言棘当回事。
这是……
日久生情了?
但不管怎样,看顾忱晔的态度,两人是不会离婚了,他们一改刚才的冷淡,热络道:“你和小棘长得这么好看,又都是高学历,以后的孩子肯定又乖又聪明……”
“对了,小棘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听到这个问题,言棘脑子里突然一个恍惚,下意识握住了右手的手腕,明明伤口已经好了,但利刃划破肌肤,割断手筋的剧痛仿佛还在,她张了张嘴,艰涩的吐出几个字:“A城医科大。”
“那可是双一流大学啊,国内最好的医科大,怎么最后没当医生呢?”
有几个知道内情的,都闭嘴不吭声了。
言棘已经从回忆里缓过神来了,她勾起唇角,淡淡道:“手筋断了,握不了手术刀了,就只能改行了。”
“……”
气氛又凝滞了,问话那人讪讪的干笑了两声,转过头当鹌鹑去了。
吃饭还要等一会儿,言棘起身去了外面花园,身后有脚步声,她知道是顾忱晔,也没理会。
今天有太阳,她选了个能晒到的地方坐下。
顾忱晔站在她身侧,看着她被阳光笼罩、孤零零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言棘大学学医,上的还是国内最好的医科大,这些他都知道。因此,当初慕云瑶的量刑,也会比常人更重一点,十有八九会坐牢,这也是慕家人着急的原因。
那时候他对言棘受伤没什么感觉,但此刻,他有点燥。
他不说话,言棘却开口了:“初二我想去A城看个人,你陪我一起去吧。”
第821章
耳环落你家里了
能在这种合家团圆的节日特意去见的人,肯定很重要,顾忱晔心口的那股躁郁被抚平了,他的唇角不动声色的勾了勾,连声音都透着愉悦:“嗯。”
花园的面积虽然不算大,但却布置成了江南园林的风格,叠石理水、亭台楼阁。
言棘歪靠着旁边的柱子:“有烟吗?”
顾忱晔表情秒冷,硬邦邦的丢出一句:“没有。”
言棘在抽烟这件事上没有瘾,只是刚好想到,就顺便问了一句,他说没有,她便不说话了。
“初二你要见的人是谁?我去准备礼物。”
“不用。”
“……”
顾忱晔捏紧拳头,有时候是真想掐死这个女人。
家里的保姆过来叫他,说慕父有事找他。
“差不多就回客厅里去,”顾忱晔看了眼言棘,虽然已经立春,但天气还是冷,即便沐浴在阳光下也不暖和:“要是不喜欢应付那些亲戚,可以不用理。”
他刚转身要走,手机就响了,是慕云瑶打来的,看到来电显示,他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言棘,对方也在看他,目光直勾勾的,似笑非笑。
他顿了顿,下意识的收回了那只迈出去一半的脚,等反应过来,已经当着她的面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忱晔,新年快乐。”
“嗯。”
“我这刚回来,还没去拜访过伯父伯母,你回去了吗,我现在过来看看他们,”慕云瑶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刚才她妈给言棘打电话时她就在旁边,自然知道顾忱晔带言棘回家过年的事,为了不显得太刻意,她故意拖了这么久才打电话。
顾忱晔语气很淡,没有迟疑:“年后吧,今天除夕,家里来的都是亲戚,不太方便。”
慕云瑶脸上的笑摇摇欲坠,手指死死的攥着手机,以前她去顾家哪里需要挑时间,有时候整个春节都住在顾家:“忱晔,我也是伯父伯母看着长大的,算是他们的半个女儿,来给他们拜个年也是应该的吧?”
“除夕是家宴。”
那你为什么带言棘回去?
幸好理智及时回笼,才让她没将这句脱口而出的话说出口,当初顾忱晔虽然是为了不让自己坐牢,才受了言棘的要挟和她结了婚,但他们毕竟朝夕相处两年,在没有摸清他如今的态度之前,不能冲动,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的质问,不然只会将这个男人推得更远。
她面容扭曲,几乎要将手里的手机掰折,说出的话却很是善解人意:“那初二吧,今年初二正好是我农历的生日。”
“我不知道他们那天在不在家。”
慕云瑶:“……”
如果是不了解顾忱晔,还真以为他是直男,听不懂她话里隐藏的意思,但她了解他,知道他不是,装作不懂,只是委婉的拒绝。
“那我给伯母打,”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勉强了:“忱晔,我之前有副耳环落在你家了,你帮我找找呗,我很喜欢那个款式,这两年一直没找到同款。”
她才不是喜欢什么耳环,就是单纯的想给言棘添堵,虽然不确定这话她能不能听到。
结果顾忱晔这边一派平静,男人更是连语调都不曾变过:“好,我让李姐去找。”
这餐团年饭言棘吃得无感,饭桌上热闹的氛围并没有影响到她,她似乎和其他人不在一个空间,过分的安静和挺直的背脊都让她格格不入。
……
言棘没有什么要走的亲戚,初一打算在家里窝一天,本来想睡个懒觉,结果八点刚到,就被盛如故和小白的微信给轰炸醒了。
她盯着天花板,手机在枕头边震动,足足震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住,她拿过手机,一条条看完,分别给她们回了句‘新年快乐’。
盛如故:“我发那么多,你就回我四个字,你有良心吗?”
“知道你是怕我一个人过年太形单影只,但你真的没必要什么时候上了个厕所都跟我说,我现在只想睡觉。”
“初一不能睡懒觉,我都把满天神佛挨个拜完了,你也赶紧起来,祈祷我们今年财源广进,顾客翻三倍。”
两人插科打诨间,言棘接到了周舒月的电话,让她明天带着顾忱晔一起回家吃饭。
“不去了,我明天有事。”
周舒月:“小棘,妈知道你怨我们,以前是我不对,带你回来又没有照顾好你,以后……”
言棘叹了口气,打断她自我反省的话:“我都快二十四了,真的没有那么需要母爱,就如你们对外宣称的,我是个死胎,互不打扰不好吗?”
察觉到言棘要挂电话,周舒月急了:“当初我们虽然想要个男孩,但也没有把你扔了……”
“今天初一,我想讨个好彩头,所以别说了,再见。”
她知道他们当初没想着把她扔了,只是过程阴差阳错,这些是从她养母那儿知道的,言家接她回来时怕露馅,让人抓住把柄,并没有说她的真实身份,对那些事更是只字不提,还是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她才知道自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但不管如何,他们没把她的户口上在言家,接回来后又因为言皎皎的挑拨对她百般忽视,是不争的事实,她不接受洗白,更不会体谅他们的苦衷。
言棘毫不留情的挂了电话,她关了机,初二开机后才发现这之后言家人又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破天荒的,居然还有言卫峥和言川的。
顾忱晔已经起了,换了套正式的西服,外面搭了件及膝的羊绒大衣。
言棘换好衣服洗漱完,一下楼就看到客厅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高奢礼品,脚步下意识的一顿。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装作不经意道:“不知道你带我去见的是什么人,我就男女老少,各个阶段的都准备了点,你看着合适的挑。”
“谢谢。”
言棘挑了一盒高档茶叶、一套茶具,还有一盒抗皱的护肤品,以及一盒海南黄花梨木做的象棋:“走吧,去机场,九点的飞机飞A市。”
第822章
离婚是我提的
顾忱晔看了眼被言棘拎在手里的礼品,对她要见的人的身份大概有了个底。
她是在A市读的大学,挑的礼品又是长辈才会喜欢的品类,十有八九是她大学时的教授。
飞机在A市机场停下,顾忱晔联系好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出了机场,就直奔目的地。
她看着窗外,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里没人说话,一片安静。
这是他们以往相处的常态,但此刻顾忱晔却总觉得心里闷得慌,看哪都觉得烦,他的目光扫到外面一处比较醒目的建筑,没话找话的问道:“那是哪?”
言棘掀眸,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不知道。”
但凡多说一句,都不会显得太敷衍。
男人忍着气,不满道:“你大学四年,没出来逛过。”
“没有。”
医学生的课本来就多,周一到周五,几乎没有空闲,就连周末和晚上有时候都还排了课,空闲的时候,言棘也是图书馆、食堂和宿舍三点一线,别说这么远的地方,就是学校附近,都没逛完。
顾忱晔:“……”
车子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言棘正准备去拿礼品,顾忱晔就先她一步伸出了手:“我来拿。”
言棘在前面带路,3栋1502,门虚掩着,说话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老彭,你赶紧帮我把菜清一下,虾洗了吗?”
“弄好了弄好了,等人到了再炒菜,冬天菜凉的快,”一道温和的男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脚步声,正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过来:“我下去看看,说是九点的飞机,这会儿应该快到了,这孩子,也不让我们去接。”
说话间,脚步声已经停了。听动静,是在换鞋。
言棘抬手敲了敲门:“老师。”
下一秒,虚掩的门被拉开,一张上了年纪,却精神矍铄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言棘,他一脸怨怼的哼了一声:“都两年了才知道来。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顾忱晔:“……”
虽然早知道对方能在A大任职,在行业里肯定会有些名气,但在看清老人的长相时,他还是惊了一下,实在是这人名气大的连他一个外行都如雷贯耳。
没想到,言棘竟是他的学生。
被劈头盖脸一通训的女人此刻却是低着头,诚恳道歉:“对不起。”
“都大四了,马上就见习了,说退学就退学。你哪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十几年寒窗苦读的自己……”
言棘低眉顺目任由他说,脸上没有半点不耐和隐忍,与在他面前不是冷嘲就是热讽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都多久的老黄历了,还叨叨什么,孩子大过年的来看你,你就别说教了,”系着围裙的师母从厨房里出来:“小棘,快进来坐,你别听你老师瞎叨叨,知道你要来,他可高兴了,今天六点就起来去买菜了,鱼虾都是最新鲜的。”
言棘笑得温婉:“师母好,是我让老师失望了,他怨我是应该的,要是老师连怨都不怨我了,那我才要难受了。”
女人握着她的手将人往家里拉,言棘之前来过不少次,她对这个被自己丈夫整天挂在嘴上夸赞的孩子,早当半个女儿来看了:“进来说进来说,那是你男朋友?”
经妻子一提醒,彭教授这才看到了一旁拎着礼品的男人,他刚才只顾着埋怨言棘,根本没瞧见旁边还有个人。
男人气度不凡,身高腿长,一张脸尤为出众,衣着和配饰虽然不是那些人尽皆知的高奢,但光从做工和质感上也能一眼看出价值不菲。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几眼顾忱晔:外形不错,配得上他学生。
言棘:“老师,师母,他是我丈夫,顾忱晔。”
顾忱晔有点诧异于言棘的郑重,她还以为她会‘嗯’一声就算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礼貌道:“老师,师母,新年快乐。”
“小伙子长得真俊,快进来,这么远的路,累着了吧。”
“师母,我来帮你。”
进了门,言棘就去了厨房,顾忱晔陪着彭教授在客厅里喝茶,聊天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有点模糊:“小棘是个好姑娘,就是看着性子冷,其实可善良了,这孩子命苦,当初学医说是想救她小姨,后来都大四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就退学了,问她也不说。”
即便已经过了两年,但再提起时,老人脸上还是难掩可惜,“她是我教过的最有天赋、又最努力的孩子,要是一直学下去,以后肯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
他长长叹了口气:“有什么困难是不能解决的,非得走退学那条路,好好的一个医学苗子……”
顾忱晔知道为什么,言棘的手握不了手术刀,不能给人动手术了,进不了手术室的外科医生,即便学成出来,可以做的也十分有限。
他嗓音沙哑的问:“为了她小姨学的医?”
“嗯,手术非常复杂,没有医生敢接,即便有敢接的,成功率也不高,可谓是九死一生。”
“那她小姨……”
“过世了,大二刚开学就过世了。”
彭教授看着顾忱晔:“你是她丈夫,她既然能带着你来看我,肯定告诉了你她之前在A大医学院读过,她有没有跟你说当年为什么突然就不学医了?”
顾忱晔:“她退学的时候没告诉您原因?”
“告诉个屁,”彭教授一激动,连粗口都曝出来了,“我当时去了京都交流学习,等回来她都办好手续跑路了,怎么问都不说。”
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