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转身就要走。
“站住。”
裴涿邂开了口,低沉的声音叫宣穆脚步一顿,他有些不情愿的回头,便看见面前人慢条斯理地从桌面上拿出一张纸来,更是将手中狼毫笔放在旁边。
“以出身为题,写一篇赋文。”
宣穆惊诧看过去,裴涿邂眼底之中没什么波澜,只是长指轻点了点桌面:“过来。”
另一边,沐浴回来的苏容妘看见屋中没人,心猛地一沉,而后开始慌乱乱跳起。
她已顾不得还没干的发,直接出了门去:“宣穆?宣穆!”
她胸肺之中骤然发疼,甚至眼前景象都有些模糊。
在她刚小跑着出了月洞门,便看见阁楼下守着的护卫对着她,食指抵住唇间:“嘘——小郎君在上面呢。”
狂跳的心终于在这个时候慢慢归于平静,苏容妘提着裙子便朝着阁楼之上走,护卫在身后要拉她,被苏容妘一把拂开:“我的孩子在上面,你有何资格拦我!”
护卫果真被她这话说的愣了一瞬,趁着这个功夫,苏容妘几步便上了阁楼。
她略有潮湿的发拢在脑后,却仍有发丝绕在额前与脖颈,因上楼太急迫,还有些微微的喘,双眸因担心而水润精亮。
她的容貌与身段,叫这一幕似带着酣畅淋漓过后的旖旎。
她就这般,闯入了毫无准备的裴涿邂视线之中。
苏容妘没心思去想其他,一进来便去看尚在怔愣之中的宣穆,直接过去蹲在他身侧,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一圈,这才猛松了一口气:“你怎得出来了不告知我?”
一阵后怕涌上来,叫苏容妘直接一把将宣穆搂在怀中。
宣穆的小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苏容妘尽力叫自己冷静下来,下一瞬,视线终是与坐在桌案后的裴涿邂对上。
他似不知因什么而出神,如今神思回转,淡淡扫了她一眼:“不知裴府之中是如何危险,竟会叫苏姑娘觉得一个孩子会凭空消失。”
刚经历过有惊无险的苏容妘,眼眶还有些许的泛红,她缓和了一口气:“妹夫怕是忘了,贵府大姑娘便叫我体会过一次母子分别,我断不敢忘。”
裴涿邂慢慢收回视线来,重新看手中纸上所写,而后从旁侧抽出一个纸筒将其放了进去。
苏容妘戒备看过去,便听面前人淡漠的声音传到了耳中:“卢先生并非贪慕权势钱财之人,想来是有心人钻了空子,我方才叫宣穆作一篇赋文,明日休沐,我亲自去见一见卢先生。”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叫苏容妘面上少见得有些许错愕的神情。
裴涿邂见状,双眸微眯瞧她:“怎么,苏姑娘不愿?”
苏容妘有些愣怔地摇摇头,只是向宣穆投去询问的目光。
眼见着宣穆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心了下来,对着裴涿邂颔首:“如此便有劳妹夫了。”
裴涿邂深邃的眸光在她尚有些潮湿的发上略过,顿了一顿才道:“苏姑娘明日需同路。”
“我也要去?”
“苏姑娘不愿?”裴涿邂反问。
苏容妘咬了咬唇,倒并非是不愿,只是怕今日之事会再次重现罢了,她倒是无所谓,何必叫宣穆多折腾一遍。
裴涿邂却是幽幽道:“若是苏姑娘并不想,我自也不能擅自做主,宣穆又并非是我的孩子。”
感受到怀中宣穆的身子稍稍有些僵硬,苏容妘心下有了决定,慢慢站直身子:“既妹夫有此心意,那便全听妹夫的,多谢妹夫。”
她微微颔首,模样倒是诚恳,裴涿邂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苏容妘开口又问了一句:“不知妹夫可还要将宣穆留下?”
“不必了。”裴涿邂盯着她的眸子,“免得苏姑娘再四处寻人,若传出去,还要以为我们裴府是什么吞食孩子的魔窟。”
苏容妘将视线转移开来,毕竟如今宣穆的事还需他来帮忙,听他一两句嘲讽也值得了。
她将宣穆带了回去,又数落了他好几句,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宣穆小时候,她不过离开一会儿,他都得摇摇晃晃出来寻人,如今可倒好,竟是学会自己背着人吓跑了。
圆月高悬,为着明日去寻卢先生的事,苏容妘睡得多少有些不踏实,第二日晨起时精神也不是很好。
这次去卢先生处,裴府出了个很大的马车,能叫他们三人都坐在其中。
说到底未出阁的姑娘,这般同乘一辆马车并不合礼仪,只是苏容妘不是一般的姑娘,且还有宣穆在,倒是显得没那么突兀。
只是苏容妘还记得之前与裴涿邂一同坐马车时那不甚愉快的经历,还是提议道:“不若再叫一个马车来罢,我也怕辱没了妹夫名声。”
裴涿邂先一步上马车,长指挑起车帘,闻言嗤笑一声:“苏姑娘住进我裴府之时,便已辱没过了,如今又何必因没必要的扭捏,叫我裴府下人多跑一趟,还是说——”
他声音顿了顿:“苏姑娘怕传到薛统领的耳朵里,叫他不悦。”
苏容妘被她这话一噎得,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马车宽敞得很,宣穆安静坐在她旁边,将她与裴涿邂的距离隔开,倒是没有了前两日的局促尴尬。
一路行到了卢先生居所,坐在外面的苏容妘与宣穆率先一步下了马车,刚一落地,便有人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书童原本瞧着马车以为是贵客,亲自上前来迎,却是刚靠近就认出来了她,面上的笑当即落了回去,换上一副明晃晃的不悦:“怎么又是你,今日还要来闹事不成?”
第七十八章
苏姑娘,很开心
今日的天气要比昨走投无路之人,用些办法便能打回散沙,但赵氏的人不同,有人从中挑起事端,那些流民便与死士无异。
沈岭垣继续道:“并非是我们为了成事,有意拿捏赈灾粮,只是那孟大人不是个能办事的,若非我们的人出手,怕是此时那批赈灾粮早已被赵氏的人扣押,百姓死伤会比现在更多,你去了后,也不必心生愧疚。”
薛夷渊点点头,却又突然想起来他看不见,忙答了一句:“且放心罢,我定尽我所能将此事办好。”
沈岭垣笑了笑:“薛郎君办事,我是最放心的,但听闻蒋家的人会在暗中前往,郎君切记小心,若是可以,最好叫蒋家之人与赵氏对上,他们之间本就有旧仇,互相厮杀起来,也能为你留得一线生机。”
薛夷渊低声答:“我明白了。”
只是他突然想到,岭垣兄说的这些,应当是补足那日行步匆匆时,裴涿邂没说完的话。
他抿了抿唇角,抬眸看了不远处的妘娘一眼,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岭垣兄,咱们也不是什么走投无路的地步,为何要去与那姓裴的一同行事,这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更何况——”
更何况他还是欺辱妘娘的大恶人!
第四百零三章
情势所迫
房间之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薛夷渊愤愤难平,苏容妘只安静在旁倒茶,沈岭垣沉默一瞬后,只吐出一句话:“情势所迫,迫不得已。”
他轻叹一口气,几句话说下来,已经没有方才刚见到时那么有精气神,甚至还虚喘上几口气,才能让他将后面的话继续说出来。
但他还是尽可能家将事说的简单些:“裴大人在朝中的地位,旁人轻易撼动不得,亦也是人人都盼着的盟友,他能愿意出手相助,也是一件好事。”
但这并不能说服薛夷渊:“这算得什么好事啊,他即便是肯帮忙,也定然是别有居心!”
妘娘还在这里,他就不想将那些事说的太过明白,免得让妘娘想起在裴府那些经历徒增难过。
她当初被困在裴家不得出,与一个不爱的男人虚与委蛇,甚至被迫怀上他的孩子,最后这孩子也流了下去。
对一个女子来说这是极残酷的事,幸而遭受此事的是妘娘,她坚持到了现在,不幸的也是遭受此事的是妘娘,叫她本就困苦的日子里,更蒙了层荫翳。
分明是处于这样好的年华之中,回忆起来又有多少个好日子?
他觉得,定是岭垣兄不知那些事的细枝末节这才会如此决定,若是他知晓了,他这么在意妘娘,绝对不可能再让她有陷入那龙潭探虎穴的危险。
岂料沈岭垣沉声开口:“是人都会有私心,能聚集到一起来做同一件事,便唯有用私心拿捏,从前的那些清高与坚持,如今若是再持着,那便是奔着悬崖而走,再无活路。”
薛夷渊震惊看他,终究是没忍住连着声调都提高了几分:“合着你是心里都知道、都有数,竟还要如此做?你把妘娘放在哪?”
“沈岭垣,你可别告诉我,你为了自己的目的,竟是要卖你媳妇儿!”
苏容妘听到这直接抬头:“你胡说什么呢!”
她抬手去扯沈岭垣的衣袍,示意他别冲动,先听阿垣把话说完。
但薛夷渊却忍不得:“他都要把你卖了,你怎么还这么护着他!”
沈岭垣急着安抚他,没忍住猛咳了几声,唇角那点微不可查的血色也都咳了下去:“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裴大人有他自己的考量,并非是全然因为妘娘,我们是穷途末路,在如今乱世之中,裴大人也在择明主而选,所以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不谋而合。”
薛夷渊在谋事上确实没什么大本事,相较起来他好像只是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但是有一点他心里明白,沈岭垣时日无多命不久矣,裴涿邂又是个豺狼虎豹,只把妘娘当做一块美肉盯着,就等着他一死好将这块肉叼走,直接吞入腹中,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此事发生?
“说的倒是简单,可以后的事谁能做得了主?到时候世道乱起来,他又是那般有权势的人,再做什么恶事咱们谁能拦得住?”
沈岭垣却是轻轻摇摇头,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眸之中,透出些难以忽略的坚定:“放心,我心中有数,若真是到了那一步上,那也是尽力能达到的最好结果。”
妘娘落于裴涿邂手中,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能靠着他的情意从他手里逃脱,可若是落在赵家人手中,那便是必死无疑。
薛夷渊对裴涿邂攒了许久的恶意,即便是他愿意相信沈岭垣,也终究难以将这恶意全部压下去。
他盯着沈岭垣看了半晌,想骂两句又觉得他实在可怜,想要反驳,可却想不出其他什么好的法子来替代,最后只能气闷地抢过苏容妘手中的茶水猛地往下一灌,却疏忽了茶水滚烫,被烫的嘶哈两声。
“罢了罢了,你既然已经决定好了,谁还能说什么,我脑子笨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但是我只知道一条,以后谁敢对妘娘不好,我定不轻饶。”
沈岭垣听见这话,身为丈夫,并没有因另外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生出这样保护之心而吃味。反倒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只因等他死后,还有人会愿意护着妘娘,无论是处于什么原因,友人之心也好、私心情愫也罢,这都不重要,能让妘娘好好活下去这才是最要紧的。
他请跟着多嘱咐了几句到江州时应该做什么,还有哪些可能埋伏的地方,亦或者可能设下圈套之处,细细说了半晌,这才将话转到私事上去。
如今天光已大亮,薛夷渊本是夜里出城,说了怎么久的话,连早膳也没用,干脆叫人传饭过来,坐在一起吃上一口。
三人围坐在一起,一同说了些年少时的事。
时光匆匆,分别在即,只愿还能有性命得重逢。
第四百零四章
没有精力行夫妻事
薛夷渊走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只有苏容妘一人送他离开。
厚底鞋云头履踏在雪地上,耳边充盈着沙沙声。
“行了,这天怪冷了,你也莫要再送我了。”
薛夷渊脚步顿住,侧身过来看她:“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不会真要听他的,等他走了在裴涿邂手底下讨生活罢?”
“我还没想好,谁知道今后会如何。”
苏容妘声音不大,却是淡然的太过,好似什么东西都不会让她心绪掀起什么涟漪。
薛夷渊心中的预感不是很好,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人各有命,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活下去才是,岭垣兄铤而走险,也是想在他走后你能过的好,你可莫要想岔了去。”
苏容妘无奈点点头,这种劝慰的话,裴涿邂也同她说过相似的。
道理她都明白,但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她究竟会如何选择,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薛夷渊将要远赴江州,总归是要让他临行前安心才是,她抬起头来,认真道:“且放心罢,待你归来,我还得请你喝接风酒呢。”
薛夷渊满意一笑:“这才对嘛。”
他拱拱手,算做是拜别,只是刚转身离开几步便又回了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岭垣兄的病,会不会传到孩子身上去?”
苏容妘盯着他看了一瞬,才发觉他言语中的意思,想来是因她与阿垣成亲,怕她在这时候有了孩子,会让孩子也过上阿垣的病。
若旁的也就罢了,但阿垣身上的病大半是因中了毒,难保孩子不会被波及。
苏容妘心中苦笑,这种时候了,成亲也不过是圆了从前的执念罢了,哪里会有心神与精力去行夫妻事?阿垣身子本就不好,又如何能消耗他的精元?
“行了,你也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还是好好想想那江州的事罢。”
薛夷渊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妘娘都这般说了,他即便是心中担心,也不好过多去问人家夫妻的房中事,只得在临走前多叮嘱一句:“那个……凡事三思而行。”
苏容妘点点头,忙招呼着赶紧给他送走。
绕路回京都薛府,已经过了午时,薛夷渊打着哈切大摇大摆回了府中,守门的小厮连忙回去给薛老大人报信。
薛夷渊避无可避地得了一顿训斥。
薛老大人气的胡子都在颤:“也不知道你大早上的往哪里去跑,明日就要出发了,今日还说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准备,你怎得生了颗大心?”
薛夷渊听得出来,这是父亲同意他走的意思。
他知道,这几日父亲也想办法从中斡旋,但他官职不高,平日里求稳也不做什么结党营私的事,倒是这关键时候,能走的门路也不多。
皇帝既已经决定,便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他当时说的轻松,什么官职不要也要让皇帝把这差事交给旁人去,可实际上那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对位卑者来说也不过是一句空话。
“行了爹,我是去赈灾的,可不是去游玩的,穿的是官服,吃的是干粮,带的东西太多反而累赘。”
薛老大人冷这一张脸:“早知道就该给你赶紧娶妻,哪有人能粗心成你这服样子?你贴身的衣裳鞋袜,朝廷还能样样给你发不成?行了,指望你自己张罗是不行了,你且去你嫡母哪里瞧瞧,看还缺什么少什么罢。”
言罢,他宽袖一甩,转身回了屋子。
薛夷渊能看得出来,父亲分明是听到他回府了,这才匆忙出来,只是他们父子之前呛了二十多年,即便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也难以将话说的多好听。
他领这份情,但却不能将这情看的太重,牵挂太深可是会拖住离开的脚步,还是维持原样的好。
他没跟上去,转而去见了嫡母。
东西收拾的确实样样不落,他生母去的早,长久地养在嫡母膝下,与亲生儿子也不差什么,许是也知道他此行的危险,嫡母看见他就在抹眼泪,领着他将东西一一清点,这才让他离开。
走的时候,除却这些死物,薛老大人还将身边的手下拨给了他,说是手下,但实际上是他的师父,他的一身武艺都是从其身上学来的,薛老大人担心他,他的师父亦将他看做半个儿子,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一同前去。
虽则拨给赈灾钦差的人是有定数的,但没说不准钦差大人自己带人,师父便扮作小厮跟在他身边。
次日一早启程,并没有惊动百姓,薛夷渊带着人清点赈灾粮,却定未曾参假、未曾缺失,这才厉声对着身后跟着的弟兄道:“兄弟们,此行凶险,但若是事成,必定是大功一件,咱们武将多少年没出过头了,也是时候让那些文官都好好瞧一瞧,关键时候,还得是这拳头和利剑管用!”
做事之前,士气最为重要,这一番话说完,随行之人明显便多了些精气神。
薛夷渊翻身骑在高马之上,带着人一同向南城门出发,只是将将走到城门口,便听有马蹄声踏踏飞快而来,紧接着便是带着颤因的女声:“等一下!”
一行人听到的不在少数,齐齐回头看过去,就是薛夷渊也不例外。
打眼便见着马上人穿着湖蓝的斗笠,随之马上的颠簸整个人都颤上好几颤,知道靠近了些,才见到马上之人。
姑娘家生得一张圆脸,娇嫩的面容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被风吹的,瞅着红的不自然,一双杏眼怯怯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最前面的薛夷渊身上。
她似是下定了决心,又扯了一把缰绳,直奔着薛夷渊而去。
这时薛夷渊才终于认出来,这是当初他在街救下的陈家姑娘,当初这陈家还曾叫人到薛府上去议亲,只是他心中已有了心悦之人,叫嫡母帮着回绝了去。
原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却未曾料到还会在这种时候遇见。
“什么人,钦差出行,还不速速退下!”
身侧人抽出剑来,薛夷渊忙抬手阻挡:“莫要惊吓到,这是陈家官眷。”
眼看着人和马已经靠近,他拱手对着陈姑娘作揖,只是还没开口,那陈姑娘的马并没有停在面前,反而是要从他面前拐到另一边去,再配上陈姑娘的面色,分明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意思。
薛夷渊赶忙把那些虚礼都收回,忙跳下马去,三步并作两步将马控制住。
陈姑娘被吓坏了,手紧紧攥着缰绳,马都停下来了,可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看向薛夷渊的眼神也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薛夷渊抬手安抚地抚了抚马儿脖子上的毛,有些好笑道:“陈姑娘,你这般过来,就不怕被治个妨碍公务之罪?”
第四百零五章
镇南王世子现身
清晨稀薄的日光照在他的银甲上,闪出略显刺目的光,薛夷渊挑了挑眉,一双丹凤眼含了些笑意,明显能看得出来不是责怪的意思。
陈姑娘喉咙咽了咽,却是怕耽误了他的事,连忙摆手道:“我没有妨碍公务的意思,只是听说统领出发赈灾,想来送一送。”
她从马侧抽出一枝红梅来,翻身要下马却是下的不是很灵巧,身量不高又是颤颤巍巍的,看得人心惊,他没忍住搀扶了她手腕一把,见她身形稳住立刻松开,为了姑娘家的名节,退后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陈姑娘被他这么一扶脸上更红了,支支吾吾的连原本就已想好要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将原本鼓了好几日的勇气重新提起来,双手握着梅枝向前一送:“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如今这时节寻不到嫩柳,以梅相赠送,也是全了小女之心,愿统领前路顺遂,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平安归来。”
薛夷渊瞧着她手中的红梅愣了愣,柳同留,是惜别与不舍,换成了梅枝,倒不会被人说成是私相授受,但她却单独将其中含义给说了出来。
若她以别的东西相送,他确实不会收,但一个梅枝而已,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不好拒绝。
他抬手接过,然后对着她揖一礼:“有劳陈姑娘相送,天冷路滑,还是尽快回去罢,免得陈大人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