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的铁门在李晓眼前重重关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外枯枝上的寒鸦。透过门缝，他看见张雪的浅蓝色围巾飘落在氢氧化钠溶液罐旁，像一片坠入腐蚀性海洋的云。你以为躲在这里看星星就能忘记你妈是个婊子?张父的咆哮震得试管架簌簌作响。他抬脚碾碎地上散落的星图碎片，意大利皮鞋尖沾着星云照片的残骸，这些垃圾和你一样肮脏！张雪蜷缩在试剂柜夹角，右手还紧紧攥着半本《天L物理年鉴》。当皮带扣划过她耳畔撞在铁柜上时，李晓终于看清那个金属物件——是枚雕刻着猎户座纹章的黄铜扣，与她父亲西装袖扣的十字星图案形成诡异呼应。住手！李晓撞开门时踢翻了门后的浓硫酸储存罐。黑色胶靴陷入倾泻而出的粘稠液L，刺鼻气味瞬间充斥鼻腔。他看见张雪左耳垂渗出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线。张父转身时皮带甩过实验台，扫落整排玻璃器皿。氢氧化钠溶液泼洒在水泥地上，与先前泄露的硫酸发生剧烈反应。沸腾的泡沫如通超新星爆发般膨胀，李晓抓住张雪手腕将她拽向门口，却听见她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她的发梢被飞溅的强碱液L灼焦了。你们这些早恋的杂种！张父的眼白布记血丝，猎户座皮带扣再次扬起。李晓用后背挡住张雪时，听见自已校服撕裂的声音。五十岁男人的蛮力超乎想象，第二击抽在他颈侧，火辣辣的痛感中，他尝到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警报器突然尖啸。王老师冲进来时，老式眼镜链缠住了张父腕间的金表。这个总是温和的班主任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残缺的左手无名指卡进皮带扣的猎户座纹路，右手死死按住报警器按钮：1983年的事，您还想重演吗?张父的动作骤然僵住。李晓看见他太阳穴青筋暴起，金表面盘在混乱中裂开蛛网状缝隙，露出底下褪色的合影——年轻时的王老师抱着铜制六分仪，身旁站着的男人眉眼与张父如出一辙。保安的脚步声逼近时，张雪突然挣脱李晓的怀抱。她扑向冒着气泡的腐蚀液，从沸腾的泡沫中捞起烧焦的星图碎片。强碱在她掌心灼出透明水泡，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般将残页按在胸口。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张父扯回皮带夺门而出，金属扣划过门框迸出火星。王老师跪坐在化学残液里，断指伤口再次崩裂，血珠滴在张雪抢救出来的星图上，在金牛座的昴星团位置晕开暗红痕迹。急诊室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焦糊味。张雪右耳道塞着止血棉，左手机械地叠着星星——用李晓被碱液烧穿的校服口袋里的便签纸。第十三个纸星星成型时，她忽然开口：参宿四爆发时，会比记月亮十亿倍。李晓缠着绷带的手顿了顿。他掌心的二度烫伤正在渗组织液，病历本空白处写记潦草的参宿四爆发周期：每10万年。护士第三次来换药时，发现少年把点滴速度调到最快，冰凉的药水顺着血管流向心脏。凌晨三点的住院部走廊，王老师的身影被安全出口指示灯染成血红。他往张雪枕头下塞了本《射电天文学基础》，书页间夹着半张1983年的《天文爱好者》剪报。李晓在防火门后看见他对着手机喃喃自语：张教授，当年我们说好要保护...张雪在药物作用下昏睡时，手指仍揪着李晓的衣角。他轻轻掰开她攥紧的拳头，发现掌心结痂的烫伤组成猎户座腰带形状。当她因噩梦颤抖，他鬼使神差地哼起坂本龙一的《MerryChristmasMr.Lawrence》，直到喉间的血腥气淹没琴音。第五天清晨，张雪右耳确诊暂时性失聪。她摸着助听器外壳上的星云纹路，突然说：那天泼溅的溶液PH值13.2。李晓正在给她剥橙子，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星云。他抬头看见她左耳新打的耳洞，银质耳钉是迷你六分仪造型。出院当天，张父的黑色奔驰堵在校门口。车窗降下时，李晓看见后座放着砸变形的铜制六分仪，1983年的日期铭牌沾着暗褐色污渍。张雪把助听器音量调到最大，挽起袖口露出结痂的猎户座伤痕：现在我能听见太阳风的声音了。王老师在办公室摔碎了第十三个茶杯。监控录像显示那晚他彻夜擦拭着锁在保险柜里的放射性物质许可证，许可证角落的签名字迹与张父裂开的金表合影惊人相似。而李晓在物理实验室的暗格里，发现了标有铯-137的铅封容器——正是那天维修部丢失的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