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不见,他形容枯槁。
见我到了,便屏退旁人,对我苦涩一笑:
「没想到临了临了,我最信的人还是只有你。」
「行简,最后帮我一次吧!我死后由你来辅佐新帝,唯有你重掌兵权,才能震慑满朝文武。」
我眉头微蹙,冷笑出声:「你叫我回来就回来,不怕我为了报复你,教你儿子做个昏君?」
他咧嘴一笑,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那我在天上,也会诅咒你。」
「行简……你,怪我吗?」
我嗤笑:「我天天过自己的好日子都不够,哪有时间怪你!」
「那,再帮我一件事可好?」他从床头摸出一份密旨递给我。
「你……要贬叶娩的儿子为庶民?」
「为什么?」
我诧异地看着他。
魏子临眼角的泪落入白发:「我想你把他领回将军府,对外宣称是你的养子。他才三岁,很快就会忘记宫里的事,可以在宫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也避免皇后记恨,对他不利。」
我没有急着答应他,而是说:「这事我得跟夫人商量。」
「好!这辈子没跟你说过谢,快入土了还是要对你道声谢。」
那天我好像丢掉了许多沉疴与负累。
只是冬天还没过完,魏子临就死了。
我按照他的旨意扶持新帝,重掌兵权,夫人也同意收养小皇子,并为他改名纪君安。
12
又一个初夏,夫人的苞米快成熟时,我已能借助拐杖下地行走。
走得最多的路,便是从军机营到将军府。
自从能走路,我就喜欢去军机营等她下值。
来来往往的大臣见着我,不免耻笑一番,说我惧内。
我从未在意过那些话。
就像他们说向晚一女子不该入军机营一样。
我的夫人制得精巧绝伦的弓弩,凭什么不能来,反倒是这些老匹夫,冥顽不灵。
往往等上半个时辰,她就会从里面出来。
彼时已日落黄昏,嫣红带紫的天光把一切都描了边。
「今日小君安可读书了?」
「你知道他不爱读书,倒是摆弄了一下午木头。」
「这孩子不会要步我后尘吧!」
「那也挺好……」
「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听膳房说有荷叶鸡。」
「真的!」
她扬起脸笑,随风而起的发丝落满金光。
在这场宁静盛大的描摹下,路上行人稀少,斜阳将影子拉得老长,我们挽着手,聊一些琐碎闲话,不紧不慢朝家走去。
李向晚番外:
我十岁时,村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男人。
阿娘说男人出去打仗了。
我觉得她骗我:「那阿爹为何不去?」
「你爹跛了脚去不了。」
我思考一会儿,又歪着脑袋疑惑:「那大牛为什么能去?他天天只会傻笑,吃得又多跑得又慢!」
大牛是我们村的傻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其他人都不愿意听我说话,但是他愿意,还会一直笑。
「大牛人高马大,又有力气,所以能去。」
阿娘一面弄锅里的馍馍,一面抹泪。
因为我舅舅也去战场了,阿娘很担心他,像我担心大牛一样。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阿娘一大颗眼泪落进锅里,柔声细语道:「今儿大军才出征,还早呢!待会儿去庙里的时候,你不许没规矩贪玩,好好求菩萨保佑,他们明……明年春天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