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皱眉训道,“渐若,言语不可如此肆意!”
小少爷依旧跪在地上,直起身开口,“孩儿也正有此想法。左右小满已有了我的孩子,总该给人一个名分,否则将来孩子出生,他们该寻何去处?不如早些把人娶进门,好省了往后流言蜚语。”
张老爷说,“炎儿,你须想好了。明年开春你就要进京参加春闱,以你的才学,不说取中那榜眼探花,少说也能点进三甲。到时不说爹娘给你结亲,自是有无数人家要找我们说媒,里头定不乏权贵人家......小满——你也知道,非是爹娘不疼他,只是他生于低微人家,又是个双儿,如何能做你的正妻?”
这时兰丹起身,来到小少爷身边,对二老行礼,“爹,娘,兰丹有话要说。”
二老不解,兰丹却沉静严肃,开口道,“兰丹有罪,有一事隐瞒爹娘多年,胆怯不敢坦白。”
赵夫人忙问,“何事不敢开口?尽管说就是,我与老爷定为你做主。”
兰丹又行一礼,一字一句道,“兰丹自出生便非女儿身,而是双儿。只是自幼作女子打扮至今,才让旁人都以为我是女子。”
这下二老都听呆了,震惊说不出话,看向自家大儿子。大少爷适时起身,来到兰丹身边,“爹,娘,你们也别生兰丹的气,此事本只有兰丹爹娘知晓,我图省事,叫她也别与你们说,免得你们担忧。况且兰丹现在也把自己当作女子,锋儿和阿月也都大了,再去计较她是女子还是双儿,又有什么重要?”
“你——”张老爷一时不知是气是惊,“此等大事,怎能隐瞒我与你娘?”
大少爷顺着话就往地上一跪,那模样娴熟得很,“孩儿有罪,请爹娘责罚。”
赵夫人仍是疑惑,“双儿......如何能生养得?而且还......”
赵夫人本想说而且还生了这么多,话到嘴边意识到要失言,赶紧闭上嘴。这时苏英在一旁开口,“虽说双儿难生养,却并非所有双儿都如此。我跟着师父也算走遍大江南北,听闻不少地方事闻,也知有双儿能生下小孩,且孩子健康如常人,长大后也并未比普通人病弱。兰夫人与小满虽是双儿,却能生育,或许是二位本就底子好,后代想必也如父母一般平安康健。”
二少爷张渐若此时终于慢悠悠起身,扇子收入袖中,道,“爹,娘,你们只知小满出身低微、又是双儿身,配不上咱们三弟,却不知阿炎情根深种,自小就钟情于小满。说到底,小满非是男儿身,如今还有了阿炎的孩子,既能生养,性情又那般好,做妻又何妨?倒是我这不争气的,喜欢的人是个男人,爹娘想将我拉回正道,我反而家都不要走了,若不是阿英劝我,说不定我到现在还在犯浑不愿回家。往后我想必是既不会娶妻,更没有后代,如此看来,家里最不孝的恐怕只有我一个。”
他说着转过身,也端正跪下来,俯身跪拜,“孩儿有罪,请爹娘责罚。”
苏英低着头,脸有些苍白。他来到张渐若身边,与他一起跪下。张渐若察觉到身边动静,无声勾唇一笑。
那老爷与夫人本差点被二少爷一番话气死,却见底下跪了一排,竟是没一个人再坐着。二老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恼火,又是无奈,被这三个兄弟轮番上阵劝说,话都给他们说完了,竟是哑口无言。
小少爷跪在正中间,最后开口,“二哥说的没错,爹,娘。我自小便喜欢姚小满,并非因他救我一命而感念他恩情,而是自我见姚小满第一眼,便喜欢上他。只是自那时候我不慎落水,小满跳下水将我救起,自己却差点溺水,而后大病一场......从那以后,我便心中立誓非姚小满不娶。爹娘也知道,我们张家男子从来都只娶一位妻,从不纳妾。一辈子喜欢一个人,便只与那一人相守到老。”
“我知爹娘苦心,盼有一贤良聪慧的良妻辅助我左右,既与我赏词作赋相敬如宾,又与我排忧解难举案齐眉。是孩儿胸无大志,从未想过争名于朝,只想早日考取个功名回到家乡守着自己妻儿,踏踏实实在老家做一无名小官,不贪图百姓钱财,不妄断百姓命事,守着一方安宁,如此也算不负爹娘与老师的期望。”
良久,张老爷说,“都起来坐着吧。都是自家人,何必弄得这副样子。”
大家便都起来,各自坐下。张老爷问小少爷,“炎儿,你可都想好了?”
小少爷答,“爹,孩儿已想了十年了。”
赵夫人长叹一口气,却不再像最开始那般不理解的模样,反而面容有所松动,“你们这几个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痴情......”
最后张老爷扶额道,“罢了,年纪大了,也管不住你们一个个了,你若是想好了要娶小满进门,便......唉,便随你的意吧,不然我与你娘还能强迫你不成?唉!”
小少爷立刻又重新跪下来,谢二老准许之恩。那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暗自松一口气,总算把这大事解决,好歹没白回家一趟。紧接着小少爷起身,让人把门外的姚小满叫进来。
姚小满在门外等许久了,他的爹娘不知为何也被叫过来,与他一同干巴巴等着,看那大门紧闭,也不知里头在说些什么。
姚小满的娘问他,“三少爷怎么把我和你爹也叫来了?”
姚小满茫然,“我不知道啊。”
姚小满的爹问他,“你小子是不是又做傻事惹人生气了?”
姚小满喊冤,“我哪里做傻事了?我又不傻。”
正说着,门从里头打开,张泓炎亲自来开的门。他看见姚小满,眸中有温柔的神色。他对姚小满的爹娘说,“姚伯,王嫂,请进。”
夫妻俩受宠若惊,拘谨进了门,见张家人全在这儿,更不安了。姚小满被小少爷牵着手腕牵到一旁,见兰丹对他一笑,苏英也对他微微一点头,心中茫然。
“见过老爷,见过夫人。”姚父紧张搓手,“请问这是......”
赵夫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张老爷冷静,依旧端着和蔼的样子,“老姚啊,喊你来不为别的事,就是想问你一问。也是阿炎在咱们面前提了又提,这不实在是遭不住孩子求......不知你们家小满......”
“对炎儿是否有意?”
夫妻俩差点吓得一跟头,忙说,“没有没有,肯定没有!”
张渐若噗一声笑出来,被苏英瞪了一眼,收住了。赵夫人哭笑不得,只好转而问姚小满,“小满,你自己说呢?”
姚小满看着爹娘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又看看小少爷,只见小少爷面无表情看着他,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要是敢说没有,回去就把你办了。
姚小满只好老实承认,“有......有。”
他爹娘在一旁急坏了,却听老爷说,“那便好了,炎儿也正有此意。既是两人都答应,二老又在这里听着,想着便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了。不知二老的意思是?”
姚父姚母听得都呆了,姚母反应快,忙跪下来道,“这实在是......不合规矩,老爷!我家小满不过是个下人,又、又不能生养,如何能做得三少爷的妻?”
夫妻俩至今还不知姚小满有孩子了的事。是小少爷让姚小满先不要告诉爹娘,一是不想两人还未成婚此事就传出去,二也是怕姚伯那五大三粗的块头听闻此事心情激动,一怒之下把姚小满揍一顿,把孩子给揍没了。
赵夫人道,“既是我与老爷都应允的事,大家也不看重那门第的规矩,总之两个孩子互相喜欢,何不为他们成一段好姻缘?至于如何迎娶,诸多礼仪,就交给我们便好。”
姚父姚母懵了,你看我我看你,又看看四周,只见张家人都笑着看着他们,仿佛就等着他们一点头,三少爷就能把他们家傻孩子迎娶进张家门了。
姚小满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老爷夫人怎么会准许他做小少爷的妻。他看看小少爷,小少爷却只是将他的手一握,紧紧攥着。
之后他们又商谈许久,大少爷和二少爷在一旁劝说姚父姚母,总之又是一番真情开解,夫妻俩终于能勉强接受此事。
于是小少爷和姚小满的婚事便定了下来。第二天就有人来卜两人的生辰八字,此后没几日,张府竟是飞快就挂起了红绣,三书六礼流水般准备过来,三书都是小少爷亲自写就,聘礼一箱一箱堆在厅里,竟是早就准备好了。原来小少爷这阵子忙碌就是忙此事,大少爷和二少爷也从中帮忙,三兄弟一起瞒着爹娘把婚事一应事物都先安排好,就等着小少爷把人娶进门。后来老爷夫人知道此事,已经无可奈何,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真是不如不管,免得给自己找气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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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之日择取了个良辰,没有大操大办,只请来张家的众位亲戚与各自亲近好友和恩师,一应礼节却一点没省,不仅请来了媒人作证,淮东巡抚李中丞也派人前来表达庆贺,算是给足了张家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