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超市招不招收银员。”
–
枝道始终没有忘记临走时他流泪的眼睛。
她知道他真的哭了。
是男孩宝贵而稀有的眼泪。
她这么一个相信美人多情的人,因为那场囚禁,反而被他的偏执感悟到他对感情的专一。她那么不相信爱情的一个人,却每次被他搞得总觉得爱是真实存在的,是天崩地裂也不能散的。
所以她背过身时,也跟着流泪了。
她羞于启齿:一切的决定不过都因为她的爱比不过他。
有人看见花烂了,会细心观察是不是水放多了?还是被虫子咬了?或者是被人踩坏了,询问个明明白白后然后再施肥调养想恢复它。
而有的人想得是:烂了?那重新换一盆吧。
爱情也是一样。
所以以前当危险来了,她想的都是:放手。而不是一搏。
因为那时她以为她永远不可能再回到春城、再和他见面。觉得异地恋就等于恋情失败,觉得他和她的未来相反所以他们不配,觉得李英说得有理就动摇了一颗本就晃荡的心。所以从不想主动想办法解决这些难题,一直都在退缩。
因为她爱得不够。或者说是,不够勇敢。
她不是将军。只是个逃兵。
明白越来越高了。越来越靠近山顶。
两年后的明白,还喜欢枝道吗?看到她现在这幅鬼样子。他还会喜欢吗?
他变了,变得她陌生。现在明白爱笑,爱说话,也擅交际了,也真如她想象的那样是个人上人。
而她却往反方向走。封闭成一个洋葱,永远不想主动,宁愿被动地被生活轮奸。
现在世上某个角落里一定有像她这样的人。锁在迷茫里,焦虑却又不知道实际该做什么。遇到繁琐的事就任它一直纠结,永远只有回避和沉默。好像做什么都不喜欢,又好像做什么都还可以。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只像艘漂泊无岸的船。
王晓伟是一周前李英让相亲认识的。他是个摄影师,在摄影工作室入行两年,大她四岁,她和他聊天时说了她所有的过去。
说完后她觉得人真奇妙。
她可以对别人坦然她的苦难,却唯独对他说不出口。
只是害怕暴露她的无能,害怕她低他太多,害怕他嫌弃皱眉的轻轻幅度。
只是不想听别人说一句:明白,你女朋友连大学都没上过啊。
原来她更怕的是这个。
高三那年就预知了,难怪才像个胆小鬼一样到处躲。
–
“不用了,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
投完最后一个三分球,明白笑着与人群告别。
“我昨天看见你又上表白墙了。”徐梓轻轻拍他的肩。
明白笑得阳光:“是吗?我习惯了。”
徐梓被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气得撞他胸口。“你能不能谦虚点。”
“我装矜持可就太假了。拜,我先回寝室。”
徐梓看他回去的背影,内心隐隐生出一种男性的嫉妒感。
这人长相难寻的俊俏,性格开朗又主动热情,就读北一最热门的交叉信息研究院–一所最难进的学院之一,站于北一鄙视链的顶端,进去的都是各省状元。难免许多女生对他一见钟情。
一名灿烂的青年,又爱笑,又有梨涡。
看上去一生无忧,像草原上奔跑的麋鹿。
明白洗完澡又下意识对着镜子看到胸口那道浅浅的刀疤。她用劲不大,却给他后半生留下深刻警告:
没人会爱你的阴暗和偏执。
所以他犯了错。
以前害怕暴露家境不敢直说,后来发现与其自我低嘲,不如坦率他的自卑,好让她更心疼他。还不要脸的用自我优势勾引她,丢弃男人尊严地求她。
难以置信又心甘情愿。
不过只是想让她永远只爱他一个。
他摸着这浅浅的疤,回想她插进去时的复杂表情,再想到她与另一个人的对话。心一下紧缩得低了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轻轻握拳。
她说有男朋友了对吗?
她有男朋友了。
她和别人好了一年了。
在他苦巴巴一个人等她的两年里,原来她正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恣意快活。
她爱上了别人。三百六十五天。
–
“帅吗?”
明白让室友王峥仔细看他的穿着与发型。
王峥看他高挑的身材令人惊艳,一件露出锁骨的淡蓝色长衣和灰色休闲裤显得慵懒而性感。发型也精心打理过,手腕、耳后都喷上淡淡香水,路过时略略飘香。
“帅帅帅。”王峥看了几眼又忙着打游戏。
他却不依不饶:“是女人一看就非我不可的帅吗?”
“你他妈疯了?我怎么知道这种帅是什么帅?”
王峥被他骚气的话吓得双手一颤,顿时大招放反了,我方团灭。他气得手机一扔,站起来冲他大声问道。
“我说你今天你打扮得那么骚干嘛?”
明白对着镜子整理整理鬓角,笑得露出牙齿。
“去争宠。”
王峥:“???”
他需要?
三三:前面过渡一下。我们需要把枝道的感情和生活提起来。
后面把明白双手高举头顶按在地上让他叫好吧。
祝(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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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修)
周六。
枝道打开超市门吸了一根烟。
看前天涂的红色指甲已剥落两个。她扔掉烟头,嚼了根口香糖后,提着垃圾袋转个弯往超市附近的垃圾桶走去。
晨早人稀,冷清街道,老人三三两两。
抬头间。明白正握着一个快递盒,认真的看。
没有察觉她停在原地打量他:
有类人。越正经站在那,人越想对他做坏事。
澡雪的青年肤白貌俊。平头,黑发却茂密,光洁额头上碎发杂而不乱,清新而具少年力。一身淡蓝色长衣和灰色裤,微风刮过薄衣贴合,勾勒好一幅阔肩细腰的优质身材。
鲜活温暖的气质,在柔和的晨光下。
还是那么白。白到手背的血管清晰。
枝道看了看他的腿,比垃圾桶高出一截。
比以前更长了。
她又下意识右腿轻轻抬离地面。低头。腿轻轻放下。再抬头。
还是腿短。两年后,连腿也不争气。
她自然地走过去,垃圾袋正常地扔下,很快头也不转地回到超市。
他感觉到了。于是把快递盒轻轻扔回垃圾桶,跟在她身后。
–
“要买些什么?”她在收银台里低着头摆弄口香糖。
明白隔着装满香烟的玻璃柜正对她,右手放在柜面,食指上下点动。他放软声。
“这两年你没有上大学?”
“没有。”
他上了北一。她没有。
现在一个高雅,一个平庸。
这项强烈对比,她才觉得原无所谓的人生之路好像的确糟糕透了,才看清此刻的处境和处境之下她的庸俗。
这种尖锐像被虫子咬了一口,但很快就淡下去。
因为怕被别人说不堪,于是她先自己说不堪。
“高三那会儿家里出了事,要钱。我把学籍卖了,这两年没怎么上进地一直在做收银员,没想大学的事。”
他静静地看着她,试图想起以前总对他说“明白你也要加油。所有事情都会变好的”的人。但眼前的人更清晰深刻,他回忆到一半就停了。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他伏下腰更向她靠近。
气味挑拨,她仿若又回到被他搅得心神不灵的高一。
她离远了些,语速很慢。“告诉你,然后呢?那时我们只是高中生。你解决不了,我也解决不了。顶多我就只是在向你诉苦。诉苦不过就是一堆废话。所以少一个人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你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
她把问题轻轻抛给他。“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解决得了?”
青年沉默。的确他在钱财方面无能为力。
隔了会儿,他问:“分手是因为这件事吗?”
她摇摇头,后来又点点头。“但主要是我当时更愿意一个人过。以前我就知道我追不上你。你看,你还在读书,我要每天都守在这里收钱。”
枝道把口香糖放回原位。静静的尘嚣在两人中间晃。
他突然低头问:“你还喜欢我吗?”
枝道直直看着他,停顿会儿,才回他:“不喜欢了。”
“不喜欢所以就去跟别人谈了一年?”他的语气柔和,肺里在灼烧。
戒烟两年。这刻烟瘾却又被她逼出来了,他太需要另一种瘾去麻痹胸腔现在那块肿痛。
“他很适合我。”
明白扣着食指,轻轻拉出笑容。“有多适合?怎么适合?还是尺寸适合?你下面他填得满是吗?”
混蛋。她轻轻皱眉。“明白。”
他恍然醒悟,揉了揉眉间低耷了头,“对不起。”
为他的失控道歉懊恼。“我说错话了。”
“不买东西就走吧。”
他只是低着头,在认罪。
“我真的不会再关你。”
她现在知道他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因为患得患失,所以断绝她的异性关系,占据她的剩余时间,骗她诱她进攻她,最后宁愿冒险也要囚禁她。他执着窒息的爱暴露了他的为人做事是没路也要另开一条。
而她和他完全相反。她比高三那年还提不起劲,像条死鱼,对情感只想随波逐流。十几天前相亲遇到了,相处下来也能将就着过。她只想就按这个节奏过着走,不想再应付其余的意外了。
即使对他还存有心动。
且她对那场囚禁依旧心有余悸。
“都过去了。”她认真地对他说:“明白,我有男朋友。”
“王晓伟?”
“嗯。”
“长得怎么样?”听名字就普通。
明白对他的外貌持有极高自信,还没人在人群中比他更受关注。他下意识看向售货栏上摆在前面的一排镜子。镜中抬高下颌的男人的确花容月貌,对抗敌人胜高一筹。
“…还行。”
“几岁了?”
“…大你五岁。”
他小声嘀咕。“老男人…”没让她听见。
枝道无心与他周旋了。“他应该等会就会过来。”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有人叫她。
嗓音浓而沉稳。
“枝道。”
–
明白看着超市外背光而来的人。
他偏了头,眉宇大方对她笑着,声音却冷:
“真羡慕。”
“你男朋友长得真俊,配不上他的名字。”
枝道也笑了笑。
男人长相不俗,眉眼精良,是成熟稳重的踏实感。一件黑色短袖和贴身下裤,身形高挑。手踝一只黑金手表,性感气质中更多是男性味的侵略与锋芒。
巨大的危机感席卷了明白,喉部像被人掐住。
那人被生活磨过的嗓子声线沉稳。“他是…”
“老同学。”枝道出来迎接他。
他的身子僵了下,又恢复。
王晓伟向他伸出手,礼貌地笑了下。
“你好,我是枝道的男朋友。我叫王晓伟。”